第5章 第5章

当日晚。

        春天的晚上没有星子，太阳一下山温度就骤降，原本在树梢跳跃鸣叫的鸟儿们也都不知道躲到了何处，整个世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靳知羽刚进家门就快步向母亲的梧桐苑行去，她在安王府蹭完晚饭才回来，看着安王妃教训秦肃，实在是特别下饭，她吃了满满两碗饭才惬意地下了桌。

        安王妃本来还要留她住一晚，但靳知羽想着早上出门前跟母亲打过招呼说要去请安的，就婉拒了安王妃的好意。

        “哎呦，小姐回来了！”刚进梧桐苑门，房子门口守着的徐嬷嬷就笑着迎了上来。

        徐嬷嬷是李氏从娘家带来的人，在李氏身边已经伺候了十来年了，人虽然有些市侩多嘴，但胜在忠心耿耿。

        “爹？”靳知羽迈过门槛往里走，却发现房里坐着的不仅有李氏，还有一个身材笔挺高大的男子，正是她的父亲。

        前文说过靳知羽的父亲靳从文今年已经三十有四，却只有靳知羽一个女儿，外界的声音其实都不太好听，但夫妻俩却是恩爱有加。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夜里风凉，快过来暖暖，小心冻坏了身子。”靳从文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笑着朝刚进来的宝贝女儿招手。

        靳从文原是科举出身，按理说应当十分清俊文气才对，但禹洲地处偏僻，民风剽悍，在这儿当官当久了，也渐渐锻炼得像个武将了，只是身材依旧清瘦而已。

        “暖什么暖！”旁边的娇美妇人就是靳知羽的母亲李氏，她几步上前拽住靳知羽的耳朵，“你说你，昨个儿是你七岁的生辰，你祖母之前还说要全家人一起聚一聚，结果你倒好，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靳知羽被揪着耳朵，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眼睛却看向一旁的靳从文，拼命给他使眼色，愣着干嘛，还不快救救你女儿！

        靳从文先是无声嘲笑了一下靳知羽，然后才上前帮着劝，“夫人快些坐下，消消气，知羽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也就是贪玩了些，况且这和一群长辈坐在一起过生辰也确实无趣了点。”

        李氏也心疼自己的女儿，所以靳从文一来劝她就把手松开了，都要重新坐下了，结果又听到靳从文最后那句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差点又要站起来发飙，“这是有趣无趣的问题吗？那是府里的老太太，是你的母亲！”

        李氏看着父女俩，越看越气，簇起秀眉，瞪了一眼靳从文，“都是你惯的，知羽今年都七岁了，也该学点规矩了，难道还真的一直纵着她抓猫逗狗上房爬树吗？”

        知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靳从文连忙低头认错，顺手拉了一把身旁傻站着的靳知羽，“是是是，夫人说的有理，我们父女在这儿向夫人请罪了。”说着还作揖朝李氏拜了拜。

        李氏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被逗笑了，她心里也知道，知羽这次胡闹也不仅仅是因为贪玩。

        所以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是半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她嫁入靳家八年了，与靳从文也称得上一句琴瑟和谐，只一点，她没有为他生个儿子，虽然靳从文从未曾怪罪于她，也十分疼爱知羽，但她心里到底还是难受。

        靳知羽看着母亲突然很难过的样子，猜到了什么似的，往前扑到了母亲的膝盖上，“娘，祖母说了，她以后不会再逼你了。”

        “什么？”李氏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逼不逼的。

        靳知羽就把自己昨天和祖母的对话和爹娘说了，靳从文有些心疼地抚了抚女儿乌黑的头发，都是他这个做爹的不好，明明应该他来做的事情却要让一介小儿担忧。

        李氏这时候已经忍不住转过了头拭泪，看向靳知羽的眼眶都是红的，“好好，娘的吱吱真乖。”

        靳从文看着妻子伤心的样子，更是自责，赶忙转移话题，“知羽快来瞧瞧，这是你三叔在外地特意托人带回来的，说是给你的七岁生辰礼物。”

        靳从文拉着女儿的手，指着一个系着大红绸子的大件儿东西让她瞧，送来的路上耽搁了点儿，所以晚了一天才到。

        靳知羽被拉着手，一脸纳闷地抬头瞧了瞧父亲说：“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爹爹这么兴奋做什么？”

        靳从文刚挤出来的满脸的笑容一顿，讪笑一下没有开口。

        “你父亲在你回来之前就拆开看过了，怕你介意才又重新系回去的。”李氏坐在一旁，拿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顺便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偷偷拆自己女儿的生辰礼，也亏他做得出来。

        也还好靳知羽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冲着父亲哼了一声之后就伸手扯开了系带，红布滑落露出来的是雕刻着缠枝莲花的一面镜子。

        先不说这镜子相比于家中其他的实在是大，更重要的是这镜子清晰非常，靳知羽靠近了一瞧，竟然连她衣服上面的杏花暗纹都能看得清。

        “怎么样，不错吧！”靳从文瞧着女儿动也不动的样子，以为她是惊呆了，“三哥来的信中说，这是最近京中最时兴的玩意儿，瞧着女儿家应当喜欢就特意送回来给你当生辰礼，一路上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呢。”

        靳知羽原本在细细抚摸那光滑的镜面，瞧着自己的手按在上头留下印迹来很是有意思，结果突然眉头一皱，也不言语转身就拉着靳从文一同站在镜子前面。

        靳从文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已和女儿，觉得女儿越发玉雪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女儿软乎乎的脸。

        靳知羽用力一把拉下父亲的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可比早些时候在王府时要更真情实感一点。

        “啊这”靳从文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刚才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又惹到了女儿。

        “怎么了怎么了？”李氏听见声音忙起身过来，拍开一旁傻愣着的丈夫，俯身捧着女儿的脸给她擦眼泪。

        “娘，我为什么这么胖啊？”

        “哪里胖了？谁说我们家知羽胖了？”

        靳知羽抽泣了两下，重新看向立在一旁的镜子，里面的父亲瘦削颀长，母亲更是弱柳扶风，只有她，腰壮如柱，脸大入盘，哭得更大声了，“你们自己看嘛！”手还指着镜子让父母瞧。

        这下李氏和靳从文也算是发现这罪魁祸首了，“哎哟，来人，快把这面镜子拿走！”

        靳知羽一听更不高兴了，一边哭还一边拦着，“呜呜呜不准把镜子放到我房间里去！”

        ——

        李氏好不容易劝住了差点哭成个泪人的女儿，守到她睡着了才回梧桐苑。

        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府里挂着的灯笼也只能照亮了一部分的天地。

        “夫人，您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徐嬷嬷走在李氏身边，手中提着灯笼为她照亮前路。

        李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女儿住的庆华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知羽。”

        “嗐，小姐她”徐嬷嬷知道夫人的意思，“小姐和老太太亲近，总算也有些好处了。”

        李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希望我能再生个儿子吧。”

        徐嬷嬷歪了歪头，显然有些惊讶，“夫人怎么”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稳住老太太嘛，怎么如今又说希望生了呢？

        “一是为了老爷，他的衣钵总要有人继承。”李氏微微叹气，重新迈起步子往前走，“二也是为了知羽，以后若是我和她爹爹不在了，她若还有个出息的弟弟，在婆家腰杆子也能更直些。”

        “唉，夫人真是慈母心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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