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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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7

        教室外，两个女人的争吵声愈演愈烈，班主任张娜的声音冷得快要结冰。教室内，同学们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频频看向苏榆晚。

        教室的前门和后门都开着，大家能清晰地听到，苏榆晚的妈妈和班主任在走廊没谈多久，就吵了起来。

        座位上，苏榆晚低垂着头，脸色苍白的吓人，女孩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早已心如死灰。

        她还要在这个初中待三年

        张娜是什么人，通过这两个月的相处，苏榆晚心中再明白不过。

        睚眦必报，没有底线。

        她以后在张娜的手底下，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不管她成绩多好、性格多么温顺听话。

        “苏榆晚妈妈，你要是这个态度，我这个做班主任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好走不送。”终究，是张娜退了一步，她紧紧抱着双臂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紧接着，后门出现了苏榆晚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

        苏榆晚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古代的死刑犯，等着头顶的刀落下来，然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这句话，苏榆晚不想问妈妈，也不想问老师，只想问上天，是她上辈子罪不可赦吗？

        “哒，哒”地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张娜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苏榆晚面前，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扇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重重地落下，彻底把苏榆晚那颗四分五裂的心敲的粉碎。

        耳鸣声嗡嗡响起，右脸火辣辣的疼，苏榆晚歪着头，眼神怔愣。

        她想哭，但一点都哭不出来。

        脑海中，只有混沌。

        班里的同学都懵住了，之前也有两个同学被张娜扇过耳光，但那都是男生被她拽到存放扫除工具的小黑屋里打的。

        这是第一次，张娜在光天化日之下，扇女同学耳光。

        “告诉你妈，这一巴掌都是她招来的。”张娜眼神像淬了毒，恶狠狠道。

        耻辱、悲伤、无地自容这些都不足以形容苏榆晚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她想直接冲到教室的窗户前，纵身一跃，就这样悲壮地结束这一切。

        等到下辈子，做一只猫儿，或是一株蒲公英，或安逸或自由，总之都是无忧无虑的，做人太累了，做不好的。

        可苏榆晚还是胆怯了。

        就这样，这场噩梦以一个耳光开始，没有结束。

        四班按成绩排座位，苏榆晚被勒令从第二排最中间搬到最后一排。不是有前座的最后一排，是那种紧贴着教室后墙的最后一排，远离人群。

        后知后觉地，苏榆晚开始哭，一直哭。

        上课铃声响起，各科老师看着最后一排形只影单的女孩，脸上还印着个红巴掌，都默契地没有询问。

        也经常有怜悯的目光落在苏榆晚身上，这对于她来说比针扎还难受。

        下课铃声响起，没有人来安慰苏榆晚，周灿想要过来，却被赵萱萱拉走。苏榆晚她妈把班主任得罪死了，她们做学生的，谁沾她谁就要倒霉。

        只一天的时间，十四岁的苏榆晚把“世态炎凉”四个字参悟得极其透彻。

        但她哀莫大于心死，并不理会这些。

        她那颗敏感的心，多余的自尊，都被刚刚众目睽睽下的一巴掌打得粉碎。

        她没脸再去正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下午，苏榆晚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中途周灿、李向野、顾南栀陆陆续续地来看过她几回，可她始终不肯睁眼看看他们。

        泪水也早就打湿了她的衣袖。

        等到放学，苏榆晚是最后一个走的，女孩单薄的背影晕染着夕阳，一身狼狈。

        她好像忘了，忘了她和许晖的约定。

        从那天起，苏榆晚经常被停课派出去打扫卫生，那种感觉你们有体验过吗？各班前后门都开着，所有同学都在教室里上课，走廊里只有她一人。全年组的同学都能透过门，看到女孩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擦着墙角“本不存在”的灰尘。

        或者是课间时，苏榆晚拎着有她一半高的垃圾桶，身上沾染着垃圾的臭气，路过走廊里每一位同学。

        亦或是罚站，班主任随便找了个由头，拿戒尺打了苏榆晚二十个手板，然后勒令她去走廊罚站，从第一节课站到放学，中途没允许她去吃午饭，还会时不时出来盯着她，目光像只饿狼。

        苏榆晚的手心火辣辣的疼，她罚站时，就把手背在身后，让手心紧贴着冰凉的瓷砖，缓解着这种疼痛。

        至于来来往往同学异样的眼光，她早已麻木。

        这样的针对，从早到晚，层出不穷，简直把女孩的自尊心放在脚下践踏。

        不用电影里的山崩海啸、生离死别，对于一个十四岁，品学兼优的女孩而言，这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苦难。

        偌大的学校，只有周灿、顾南栀、李向野、林旭阳关心苏榆晚的死活，四班除了周灿，剩下的所有同学对苏榆晚避之不及，生怕被班主任误会他们关系好，然后连着一块收拾。

        倒是有惜才的任课老师，在走廊偶遇苏榆晚时，劝说她要调整好心态，振作起来，或许等上了高中就好了。

        好不了了，苏榆晚绝望地想着。

        她知道四班同学不是多嘴多舌的同学，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呢？

        苏榆晚觉得，一定北校区、21届、整个六中、她的小学同学等都知道了这件事。

        她，苏榆晚，在初中被班主任扇耳光。

        而且还一直被狠狠地羞辱。

        苏榆晚注册了一个新的企鹅号，只加了周灿、顾南栀和李向野、林旭阳，她也只登录这个号。

        她缩进了龟壳里，一丝光也不留。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撑了一周，苏榆晚病倒了，高烧不退，她在意识模糊时，给自己叫了120。

        至少医院不会放任她病死在那。

        蒋艳芳也没有完全不管她，给她交了医药费。

        医院食堂的饭菜很难吃，和菜市场卖的快餐盒饭没法比，苏榆晚躺在洁白床单上，闻着周围消毒水的味道，目光发直地想着。

        两天后，她出院，独自打车回家。

        好在蒋艳芳也没给她准备洗漱用品，换洗衣服之类的，她大病初愈，回家只用空着手，兜里揣着钱就好了，不会累到。

        她还是不想上学，每天就躺在床上发呆，无所事事。

        苏榆晚甚至有些魔怔了，她太懦弱，不敢面对，想逃避眼下的一切，这样的想法一旦强烈起来，她就开始恍惚，恍惚这一切都没发生，这只是个噩梦，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可睡醒了，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巴掌落在脸上的痛感。

        再后来，她连做梦都是不停重复张娜扇她耳光的片段。

        蒋艳芳没再挑刺骂她了，白天在家里看到苏榆晚也只是沉默，母女两人擦肩而过。

        这颓废的日子过着过着，苏榆晚就添了许多恶习，比如上网、喝酒，她会找个网吧玩到半夜，再买上两瓶啤酒回家，等喝到醉醺醺的就能睡着了。

        不然她睡不着的。

        第一次喝啤酒时，入口是难言的苦涩，苏榆晚奇怪，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这么多人喜欢？但没关系，生活不就是这样，苦水往肚子里咽。

        有一次晚上十一点，苏榆晚从网吧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了许晖，少年靠着树干，不知在想些什么，背影莫名的孤寂。

        她从没想过许晖会来找她，或许之前许晖对她是有些好感的，但那种浅薄的感觉、短暂的交集，在苏榆晚眼里，并不值得一个前途大好、家教严格的少年半夜三更出现在网吧门口。

        怎么会被找到呢？

        苏榆晚轻叹口气，又绕回网吧，从后门离开，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去过那家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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