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听见
冯峥一边陪跑，一边拧开瓶盖，用右手举着，让它尽可能在孔焕希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又不影响他。
等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孔焕希几乎是在冲刺。
老周等人早就披上了院旗朝终点飞奔。
冯峥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两条腿也跟不上孔焕希的速度，见孔焕希没有再需要水的意思，索性走了几步。
他穿过草地，跟老周等人在终点汇合。
没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孔焕希身上。
工作人员拉起一条象征终点的彩带。
冯峥像在迎接凯旋的战士，他甚至能看到孔焕希的目光，一双眼睛里，有两个太阳。
冲过终点线，裁判抬旗。
同学们欢呼着把院旗披在孔焕希身上，孔焕希根本没在意院旗，他借着惯性冲向冯峥，抱着冯峥的大腿，把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冯峥一惊，手上一整瓶水都洒了出来，孔焕希抱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喷射的水花把两个人映得像一个旋转喷泉。
同学们也都跟着“疯”了，手里有水的，也都学着冯峥，晃着胳膊往两人身上呲。
整个运动场上的欢呼声，达到了三天来的峰值。
孔焕希放下冯峥，眼角带着笑意。
他披上院旗，继续小跑着绕场一周，每转到一个方向，就向看台上的人深鞠一躬。
直到回到自己学院的时候，辛立冬几乎是跳到了孔焕希身上，七七八八的人蜂拥而来，一团团把他抱住，那场面，好像他们拿了世界杯。
广播里传来最终成绩：孔焕希，破校记录……
全场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孔焕希的背心被大家扯的乱七八糟的，他索性脱了背心，站在跑道上，郑重地向全院的同学鞠了一躬。
肖导走过去，拥抱的同时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牛逼啊！”
孔焕希一愣：“肖导，你说脏话了……”
肖导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闻声转头看看辛立冬。
辛立冬也一愣：“看我干嘛？”
“让你给传染了！”
肖导说完，哄堂大笑。
当天晚上，学生会的人狠狠宰了肖导一顿大餐。
虽然他们没能拿到团体名次，而且因为5000米比赛的时候看台上过于混乱，精神文明奖也跟他们无缘。
但是大家却比拿到奖还要高兴，仿佛这次运动会就是为孔焕希一个人办得一样。
走出饭店的时候，一帮人都带着三分醉意送走了肖导，便马上吵嚷着要去包夜。
老周今天格外高兴，一挥手：“我请客！”
以辛立冬、徐伟为首的啦啦队马上欢呼起来。
孔焕希好像在跟谁发信息，像没听见似的。
冯峥推他一下：“去吗？”
“啊？”
“他们去ktv包夜，去吗？”
孔焕希摇摇头：“你想去？”
“你不去我去干什么？”冯峥转身就朝宿舍走。
孔焕希忙跟了上来。
两人回到宿舍，洗漱之后，便爬到了床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冯峥只感觉嗓子眼里像冒烟了一样的疼，正犹豫要不要下床喝口水，却被一道手机的光晃了一下。
徐伟去包夜了，只能是孔焕希的手机。
他钻出被子，抬头看看，只见孔焕希躺在被窝里，手机的光打在他眉骨上，冷峻而阴森。
“你没睡啊？”冯峥说，“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吓不吓人。”
孔焕希关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窝了窝被子：“睡吧。”
他语气寡淡，明显有事。
“你怎么了？”冯峥问。
“没什么。”
冯峥暗叹一口气，索性爬下床，扯过一瓶水喝了两口，又递给焕希：“喝水吗？”
孔焕希顿了顿：“喝。”
冯峥看着孔焕希喝了两口，接过水瓶，放回桌上，又钻上了床。
孔焕希问：“我把你弄醒了？”
“没有，”冯峥故作轻松，“渴了，起来喝口水。”
孔焕希低声嗯了一声：“睡吧。”
冯峥仰起头：“到底怎么了？”
孔焕希没说话。
“不适合跟我说？”
“没什么不适合的，”孔焕希顿了顿，“刘雪联系我了。”
冯峥哦了一声，又躺回被子里。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突然被孔焕希提及，就好像即将面对一场远方客人的突然造访，而且这个客人与众不同。
他并不介意孔焕希和刘雪的联络，就像孔焕希未曾要求他与方恺划清界限一样。
联络是一回事，藕断丝连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任何资格束缚孔焕希与任何女生的联络。
刘雪的齐刘海在冯峥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
他思忖片刻，问道：“家里有事？”
“没事。”孔焕希说着，又掏出手机，解了锁，递给冯峥。
冯峥下意识躲了一下：“我不看。”
“我不怕你看。”孔焕希说着，把屏幕送到了冯峥眼前。
冯峥接过来，屏幕上是刘雪和孔焕希的对话记录。
刘雪知道今天是学校的运动会，更知道这是孔焕希的高光时刻。
她特意赶了过来，看到的却是孔焕希把冯峥举到天上的画面。
冯峥回想着白天的画面。
在那样的时刻，外人不会在意这样的举动。
但是有两类除外，一种是醉心八卦的闲人，一种便是“刘雪们”。
冯峥默然。
尤其是看到刘雪最后的一句话，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愧疚。
刘雪说：「如果没有他，我们会很幸福吧。」
他把手机扔到孔焕希枕头上：“她说的是我？”
“单人旁的他。”孔焕希强调。
冯峥沉默了半晌。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天大的恶事。
这一年的时间，事情的缘由到底在哪里，早就已经说不清了。
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纠结在孔焕希和方恺营造的焦灼里。
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孔焕希的眼底是否也藏着如他一样的遗憾。
孔焕希一次次的“无理取闹”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一度认为那只是孔焕希的潇洒，完全忽略了这份洒脱背后，是孔焕希作为一个人，在向他索要安全感。
每一次，他站上大礼堂的舞台，孔焕希都是观众坐席中的千分之一。
而今天，整个体育场都属于孔焕希一个人的时候，孔焕希却只愿与他并肩。
他伸出手，在孔焕希头上摸了摸，孔焕希的寸头扎在他的手心，就像他们倒在宿舍走廊的那个深夜时一样。
如果那一晚的十指连心是真实的话，如今，他更希望他和孔焕希之间不需要任何外物的连接，他们的心本该靠得更近。
床铺晃动了两下，孔焕希起了身。
冯峥往墙边靠了靠，给他腾出位置。
孔焕希钻进他的被子里，把他搂在胸前。
冯峥感觉孔焕希今天格外用力，他扭了扭脖子：“勒得慌。”
孔焕希勒得更紧了：“我勒死你算了。”
冯峥要透不过气了，他挣脱着踹了孔焕希一脚：“睡觉了，明天早上还有课呢。”
孔焕希没松开，但也没动，就那么僵着。
“说话呢，听见没？”冯峥拍拍他的胳膊。
“你别动，再动我就忍不住了。”孔焕希呓语一样嘟囔着。
冯峥像被点了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睡觉了。
孔焕希变本加厉，抬起一条腿，把冯峥勾住，两个人彻底贴在了一起。
冯峥抵在孔焕希的胸口，甚至能感觉到孔焕希胸口的起伏。
他沉静了几秒：“那个……要是忍不住，就别忍了。”
孔焕希睁开眼，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听见算了。”
“听见了。”
……
运动会之后，学校里消停了不少。
期末将至，暑气渐渐逼来。
海边城市都有这么一个好处：再热的天，早上和晚上还是很舒服，无论白天多么烦闷，太阳一下山，海风吹起来，人的每个毛孔都是舒服的。
吸取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教训，这学期大家都老实了很多，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开始考试，大家早早就已经开始了复习。
天光渐渐暗下去，冯峥在宿舍看了一会儿书，困意来袭，他扭头看看孔焕希。
孔焕希端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一动不动。
“诶！”冯峥说，“饿不饿？”
孔焕希扭过头，放下了手里的书：“还行啊，你饿了？”
“也还行吧，”冯峥说，“有点困，还是在自习室比较有学习的氛围。”
“这个时候自习室哪有地方了，”孔焕希说着，抬手打开电脑，“陪你打一局cs吧？提提神。”
冯峥一贯不喜欢打游戏，最近复习实在无聊，才勉强跟孔焕希学会了打cs，左不过就是为了打发睡意。
他嗯了一声，打开电脑，戴上了耳机。
孔焕希打cs总是横冲直撞的，用他的话说：干就完了。
冯峥就比较鸡贼，总是东躲西藏的。
孔焕希总找不到他在哪，保不齐什么时候，他就突然蹦出来给孔焕希一枪。
几个回合玩下来，两人都有输有赢，正沉浸着，冯峥的手机突然响了，冯峥低头看看，是老周。
他摘掉耳机，接起电话的同时，亲眼看着屏幕上的孔焕希给了自己一枪：“老周，什么事？”
“冯峥啊，”老周语带谄媚，“你在干嘛呀？”
“我？”冯峥一皱眉，“在……杀人。”
老周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以为冯峥在开玩笑：“那你让那人再多活一会儿，我跟你说点事。”
冯峥哦了一声，见孔焕希又给了自己一枪：“快说。”
“是这样，马上就是辩论赛了，这学期最后一个活动了，咱们学院之前在辩论方面一直挺强的，你知道吧？”
“知道啊，常胜将军。”冯峥说。
“嗯，”老周说，“咱们学校的辩论赛奖杯是流动的，要团体三年连续夺冠才能留住，自从有辩论赛，到现在，就一个学院做到了。”
冯峥嗯了一声：“知道，法学院。”
“但是……”老周忙补充道，“咱们已经连续两年夺冠了，去年和前年都是冠军，就看今年了。”
冯峥嗯了几声，抬眼见自己又死了一回。
老周见他没什么反应，单刀直入：“你不打算参加一下？”
“啊？”冯峥一时语塞。
老周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这个学院的每个人都知道。
秦琨也早就跟他说过辩论赛要开始了。
对他来说，辩论赛不伤什么神，最适合期末复习期间用来劳逸结合，他之所以没报名，只是因为：今年是方恺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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