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五场戏（中）
“啊！”
随着一阵颠簸，殊兰的头重重地磕在木头上，接着是一阵眩晕，耳边传来低沉的嗡鸣声。
她使劲搓了搓头皮，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倚靠着一条巨大的树根。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站起身来又揉揉眼睛匆忙看看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马车，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天已经黑了，夜幕笼罩下，周围是高耸入天，看不见顶的大树，树间泛起的雾气让她看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这是哪里？！婶婶！”她急促地大声喊道。
“婶婶！”
声音在树林中散去，却没有回应。
沙沙沙......
大树上面传来一阵树叶的摩擦声响，殊兰向上望去，高处枝干上的阴影中，有两个眼睛发着光的小兽，一个亮些，一个暗些，模模糊糊得看不清。
“哈！”殊兰吆喝一声。
忽然，森里深处传来鸟兽凄厉的惊叫声，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两个小兽也闻声一跳一跳地顺着枝干跑走了。
呜呜呜......
这时，一阵老妇人的哭声从树林中的黑暗深处传来。
殊兰先是一阵战栗，接着高兴起来。
“难道是婶婶？”说着，她寻着哭声快步跑去。
等殊兰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两只小兽又站在了原来的枝干上面，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山脚下茂密的丛林里，五个人影快速穿梭，白刃大刀在月色的笼罩下渗着冷光。
渐渐地，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前方是一片张牙舞爪的鬼槐林，漆黑一片，散发着阵阵雾气。繁复的枝叶下一丝光芒都透不进，一眼望去再没有前路。
“没路了，怎么办？”涣之着急问道。
“雾气大了一些，再往前就是呜咽岭了。”大哥说道。
“年轻人，遇事别急。”老爷子闷着嗓子说着，从口袋里捏出一张火红色手掌大小的符，嘴里嘟囔一番。
火红色的符噗的一声升起一阵火花，慢慢朝着鬼槐林飞去。阵阵升腾的火光驱散了迷雾，地面显现出来。
“这雀铃的鸣响愈发强烈了，看来就在这附近了。”
众人借着那火光深入那鬼槐林中，树林变得越来越拥挤，不断有水滴从上方滑落。
嗤......
忽然，一阵湿重阴风吹来，他们奋力压住斗笠，燃着火苗的纸符却被瞬间吹灭
五人随之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不响了，雀铃不响了。”老三说道。
随着最后一丝火苗熄灭，纸符冒着青烟散去，周围的光线又昏暗了几分。
“这里就是呜咽岭了，看到了吗，那些高的看不见顶的鬼槐。”老二说道。
“听老爷子说过，之前他布下的雀铃就在那里。”老大说道。
“小心，不要太大声。雀铃不响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灵逃走了，另一种是遇到了硬茬。”老爷子严肃地说道。
“硬茬是什么？！”涣之问道。
“传说，绝攀山上有道行极深的灵，他们能隐藏自己的灵气，神不知鬼不觉混在人间，同常人一样。”老三说道。
“绝攀山上的灵怎么会来到这里，他们不是出不了界么？”涣之继续问道。
“就算不是绝攀山上的灵，也有活了数百年凶狠无比的，总之，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老爷子说道。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前方摸索着前行，周围的鬼槐渐渐高大起来，层层叠叠彻底挡住了视线。
嘶......
一阵粗缓的呼吸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五人站住脚步，手里的刀握紧几分，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啪......
一截干枯的枝干从树顶下掉下来，重重地摔在前方的巨石上，碎裂成几节。
“老头......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呀......”一阵清翠的似男似女的声音从树上的黑影中传来。
他们举头顺着树干向上望去，树干一片漆黑色，模糊地看到一缕缕丝线在枝干间来回缠绕滑动着，随之，整个大树发出巨大的崩裂声。
“老爷子，这是什么东西？”老大急促地说道。
四个人望着那被丝线完全包裹的树干不由地张开嘴，浑身颤抖起来。
“青面柳鳞。”
老爷子淡淡地说着，缓缓从口袋里捏出几张银灰色纸符。
“青面柳鳞是什么？老爷子，这不会就是你说的硬茬吧？！”涣之问道。
老爷子并未回答，而是拿起纸符指着那团丝线，默念几声。
“放心，老爷子肯定有办法，看老爷子手里。”老二说着指了指老爷子手里的纸符。
涣之望向老爷子手里的纸符，松了一口气。其余三人也一同看向纸符，想瞧一瞧着纸符究竟有何威力。
“你这次带来的人看起来很壮硕，挺不错的，师父说不定会看上一两个呢。”这时，那团丝线又说起话来。
四人一阵惊愕，“它在说什么！”
突然，老爷子指着那团丝线的手一挥，竟调转方向直接将纸符抛向了四人。
四人还未反应过来，银灰色纸符已然附在他们身上。
“老爷子，你在干什么？！”老大惊慌地喊道。
纸符发出荧光，一道道暗淡的银光符文在他们身上蔓延开来形成流纹。他们只觉得浑身似乎被捆绑住，想要挣脱却一动也不能动。
“很好，这样一来我就能把他们完完整整地带给师父了，这是赏你的。”那团丝线说着从树上抛下一块发着红色光晕的石头。
老爷子一把抓住，背过身去揣入怀中。
“难道你们认识？！老爷子你在干什么！”老三喊道。
丝线缓缓从树上滑下几根在四人间来回穿梭，最终停留在喊话的老三身上。望着身前的丝线，四人奋力要挣脱那流纹，急的满头大汗却毫无作用。
“嗯......认识很久了呢，这个还不错，我先收下了。哈哈哈......”
说着，那一缕缕丝线从老三的七窍中快速钻入，连带着整棵大树拔地而起。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爆发开来。
“三哥！”
“老三！”
涣之听到老三痛苦的呻吟声，心里焦急万分。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无法挣脱那道流纹，只能看着丝线不断涌入老三的身体，血液喷溅地到处都是。
“这个也不错我也收下啦。”还没完全钻进老三体內的丝线又在空中游动，开始向着老大滑将而去。
“别过来！别过来！啊......”丝线快速缠绕布满了老大的全身，他也痛苦地尖叫起来。
老爷子慢慢转身，提着喉咙嗓音沙哑地尖叫道：“痛苦吗？哈哈......我之前就是这幅鬼样子！叫吧！喊吧！喊出来就不痛苦了！”
“大哥！三哥！老爷子你干的好事！”
听着老三和老大痛苦的呻吟声和老爷子那张笑地扭曲地脸，涣之一阵怒气涌上心头，身上升腾起阵阵热气。
他的身体开始激烈颤抖，汗珠四处迸溅。
接着，一股奔涌的气浪从麻衣里迸发开来，瞬间将那银光符文冲散。
涣之感觉身子能动了，立即抄起大刀奔着那丝线砍去。可是为时已晚，就在刀刃接触丝线的刹那，丝线已完全钻进老三体内。
老三挣扎着扭了扭头，一脸诧异地望着涣之问道：“涣之......你......你为何要砍我呀？！”
“三哥，你没事？！”涣之急忙收刀问道。
“当然没事了。”
老三说着，身子一震将身上的银光流纹震散，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突然阴笑起来。
就在下一秒，他猛地朝着眼前的胸膛挥出一掌。
“啊！”
涣之毫无防备，只觉胸膛一阵闷痛，四肢向前摆去，径直飞出数米远，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哎呀呀！不应该，真不应该！重了！确实重了！哈哈哈，小子有两下子嘛，你这副硬朗的身体，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嘶......我一定要把你完整地带回去献给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哈哈哈......”老三扭着头一边笑着，一边向涣之走去。
看来，是时候了。
涣之捂着痛苦的胸口，只觉两眼发黑，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一粒朱红色药丸，塞进嘴里。
视线逐渐清晰，看着已到身前的老三，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拍了拍胸膛，接着大喝一声：“起！”
淡蓝色气息刹那间便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涣之感觉身体变得轻盈，力气似乎也大了几倍，他右手快速拾起大刀用力握紧，横在身前，左手两指拂过刀身。淡蓝色气息在刀上凝聚，流动，化作一缕缕蓝色流光。
“呵......这是什么？小子还留着一手呢，有点意思！”老三不屑地嗤笑一声。
“哈！”
待流光覆盖刀身，他蹲身蹬地而起，跃至半空，铺开身肢，奋力朝着老三的脑袋砍下去。
“哦？！”
刚才那一击他至少断了三根肋骨，竟然还能一跃三丈。
老三仰起头，看着那砍过来的刀惊讶万分，但还是不闪不躲，缓缓伸出右手迎面将刀刃生生接住。
噗......
地面被沿着老三身体冲下的余力震得升起一阵尘土，地面迸裂，老三的双脚也跟着陷了下去。
“哼！”
老三定住刀后一甩胳膊，将刀狠狠地甩向一侧的树干。
涣之借力在空中翻滚一周，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深吸一口气，立即抽刀再起，横劈向老三。
老三眉头一皱，又要伸手去接，却发现他的右手竟燃起了蓝色火焰。
他惊得用另一只手赶紧去扑，两只手竟都开始燃烧。火焰快速向他的身上蔓延。烧得他惊慌失措地乱叫起来。
就在这时，刀已近身，蓝光刀刃一寸寸割裂他的胸膛，划出一道汹涌的蓝色焰痕。
扑哧一声，鲜血四溅。老三被刀劲劈出几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整个身上燃起熊熊烈焰。
“啊......这是什么，烧死我了，烧死我了！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一缕缕丝线狂乱涌动着从火焰中钻出，快速向老大的身体缩去，但那火焰竟也沿着丝线在老大的身体上燃烧起来，丝线在空中剧烈扭动着，痛苦的尖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涣之见状赶紧转头跑向老二，一把撕下银灰色纸符。
“涣之，小心！”老二大喝一声，拉着涣之一起扑向一侧的草堆上。
一把白刃大刀猛地落下，当啷一声在地上劈出一道裂痕。
二人站起身望着挥刀那人，正是老爷子。
随即二人拿起刀狠狠指向老爷子。
“老爷子！你为何帮着那恶灵害我们兄弟！”
“哈哈哈！”
老爷子直起身子，面容扭曲地指着地上快被烧成焦炭的老三，喘着粗气说道：“兄弟？刚刚是谁杀了自己的兄弟！”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老大和老三怎么可能被恶灵附身！”老二边说着边走向老爷子身后，与涣之形成包夹之势。
“说！这么些年你在山上到底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涣之怒道。
老爷子脸色一沉，眼角眦裂一般，手里的刀不停地舞动着。
“无辜？我一个人被抛下的时候就不无辜？！你们可知道......在这山上要活下去有多么的难？......他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就是不死！苟延残喘，给灵主大人做事，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得到力量，去报仇！去杀了......”
扑哧！
话没说完，一把白刃贯穿了他的胸膛，猛地抽了回去。
“啊......”鲜血从老爷子的胸膛和嘴里喷涌而出，溅了涣之一脸，接着老爷子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手脚抽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二哥，你......”涣之震惊地看向二哥。
“涣之，别跟他废话，这个老疯子留着也是个祸害！就该死！”老二恶狠狠地说着，在老爷子身上摸索几下，掏出了那块红色光晕的石头。
“这就是灵心？”老二把那石头放在眼前，双目圆整地看着那发着红色光晕的石头出了神，竟不自觉地笑起来。
“涣之，快看！有了这个，就能发财了，哈哈......”
涣之一脸木讷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躺着血的老爷子和着着火一动不动的三哥，又看了看那空中扭曲燃烧的大哥，咬牙说道：“怎么会这样！”
咔嚓！
一阵树枝崩断的声音传来，前方浮起一阵浓烟。
只见那团烧着的丝线极力抽离老大的身体，两端缠在树枝间将自己硬生生扯断，还未烧着的部分在树枝崩断的瞬间脱离，快速隐入树丛。
“二哥！它想跑，快追！”见那丝线隐去，涣之拿起刀便要追赶。
老二忙拉住他说道：“涣之你疯了！还追什么！刚才你也看到了，这里有多么凶险，我们五人如今只剩你我，还追什么！”
“可是它就要跑了！灵心！”涣之急切地喊道。
“呜咽岭这么大，前面有什么还不清楚，再往前走就是送命！这一块换的钱就够我们受用了！”老二举着灵心说道。
涣之着急地说：“可是二哥，你知道！我来这里狩灵不是为了钱！我真的很需要一块灵心！”
老二一怔，看了看涣之手里的泛着蓝色流光的刀，说道：“涣之，你放心，这块灵心是咱俩的，二哥肯定不能独吞，你要是需要，就拿去好了！”
“真......真的么？”涣之放缓身体，些许惊讶些许欣喜地说“可是，这灵心应该能换很多钱吧......”
“嗐......有你这本事，以后还愁没有灵心？而且，刚才要不是你使出这本事，二哥也就没命了不是。哎呀呀，对了，你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呀？从没见你用过......”老二说着指了指涣之手里的刀，脸上浮起一抹惊喜，走上前去把灵心放到涣之怀里。
涣之接过灵心笑了笑挠着头说道：“这个......这个......不是我学的。”
“那你是怎么使出的？”老二问道。
“曾经有人给了我一粒红色的药丸，说吃了就能使出仙力......我开始还不信，刚才也是没有办法才吃了，没想到真的这么厉害。”
“那这药丸长什么样？给我看看！”老二欣喜地向前探身说道。
“啊......没有了，这药丸只有一粒，吃完就没有了。”
涣之说着舞了舞手里的刀，蓝色流光渐渐隐去，那刀又变回了普通的白刃。
“而且这仙力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唉......”看着那变回原样的白刃大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那人在哪里你还记得么？”老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笼罩了几分冷气。
“不......不记得了，那可是仙人！给完药丸便......便乘云归去了。我......也是......小时候机缘巧合才遇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涣之尴尬地低下头去。
接着，他又抱起发着红色光晕的灵心朝老二拜了拜，说道：“谢二哥！以后狩灵的事还得多仰仗二哥！”
老二淡淡地看了看那普通的白刃大刀，又看了看灵心，愣了一愣。
他笑了一声，走上去捏了捏涣之的肩膀，说道：“嗐.....还叫什么二哥！叫大哥！以后咱哥俩再叫上几个兄弟，狩灵肯定没问题！”
“太好了二哥！”涣之直起身开心地笑起来。
老二脸一沉，突然歪着头看向涣之身后的树林里，接着喊道：“涣之快看！那是什么！是灵吗？！”
涣之闻声一惊，急忙回头看去。
“啊！”
一把白刃贯穿了他的胸膛，猛地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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