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生
宿舍里，胖子正在酩酊大睡。
阴雨天最适合睡懒觉了。
他的电脑还开着，已经进入了屏保模式，一张张美女照片在屏幕上划过。
冯峥突然有点羡慕胖子：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都与他无关，他可以守着美女照片过上一辈子。
冯峥轻手轻脚地洗了头发和脸，又用热毛巾把全身擦了个遍。
换上干净的衣服，他顿感舒服不少。
窗外黑云压境，整个学校像是被一口巨大的黑锅盖罩住了似的，明明是下午，却黑得像深夜。
路灯提早亮了。
灯光下的雨丝像电视机里的雪花点似的，忽闪忽闪。
马路两侧已经汇成了水流，它们好像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目的地，毅然决然地涌进井口，头也不回。
他坐到电脑前，盯着空白的屏幕发起呆来，那样子像极了盯着梧桐社区的胖子。
方恺的笑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一对嘴角的括号，像一副手铐，把他囚禁在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却又甘之如饴的巨大漩涡里。
窗外一道闪电点亮了整个宿舍，只一场雨，他的生活便如同耳畔的惊雷，轰隆隆，变了天。
晚上快要熄灯的时间，孔焕希进了门。
“回来了。”冯峥招呼道。
孔焕希没说话，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径直去了洗手间。
直到四个人都爬上床，孔焕希才问道：“你喝酒了？”
冯峥一愣，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有味么？”
“有，都飘到我这了。”
冯峥嘟囔道：“也没喝几口啊……”
他使劲裹了裹被子，没敢再动，好像这样就能闷住酒味似的。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头顶上有一股凉风划过，便翻了个身，一转头，额头刚好枕到一只冰凉的手上。
他着实被吓了一跳：“卧槽！你干什么？”
孔焕希的手摊在冯峥枕头上：“没事，睡不着。”
“认床？刚回来不习惯吧？”
“也不是。”他略一沉，“你和方恺喝的酒？”
“嗯。”
“就你俩？”
“嗯。”冯峥被他问的心里发慌，“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
徐伟这时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像嚼了两口空气，他的声音不大，却好像有回响似的。
冯峥被孔焕希搞得睡意全无，睁开眼，是孔焕希的手。
月光映着他修长的手指，不知道他的手掌上还留了多少那一晚的余温，孔焕希成为第二个让他多少有点惧怕的人。
“你怎么了？”冯峥又问。
“没怎么，你假期都干什么了？怎么都没和我联系？”
“我？在图书馆和自习室，看看书。没什么事就没联系啊。”
“没事怎么就不能联系？”
冯峥一头雾水：“你也没跟我联系啊？”
孔焕希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嘟囔道：“你怎么不上车啊？”
冯峥突然就理解了方恺回答他问题的感受。
他一笑：“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不说拉倒。”孔焕希抽回手。
“没什么，没多远，就跑回来了。”
“放屁。”
“身上浇透了，上去就把车蹭湿了，不太好。”
“最后一次机会。”
冯峥暗沉一口气，刘雪的脸浮现在眼前，她趴在孔焕希腿上，一半头发一半脸，想要从那辆车里钻出来索命似的。
他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就是不想上。”
“算半句实话。”
“什么叫半句？”
“那半句你自己知道。”孔焕希翻了个身，睡了。
学生会的招新被安排在了十月中旬。
导办变了样子，摆了两排桌子，上任不久的部长、副部长们坐在桌子后头，煞有介事。
走廊里站满了拿着报名表的人。
老周忙里忙外招呼着，依次叫大家进去面试。
他像一台机器，每送出一个人，就拍着人家的肩膀说“不错”。
再带进去一个人，又拍着人家的肩膀说“加油”。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翻来覆去就这两个词，太没创意了，没一会儿，又衍生出了“挺好”、“很棒”、“没问题”……
跟小学老师批作文似的。
冯峥走进去的时候，秦琨端坐在桌子后头，像个老太后。
她笑笑，眼睛瞄了一眼眼前的椅子。
冯峥坐过去，递上报名表。
秦琨极认真地看起来。
一旁的辛立冬笑起来：“你看什么啊？装模装样的。”
“那不行，公是公，私是私，该看还是得看。”秦琨说。
冯峥没说话，只等着她发问。
“说吧，为什么要来文艺部？”秦琨问。
听起来像明知故问。
但冯峥转念一想，这倒真是个好问题。
为什么？
为了忘记过去？
为了和鲜活的人站在一起？
为了能有一段新的生活？
“为了证明自己。”冯峥说。
“没了？”
“没了。”
秦琨一笑：“那你就别怪我刁难你了？为什么不去艺术团？”
冯峥也笑了：“因为艺术团只能去演出，但是文艺部可以锻炼人的综合能力，包括组织能力、协调能力……”
“你少敷衍我！”
“你自己说的话就不认了？”
两人都笑起来。
辛立冬快看不下去了：“你俩做个人吧，行吗？看得我脑袋疼。”
“你完事了？”秦琨问。
“我这一共也没几个人报名，就她俩了。”辛立冬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
冯峥只看到一个人叫庄媛。
“你俩快点吧，搞完了好去吃饭了。”辛立冬催道。
秦琨正了正神色：“最后一个问题。”
她晃了晃手里□□张报名表：“这么多人报名，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因为……”
秦琨今天的正式，多少让冯峥有一些猝不及防，他甚至压根都没有准备什么答案，见秦琨如此严肃，只能见招拆招。
“因为我在迎新晚会上证明了自己的一部分能力，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我也很期待可以跟大家一起，在下学期的文艺对抗赛上能有一些成绩……”
“还有吗？”
“还有……”
“因为他长得好看！”孔焕希突然在身后说。
冯峥忙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到了潘越男对面。
冯峥诧异：“你怎么来了？”
“你们家啊？不让别人进？”
大家都笑起来。
孔焕希说：“琨姐，我说得这个是不是个理由？”
秦琨憋着笑：“是，是，也是。”
她一撒手：“跟你俩真是认真不起来，就这样吧，吃饭去了。”
一帮人又把导办收拾了一通，嘻嘻哈哈聚餐去了。
两天后，宣传部新上任的干事徐伟把一张大红纸贴在了体育馆侧面的宣传墙上。
冯峥顺理成章成了文艺部的干事。
孔焕希则在体育部，天知道他这些天想通了什么。
徐伟的第一个任务便是下发一二九演讲比赛报名的通知。
他起了个大早，急急忙忙赶出去。
冯峥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目送他走了出去。手机也同时响了一声。
那是徐伟的群发通知，说是上午的思想道德修养课要通知一些事情，让大家务必都去上课。
为了让大家积极报名参赛，他特地叫了老周来给他站台。
他事无巨细地把比赛的流程、意义、注意事项说明了一遍。
每个学院可以报三个人。
比赛一共分两轮。
初赛一共三场，每场三个人相加分数最高的学院，团体晋级，其他选手中分数最高的个人晋级。
决赛就只有一场了，除了三个团队争夺冠亚季军之外，也会对个人进行排名。
徐伟说完之后，老周走上台，补充了几句。
他絮叨了好一阵子，但却把参赛的目的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参赛成了一项不可推卸的任务。
“想什么呢？”老周在冯峥身边坐下，递过一张报名表，“特意给你拿来一张，够给面子吧？”
冯峥笑笑，接了过来。
“今年可就靠你们了，”老周说，“去年本来咱们还以为能拿团体第一呢，结果连团体决赛都没进去，只有方恺拿了个人二等奖。”
“冠军是谁？”
“郑义，现在广播台的台长。去年初赛的时候，方恺是第一名，但是另外两个人分数太低了，团体总分不行，就只有方恺个人进了决赛。但他决赛发挥一般，就拿了个第二。”
“另外两个人是谁啊？”
“别瞎问。”老周一笑，低声道，“有你琨姐。”
冯峥会意，笑起来。
填完报名表，冯峥跟孔焕希走下楼。
刚走出大门，熟悉的鸣笛声就响了起来。
刘雪摇下车窗，探出头摆了摆手。
孔焕希瞟她一眼，没理她。
“吵架了？”冯峥问。
“你别管。”孔焕希径直朝宿舍走。
刘雪马上跳下了车，大叫起来：“孔焕希！！！”
同学们纷纷看了过去。
冯峥拉住孔焕希：“去吧，大家都看着呢。”
孔焕希一锁眉，扭过身，没好气地走了过去。
冯峥目送他上了车，独自一人朝宿舍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盘算着演讲比赛的事。
“冯峥！”
方恺从天桥上小跑下来，几乎两步就迈到了冯峥眼前：“有没有五块钱？”
冯峥云里雾里的：“怎么了？”
“快点，有没有？我没零钱了。”方恺一直伸着手。
冯峥在背包和衣服兜里摸索了半天，拽出五块钱递给他。
“跟我去给那个老人。”方恺转身朝天桥跑去。
冯峥跟上去，才发现天桥上有一位乞讨的老奶奶。
方恺把钱递给他，奶奶一笑，连声说谢谢。
她这一笑，嘴角露出了一对和方恺一模一样的括号。
冯峥不禁一惊。
方恺好像完成了多大的心事似的，长出一口气，跟冯峥信步走下桥。
“她长得太像我奶奶了。”方恺平淡地说。
冯峥并不了解方恺家里的情况，只得哦了一声。这么说来，方恺笑起来的样子应该就是遗传了奶奶。冯峥想。
他本想再问几句一二九演讲的事，奈何方恺步履匆匆，他便住了口。
他看着方恺的背影，本来和方恺渐渐熟悉起来的他，突然感觉自己离方恺的故事还有很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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