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幻戏
花港夜诗内房间众多，小房间内下棋、作画、吟诗凡是想要的，皆有去处，燕染一行一间一间走马观花的看了大半，最后才上了二楼，由人领着去了他们的茶座。
他们落座时，下面正演到幻戏，一片叫好声中，燕染看到场中露脐长帛的红衣女子，脚尖绷直，身体以极不可思议的姿势翻转，悬倒着飞身立到中间大鼓上，她手中的长绸击鼓而响，与场上的琴声相和而鸣。
那女子生的美，腰也细，身上无一处不柔软，无论是高云髻还是眉间花钿都不似燕国人。
少顷，乐收舞歇，在所有人全被女子吸引住目光时，一位白衣男子不知从何而来，持剑与女子缠斗起来，一时惊慌声四起。
这股慌乱没过多久，台下观众就看出了场上的变化，那男子与女子哪里是打斗，分明是配合演出，你来我往的默契十足，长剑与红绸的舞动，直叫人拍手叫好。
燕染被现场的热闹感染，忍不住道：“果然精妙，好漂亮！”
燕棣把剩下的松子壳随手一扔：“剑不是剑，舞不是舞，也就骗骗你这样的外行。”
燕棣扔的松子壳有一粒越了界，燕璎涵养很好的把它往旁边拨，没和燕棣计较：“红衣女子虽然衣不蔽体，但听说中桑很是流行这样的舞姬，男子的剑凌厉但点到为止，明显有真功夫在身，他们这样搭配，想法很新奇，让人眼前一亮。”
燕璎所言，就是燕染此刻的感受，她笑着朝燕璎点点头，转眼又乜了燕棣一眼。
燕棣嘴角下压，很是不服气。
夸嘛，他也会！
不过说句话的功夫，场上的表演又有变化。只见那男子一改剑招，转而攻女子的红绸，女子边舞边躲，单脚支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红绸终归难敌长剑锐利，她手中的红绸被划的一段又一段，每一段复有落入女子手中。这么好的红缎说断就断，即使为了表演也很浪费，女子哀戚戚，台下的人也被她牵动着情绪。
谁料那女子双臂一展，方才还断了的红缎随着她的舞姿，又变回原本的模样，莫说断痕，就是褶皱，一丝都没有。
有人站起鼓掌，口中大呼：“当赏！当赏！！”
场中的女子弯身致谢，最后一个动作收袖，红绸如臂使指的回到她手上，她微喘着气，轻捧着红绸放在胸前，再一抬头，红绸化作两只白鸽飞出，扑棱着翅膀，盘旋在空中飞了一会。
竟是活的！
“——铮”古琴声响，表演落幕，台下的掌声，雷鸣般的响了十息之久。
“好！舞姿婉若游龙、剑起翩若惊鸿，这幻戏更是一波三折，钓足了胃口，无论从设计、表现还是结果上，都当得一个好字！”
燕染有些难堪的捂着额头，另一只手去扯燕棣的袖子，看就看站什么，嫌不够高吗？！弄的附近的人都转过头看他们。
就连表演幻戏的女子，都朝燕棣欠了欠身。
燕棣万分茫然：“可是我说的不好？”
燕璎借喝水掩去嘴角的笑意，燕染用尽力气，扯的燕棣袖口都变了形：“你说的好极了！那么招摇做什么！”
临近的人早有认出他们的，刚刚忙着看幻戏没来得及打招呼，此时燕棣开了口现了身，少不了来攀谈的，一口一句燕公子，叫的很是亲切。
“看来燕公子对这出戏也很满意，哈哈！”
“这出戏才上两次场，得燕公子一声称赞，保准在云州吃得开！”
“燕公子能来花港夜诗，什么时候能去我那莺楼坐坐？”
……
燕染心里叹气，她这三哥可真能惹事！
燕璎见这场景，心中也在思量。从他知道燕棣是飞鱼令令主后，便觉得他的能耐不止眼前所见。
在燕京，燕棣当然也是人尽皆知的燕公子，但提起他名讳总是嘲弄的多，一半拜自己的妹妹燕鹤所赐，一半因为燕棣确实喜欢结交浪子、爱管闲事、不学无术。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轻看燕棣，但也不会高看很多。可是在云州，那么多人崇他敬他，紧紧因为他的飞鱼令令主，代管花鸟虫鱼商盟的权利？
不仅燕棣，有些人对燕染也十分尊重，这又是为何？
“燕公子、燕姑娘，你们来花港夜诗，怎么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来人一身银雪长袍，里面露一些浅黄内襟，他行动时有银铃清脆悦耳，即使此时此地人声吵闹，依稀还能听见。
上次柳州牧发帖褚画宣没去，第一次见燕璎，点到为止的问道：“这是？”
燕棣：“他从燕京来，自然也是燕公子咯。”
燕京的燕，多多少少与皇亲国戚沾边，褚画宣简单拱手，也没很在意。
“这两人见了，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难说，两个令主不对付，听说上次在银楼外就打了一架。”
“燕公子仗着手上有功夫，就会欺负人，不过这里是褚公子的地盘，他应该不敢。”
“也不一定，之前不还说，林姑娘夜夜噩梦，说别杀她，就是燕公子找人吓的，别人家里他都敢，有什么是不敢的！”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
这么大声，是故意让人听见吧！燕染忍不住想，怎么有人，比燕棣还笨？！
这种小事，没人去计较，若计较反而有失身份。
只有燕璎在想，一个人无论如何变，本性难改，燕棣无论在哪，总是不吃亏的。
褚画宣：“你们既然来了，可用换个大点，清净点的地方？”
他们进门的牌子还是燕璎给的，燕棣却堂而皇之道：“不用不用，在这看得清，听的也清，无论什么都听得见。”
身后的人缩缩脖子，这个煞星，果然还是听见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褚画宣告别离去，他在的地方原来也不远，只是隔着帘子，也没往那边看，才不知道。
林以湘也在，她安安静静的穿一身蓝色衣服，很清净，竟然还有几分静若处子的味道。
幻戏结束，下面开始清扫，准备下一场。
二楼安静下来，燕染有闲情离自己的思绪。
红绸化作白鸽飞出的那一幕，她觉得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
可再往细想，她又什么都记不清。
真头疼。
燕棣手指敲敲桌子，示意燕染靠近，道：“我去找些酒来，你在这里坐着，千万别走开。”
燕染：“怎么不让下人去拿？”
“拿来的酒太普通，不适合你，我知道谁有好酒。”
花港夜诗有斗棋斗诗，自然也有斗酒的，燕棣对这里熟悉，燕染点头随他去。
下一场是剑舞，幻戏需要的一切已被清理离场，中间唱了一首小曲，可是燕棣还没有回来。
燕染心里想着幻戏的事，听说这场幻戏的人来自中桑，如果她不是燕染，她也是中桑的人吗？
燕染行动力极强，当下再也坐不住，对燕璎道：“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
女子说这样的话很避讳，可她是燕染，燕璎只觉得真诚又可爱，道：“嗯，快些回来。”
剑舞多独舞，这一场却是群舞，九个人穿紫衣戴银链面帘，腰侧两边的衣服也是镂空的，露出纤细白嫩的一段。
九个人以中心女子为首，剑花挽得密不透风，舞剑是江湖卖艺，她们竟然也是会真功夫的。
而看客，最喜欢意外之喜，叫好声顿时响过一浪接一浪。
“染儿呢？”燕棣回来后问道。他手上拿着一壶酒，碧玉的瓶子装着。
燕璎：“她说，去方便。”
燕棣心里猛的一跳，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种感觉来的不合时宜、不合逻辑，如果非要给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不在她身边。
他不在她身边，他下意识的担心她的安危。
燕棣勉强压下这种感受，寄希望燕染早点回来。这时，从三楼飘然而下一段白锻，是舞剑的助兴活动，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可不知为何，突然众舞姬中的其中一个，看见白缎大惊失色，她翻身用脚尖踢飞前一个人的剑，自己的剑则几下把白缎切成碎片，她一矮身往人多的地方飞去，此时，不知哪里飞来的三只飞镖朝着她，扎进她身后的木柱里。
电光火石间，整个都乱了。
燕璎拍案而起，阿钦从暗处现身，他朝燕棣一点头，向那名女子身后追去。
一片忙乱中，林以湘大声道：“大家别慌，回屋避险，花港夜诗一定保护大家周全！”
她有内力，声音响亮，加上在云州横行霸道惯了，很多人不敢惹她也怕她，那些人真信了她的话，乖乖回屋。
唯一无法冷静的就是燕棣，他下意识抓起的杯子，都快被捏碎了。
“她要去哪，你为何不跟着！为何不找人跟着！！”
燕璎也是愧疚，可他没受过委屈，下意识道：“她说要方便，我如何跟！！”
燕棣怒气冲冲的看了燕璎一眼，狠狠的别开头。
燕璎：“你去哪？！”
燕棣：“找人。”
燕璎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的燕棣是没有理智的：“我们分开找。我沿东厢上三楼，你去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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