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天子扁
东周第二十位天子姬喜崩,谥号庄烈王,其弟姬扁继位,成为东周第二十一位周天子。
洛邑地形平坦,农田一望无垠,周天子庄严的王宫伫立其上。
三更四点,夜色茫茫,王畿已然安然地睡去,姬扁翻来覆去睡不着。
翻下床,执着烛,姬扁只身走进太庙。
四周还是很幽黯。
晃动的火散发出昏黄的火,金色的浮沉寂静的飘飞。
太庙安静而庄重。
姬扁接着烛光抚摸着九鼎,心情复杂。
传言大禹治水后,铸九鼎,定九州。
夏到商,商到周,这九鼎也就跟着传到了姬家的手里。
可九鼎还再这,豫青徐扬荆梁雍冀兖九州却已落入他人之手。
九州之地乱战不断,百姓死伤无数。
自从平王东迁,姬家一天不如一天,早已没有当初的威风,四百年前,郑庄公敢割周平王的麦子,周平王厌恶他,在史书上狠狠地留了一笔,现在呢,诸侯来割王畿的麦子,村头的妇人都见怪不怪不会议论。
洛邑的礼官不够用,他这七个月,一边操办兄长的丧礼,一边亲自筹备自己的登基大典。
这七个月,他郁郁寡欢,一半是因为伤心,一半是物伤其类。
五霸时,诸侯都对周天子有所求,不会也不敢轻易动姬家天子,毕竟想做“武林盟主”挟天子以令诸侯,至少得有个天子才行。
春秋三百年,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终于最强大的晋和楚结成了弭兵大会,“春秋”正式结束。周天子在最后的一亩三分地里也过得战战兢兢,姬家本以为弭兵大会之后,世界就可以安稳些,他们也可以喘口气了,可没成想,一个乱世之后,接近着的居然是另一个更乱的乱世。
三家分晋,战国开始了。战国七雄的目的不再是争霸,而是一统。他们不再需要周天子来当令牌,而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若不是谁打了周天子就会给其他诸侯群起而攻之的借口,他家这个周王室早就消失了。
当天子是个很危险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畿周遭的诸侯就会冲进洛邑,砍掉周天子的脑袋。
跟杀兄夺位的父亲和两个叔父不同,姬扁跟兄长姬喜的关系很好,他没法不为兄长悲伤,也没法不去想兄长在位时每每听到诸侯时那又怒又惧的表情。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姬扁观察战国七雄秦楚齐燕赵魏韩,每个国家都很强,谁跺一下脚洛邑都得抖一抖,但暂时七个国家还谁都灭不了谁,那么姬家就还是安全的。但到底还能安全多少年呢……谁也说不好。
姬扁前所未有的感到,这几年很有可能就是周王室最后的日子了。
他会有这样的感觉,全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无比重视烈王的葬礼,但齐王的使者却耽误了吊唁的时间,迟迟不到洛邑来。
这是对姬家的羞辱,本来就应该是国君亲自来参加葬礼,让大臣代劳依然是破坏了礼节。大臣却还迟到,这是把姬家的脸面彻底踩在脚下了。
姬扁愤怒的在给齐国的讣告里写:“天子驾崩,如同天地塌陷,新天子都亲自守丧。而戍守卫东部边防的诸侯齐国的田婴竟敢迟到,按理应该杀掉才是!”
齐威王听说之后,也勃然大怒,直接在众人面前对着周天子的使者骂了一句千古国骂,既侮辱了烈王和姬扁的母亲,又掀了他们的老底。
烈王和姬扁都是姬妾的儿子。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来拿这件事取笑周王家。
姬扁浑身颤抖,几乎当场落泪。
往日,躲在洛邑,躲在周礼的庇护下,听着儒生的学说,他还有点自己贵为天子的错觉。直至此时,他前所未有的感到,周王室早已经落寞了。
连匹夫的母亲被他人羞辱,也要想办法报仇。但他贵为天子,母亲被人侮辱了,却只能忍气吞声。他还不如一介匹夫。
他睡不着,忽然萌生了来看看这九鼎的想法,他想仔细看看这周王室尊贵身份的象征,问问他,为什么周天子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的。
姬扁久久的凝视着青铜复杂的纹理,灿烂的金色神器,在长久缺乏保养的情况下,也微微有些变色翻绿了。姬扁抚摸着最大的那尊大鼎,幽幽地叹了口气。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天子,姬姓人也不过是凡人罢了。
也从来没有什么象征着九州的就鼎,他眼前的不过是九个青铜器罢了。
烛火一闪一闪,仿佛马上就要熄灭。
他站在黑暗中,像一个早已死去的幽灵。
他叹息:“只愿天下快些安定吧。”
姬扁飘一样的来,又飘一样的离去。
太庙重回一片沉寂之中,良久,青铜大鼎忽然一闪,掠过了一道青蓝色的光。
像是在与什么做斗争,这蓝光忽闪忽灭。
深夜中,无人注意到这诡异的场景。
无声之中,蓝光终归于黑暗,再无了奇观。
那一晚,姬扁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他梦见自己漂泊在空中,他低头看,只能看到无尽的云海。他漫无目的地飘了许久,忽然福临心至,趴到云上,扒拉开一片云彩。他的目光从数万米高空降落,越过开阔宜人的千米平原,看见矮山上,一个强壮的男人一手拿着武器,一手拿着旗帜正在指挥将士。
他身长八尺,声如虎啸,大声地发誓,鼓舞着士气。
不知为何,姬扁一下就认出来这眼前的人是谁。姬发!
这正是武王伐纣,牧野誓师。
姬扁激动地看着自己的老祖宗,在姬发面前听他誓师的军队同样激动。
这支军队的模样很奇怪,其中的士兵虽然大体都保留了人形,但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一部分非人的特质。
姬扁平日如果看见其中任何一位出现,肯定会尖叫,赶紧叫神官。
妖兽袭击村落,鬼怪惑魅人心的事情在中原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一旦妖怪在人前现身,轻则死点农民,重则亡一国之君。
虽然姬发上位时有神魔相助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姬发后裔传到姬扁这一代,没见过多少神魔,只听过不少妖兽害人的事件,当然对妖魔没有任何好感。
不过在梦里,远远地看着这些帮助自己老祖宗上位的神魔军队姬扁就一点都不怕了,反而很激动。
他老姬家果然是天命所归的天子,跟那些时时刻刻担心妖魔害人的诸侯不一样。
不过……武王身边那个一直蹦来蹦去的光球是什么东西?
姬扁好奇地朝武王旁边那个飞来飞去的光球身上看了看。
怎么好像只有武王能看见它,还时不时偷偷跟他说两句话的样子?
姬扁正欲仔细再看,那球忽然白光大作。他眼睛刺痛,连忙闭上眼,再睁开,武王消失了,平原消失了,他掉入了一片荒芜的的蔚蓝之中。
蓝色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数奇怪的符号不断地闪过。他不能往前,不能往后,他认不得东西南北,辨不出子午辰巳。
一个声音叫他:“姬扁……”
那个声音说不出来的怪,不似活物之声。
姬扁一阵畏怕。
“你是何人?”
“姬扁……”那个声音断断续续,“你是姬发的后代……”
“对。”姬扁自豪地承认,“我便是武王的后代,当代天子。”
“你有什么什么愿望?”
姬扁警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系统……”
“系统?”姬扁的表情古怪。
系,垂统于上而连属于下也;统,纪也。可系统又是什么?没听说过妖魔里有叫这个名字的啊?
对方沉默,又换了个说法:
“我是……九鼎……”
它已经没有宿主,此时存身于九鼎之中,与九鼎共存亡,便算是九鼎本身,也算是说了实话。
姬扁先是一愣,紧接着表情变幻起来,好一阵他才稳定心绪。
九鼎又问了他一遍:“你有什么愿望。”
姬扁喉头干涩,总觉得不大对劲:“您,为何要问我的愿望?”
“我与姬发有故,理应照料他的后代。”
姬扁心思几度变化,从“复兴周王室”到“报复齐王”,再到“平安一生”最后全部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
“我没什么愿望。”
沉默良久。无数怪异的符号飞流,蓝色越来越白,越来越刺眼。
“契约……”那个声音更加模糊,“和我签订契约……”
“什么?”姬扁心脏一跳。
蓝色闪烁。
“快。”对方催促,“快……和我契约……”
姬扁快吓死了。
确实有高人能与神魔契约,驱使妖怪为自己所用,但那是一般人么?想要和神魔契约的前提是你得打得过他,对方才会老老实实。
要是神魔主动提起契约,这样的人大概率都会失去神志,变成行尸走肉。
“快!快!”对方催促。那声音听在姬扁耳朵里如催命魔咒。
“我快……没有能量了……快,和我契约……”
“扁、扁无能,恐无法满足您的愿望,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眼前的光骤然大作,那自称九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生气了,姬扁只感到巨大的压迫感扑来,说不出的什么东西直往他身体里钻。
“不!”姬扁惊恐大喊,毫无章法反抗。
那光好像更气了,姬扁身上的压力更大,姬扁无力反抗对方,对方很快就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姬扁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天才蒙蒙亮,公鸡尚在窝中沉睡。
姬扁狂奔到太庙,把卜正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卜正一睁眼就看见天子惊恐的面孔吓了一跳,等听到天子说了什么,卜正就更惊恐了,也顾不得礼仪,感觉爬起来替天子占卜凶吉。
姬扁一切正常。
姬扁不相信,卜正又卜了好几遍,结果还是一切正常。
姬扁还是不信,他心惊肉跳了好几天,但确实一切正常,他该吃吃该喝喝,什么奇怪的改变,身体虚弱之类的变化都没有。
他自己慢慢地也开始狐疑,难道那真的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吗?
就在姬扁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洛邑迎来了几个特别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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