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7 责任和同情
“因此，在死亡的梦靥已经笼罩着我的时候，我躺在手术台上，已经无力支撑，甚至我想下去见见我的父母，亲口跟他们说一句儿子不孝……你或许不相信，那一刻我已经看到我和蔼的双亲在向我招手，我几乎已经朝他们走过去，但是，突然我的身后有一道声音在呼唤着我……”
他的嗓音粗嗄，仿佛沉浸在那痛苦的回忆之中，承受着当时所受的煎熬。
他慢慢从她的肩胛上抬起脸，俊逸的脸庞上是他平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悲落神情，暗黑无垠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湿润未干的美丽脸庞，黯哑地道，“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了你……你牵着Prince的手，挺着大肚，你只能叫我的名字，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满脸都是眼泪……看到你泪水的那一刻，我本来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心，突然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我下意识地转身想要去抱你，可是我身后的父母已经扶住我，要我跟他们离开，而我被他们牵制的每一秒，你就在后退一步，我跟你和孩子的距离越来越拉远……然而，就在我几乎跟随我父母而去的时候，一股强烈的不舍和牵挂侵袭着我的大脑，那一秒充斥在我脑海间的全都是你的身影，这些年跟你的纠缠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如幻灯片播放，我的心脏那样的疼，就像破了窟窿一样，看着你我的距离越来越拉远，你几乎要消失在我的眼前，我疼痛不已，那疼痛是我此生都未曾经历的痛，比火灼要疼痛千倍万倍……终于我意识到，在我的生命里，在没有什么比失去你让我更痛苦，所以我不能有事，我不能就这样撒手离去，我要照顾你，我好照顾Prince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能再让你为我留一滴眼泪……”
韩念芯竭力盯着喉咙间的哽咽，却还是无法抑制喉咙因酸涩而发出的呜咽……
因为他此刻所说的话，她再度湿润了眼眸。
顾承域深吸了口气，刚才呈现在他脸庞上的脆弱被成功敛在他此刻恢复沉静的面容上，他轻轻一笑，“所以我撑过了这次煎熬，不可思议地战胜了病魔，在第一时间就回国来找你，但是，当我出现在你的面前时，时隔四个月，我在你坚强的脸庞上，依然看见的只是疏离和冷漠……时间没有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些许细微的改变，你对我依然没有丝毫的留恋和不舍，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有多痛。”
韩念芯摇着头，“我只能那么做……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顾承域低头抵着她的脸颊，“我知道，所以我很清楚我要把你带回我身边并不容易，我这才让苏律帮忙。”
韩念芯哽咽地道，“可是你终究还是欺骗我……”
顾承域立即把韩念芯的脸扳了过来，要她面对着他，“宝贝，你真的觉得我们这些日子美好的相处，都是我在演戏？”
“我不知道……”韩念芯酸涩地道，“既然你一直难以忘怀念蕊，为什么还要口口声声说爱我？”
“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唯一欺骗你的只有……”
韩念芯的眼瞳成寂色，定定地望着他，“你爱着念蕊对吗？”
不忍见她继续流泪，却没有办法必须将事实告诉她，“那只是过去。”
韩念芯望着他，眼泪在这一刻落得更汹涌了。
“你别哭，听我说……”顾承域紧紧捧着她的面庞，要她失去焦距的水眸凝视着他，他嘶哑的嗓音透着深刻的痛苦，“我爱你，念芯，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没有任何的目的和原因，只因为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韩念芯抽泣着，挥去颊上的泪水，摇头，“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由始至终爱的人都是我……”
顾承域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粗哑地道，“因为我那时候如果不这样跟你说，你根本就不会愿意留在美国。”
韩念芯身子微微一怔。
顾承域深深注视着她，“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来美国，如果我告诉你我过去曾经一直无法忘记另一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愿意留在我的身边……你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回国，再也不会给我任何的机会。”
韩念芯瞪大双眸望着顾承域，她仿佛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他真的爱的是念蕊……
他是直到自己处在生死的边缘时，才意识到他在乎她，他不能没有她……
“所以，在你做最后一次化疗之前，你跟我说的所有——那些你想要跟我在一起的话，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我……”
或许她根本就不应该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她不想要再被他蒙在鼓里，她要知道实情，即使那样会让她伤心，崩溃，她也要彻底问个清楚。
“这并不重要……”他轻声哄她。
“不，这对于我说来很重要，求你告诉我。”
顾承域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缓声开口，“我是直到为了复仇重新去调查韩家的背景时，才发现原来当初跟我恋爱的人并非只是一个，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念芯’已经过世，而那个‘念芯’其实是念蕊……我承认，当初我找上你，并非因为对你旧情难忘，事实上我们四年前相遇的时候，我对你整个人都是陌生的，我甚至难以置信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只是因为需要韩家的某个人帮我引出纪家这个幕后真凶，尽管当时我已经对纪宁远起疑，但我需要韩家人帮我验证，而在韩家这几个人中，我之所以选你，是因为我调查到纪宁远曾经暗中调查过你和念蕊，因此我觉得他跟你们之间的其中一个必定有情感上的纠葛，而如果我拿捏住了纪宁远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我根本就不用担心纪宁远不会出手。”
“也就是说……你那时候跟我重逢，根本没有把我当念蕊看待，你很清楚我就是韩念芯，不是念蕊……你那时候对我的报复，是确确实实的，没有掺杂任何的感情在里面……你放了我，任由我去美国生孩子，不是因为你对我产生了一丝怜悯，而是你想把纪宁远引出来……所以，纪宁远才是你去美国找我的目的，而后来你把我带回国，带我去乌托邦，那时候其实你对我依然没有半点的情意，你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因为只有我才能够让纪氏夫妇出来自首……”
韩念芯的嘴唇苍白如雪，她望着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男人，眼中充满心碎的泪水。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对你的在乎，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复仇上。”
在经历过被心爱的女人背叛之后，他以为他不可能再爱上别上，所以当时即使他的心因为她而有所触动，他也不会意识到。
“那么……我怀着Prince那样艰辛的时候，你默默派医生来照顾我，我生Prince遭遇难产的时候，你提前让汤姆森为我接生，你还在产房外担忧地等着我……这些都是你为了后来能让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而故意去演的戏吗？”韩念芯抖着唇说道。
在这个时候，她需要安慰，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我不想骗你，念芯……我派人照顾你的初衷的确是为了日后把你留在身边所计划的，但是当我去了美国，亲眼所见你在病房里遭遇难产时痛苦的样子，我在产房外的担忧并不是伪装出来的……我也是直到你生Prince的那一天，才意识到我不知何时竟你产生了在乎，但我承认，那时候复仇更多占据了我的心，所以我根本就不会允许，也不会承认我心底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我……”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的感情世界是模糊的，因为那时候的我一心只想着复仇……”
“连后来你带我回国，带我去乌托邦也都是因为复仇？”心里已经很清楚答案，却还颤颤地想要听他亲口回答她。
他沉默了几秒，“是。”
韩念芯捂着嘴，震惊地看着他。
“一直以来我的人生目标都是复仇，我根本不可能为了内心当时模糊不清的一种感觉而去放弃复仇。”他如实地对她说。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那样爱你，却利用我？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这样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韩念芯抡起小拳头，奋力地捶打顾承域坚硬的胸膛，“你害我一次又一次地信你，相信你对我的感情，越陷越深……你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我？为什么？”
“念芯，对不起……”顾承域捉住韩念芯的手，试图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但她费劲了所有的气力挣开了他，继续奋力地捶打着他……
最后他不再动作，任由着她宣泄着她此刻的痛苦，却依然不愿意把她放开。
“不……”
韩念芯茫然地摇着头，珍珠般的泪液，随着摆头的动作，一颗颗飞离她苍白的脸庞。
是他亲口跟她说他一直爱的人是她……
她信以为真，所以即使在被他那样狠狠伤害后，她依然愿意再给彼此机会……
她希望他们能够把上一代的恩怨掠过，让两个本来就相爱的人重新开始……
但是……
他骗她。
他居然去骗她。
他过去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她过去觉得他是为了责任和出于同情想要跟她在一起，这原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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