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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ACT 41


“韩狗der,你到底跟我弟说了些什么?!”岑凯诺追在韩千景身后质问道,狗der就是狗der,少盯紧一刻钟就马上开始作妖了。

        “没说什么,随便闲聊几句而已。”韩千景一边说,一边查看微信,在岑文熙发来的好友申请栏里点了一下确认通过。

        “那我弟刚才……”岑凯诺憋了一会,才继续说,“我又不是聋的,他刚才喊你什么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爱怎么喊那是他的自由吧,再说,我也没逼他喊。”

        “……”

        岑凯诺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擅长应付这种狗男人。

        对付狗der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比对方更狗,可是岑凯诺办不到这一点。

        然而让他吞声忍气乖乖被狗,他又不服气。

        打两人重逢的那天起,岑凯诺就一直苦思冥想,至今也没能找到破解的好法子,他都快郁闷死了。

        一筹莫展之际,岑凯诺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个事情。

        他从手机里找到前段时间下的那个陪玩APP,从好友列表中找到了“犬系男友”。

        对方的头像是灰色的,显示状态为离线,不管怎样,岑凯诺还是觉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一下。

        【户外小凯】:老板老板,最近过的如何?

        【户外小凯】:之前听你说过你是从事心理研究来着,咳……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个案例,想让你帮忙分析一下

        【户外小凯】:因为一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我现在不得不跟一位很讨厌的人待在一起,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是我的对家吧

        【户外小凯】:这个对家相当讨厌,而且为人特别的狗,以老板你丰富的从业经验来看,能不能给我点儿建议,告诉我应该怎么跟这种家伙过招?

        打了一大串的文字发送出去,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上线,不管了,先这样吧。

        好不容易来一趟草原,不必着急着离开,岑凯诺的舅舅在牧场预定了两顶蒙古帐篷,留宿一晚再回去。

        牧场的主人是传统的游牧民族,性格奔放,待客热枕,有朋自远方来,自然少不了盛宴招待。

        草原的夜晚没有太多娱乐设施,晚饭后,大伙儿围在篝火前载歌载舞。

        岑凯诺歌唱不好,舞不会跳,酒量也出奇的差,如此一对比,他简直就是个假内蒙人。

        篝火晚会对岑凯诺来说毫无吸引力,好在草原上的信号覆盖还行,可以畅通无阻地上网。

        揣在裤兜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犬系男友的回复比预想中来得快多了。

        对方在看完他的信息之后,很认真地为他做了一番解答。

        【犬系男友】:你的描述比较笼统,有很多细节不太到位

        【犬系男友】:不过大致还是能够明白你的意思

        【犬系男友】:我也曾经跟与你那位对象性格相似的人打过交道,对于这一类人士,我并不建议直接跟他们针锋相对

        【犬系男友】:这种人通常是吃软不吃硬,或许你可以尝试着把态度放缓一些,心情气和地与对方交流一下,没准能从中找出他的弱点,有了把柄在手,才能对其进行克制

        好像有点儿道理,岑凯诺所有所思地睨一眼坐在边上看手机的韩千景。

        “小凯!”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在喊他。

        抬头望去,迎面走来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蒙古族小伙子,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太流利,有股浓浓的本土方言味儿。

        “你是?”岑凯诺微微偏头,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对这个小伙子没啥印象。

        “我是水友,看你直播快三年了。”对方告诉岑凯诺,自己家就住在这草原上,刚才看直播的时候偶然发现岑凯诺就在附近,决定过来狙他一把。

        “可以一起拍张照不?”这是岑凯诺平时遇见水友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Ok啦。”岑凯诺正打算喊旁边的人帮忙拍照,韩千景却突然站起身走了过来。

        “手机拿来,我帮你们拍。”他说完,便从水友手中接过手机。

        “在草原上看直播流畅吗?”岑凯诺好奇问了一句。

        小伙子说:“还行,不过有时也挺卡的。”

        第一次看见喜欢的主播真人,他有些兴奋,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我家是游牧的,虽然四处搬迁,但也很少离开过草原,平时放羊没事儿干,我就会看你直播,我可喜欢你的直播风格……”

        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去放牧,水友没有逗留太久,和岑凯诺拍完照后,稍微聊了一会儿,便说回去休息了。

        岑凯诺主动提出想送对方一段路,结果走过去才发现对方居然是骑摩托车来的,拉了。

        岑凯诺站在原地,看着那小伙子的摩托车在凹凸不平的草地上颠簸,渐驶渐远,最后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脸颊边上冷不丁地被冰了一下,韩千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手里握着两罐冰啤酒,把其中一罐递过去给岑凯诺:“喝不喝?”

        岑凯诺接过啤酒,拉开易拉环,扬起脖子咕滋咕滋灌上一大口。

        哪怕他酒量再不好,一两罐啤酒还是能下肚的。

        “你家水友分部还挺广。”

        “那是。”岑凯诺嘚瑟起来,他想起犬老板刚才在信息中说过的话,决定尝试一把。

        “韩狗der。”

        韩千景听见他喊自己,“嗯”了一声。

        “你觉得作为一名主播,最值得自豪的事情是什么?”

        韩千景离开这个行业已久,想要感同身受,或者产生共鸣,对他而言都不容易。

        “我想不到。”他直白地回答。

        “每个主播的看法都不一样,有人觉得是流水,有人觉得是名气,也有人觉得名利双收才是最值得自豪的。”

        “那你呢?”韩千景问他。

        岑凯诺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我直播六年了,最让我感到自豪的只有一点,无论我去到中国的哪一座城市,都会有当地的水友自发前来找我,他们不图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跟我见上一面,合个影,说几句话而已。

        “你别看他们平时老在直播间里槽我,其实线下个个都是自闭怪,见了我不是喊我小凯就是喊我凯哥,还经常给我买吃买喝的,哈哈哈哈!”

        岑凯诺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韩千景陪他一块,也坐了下来。

        牧场的人此时都在参加篝火晚会,这边的草坪上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格外清净。

        沉默了一会之后,岑凯诺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在想事情。”韩千景喝了一口啤酒。

        “想什么?”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嗯,我爸和他后来再婚的妻子生的。”

        “介不介意铺展开来说一说?”

        “也没什么好铺展的,我妈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后来我爸调去了北京工作,然后再婚了。”岑凯诺回忆道。

        岑魏在北京安定下来之后,曾经把岑凯诺接过去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后妈对他的态度一直比较淡漠,加上父亲工作忙碌,平日很少有空闲陪他,岑凯诺过得相当不习惯,只呆了两个月不到,就被姥爷接回去了。

        岑凯诺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海拉尔度过的,小学以后,为了让外孙有个更好的读书环境,牟德联系了在香山私立学校当校长的大女儿,把岑凯诺送过去那边入读。

        “我以前跳过几次级。”岑凯诺说,“不是我自夸,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老师们都说我比同龄人聪明。”

        “为什么要跳级?”

        “是我爸的意愿,他可能觉得以我那样的学习能力,和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是在浪费时间。我大姨其实不同意他这么做的,但我当时又很迫切地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关注,我想让他开心,所以就听从了他的安排。”

        韩千景记得当年认识岑凯诺的时候,岑凯诺是20岁,但已经大学毕业一年了。

        他那时并没有太在意这种细节,只以为国内孩子的普遍入学年龄都比较早而已。

        小时候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有个问题岑凯诺好奇了挺长时间了:“马场的日常是怎样的?”

        “很忙,特别忙。”除此之外,韩千景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形容词。

        他是马场场主的同时,也是一名普通的员工。

        照顾马匹是一份苦力活儿,马工必须和马儿保持一致的作息,晚饭后休息,凌晨一两点起床,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打扫卫生,喂食,训练……

        长久下来,其实是相当枯燥的,而且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受伤的风险,肩膀被咬到瘀伤,腿脚被踢到骨折,都是家常便饭,若非是真心热爱这一行,否则压根儿没法坚持下去。

        岑凯诺第一次得知韩千景家里经营马场,是两人正式交往后的第三个月。

        开春的香山气温逐步有了回升,满城的杜鹃开始进入旺盛的花期。

        那一天岑凯诺原本说想带直播间的水友们去香山主题公园赏杜鹃来着,不想竟坐错了公交,误打误撞跑去了香山郊区的一家马术俱乐部骑马。

        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将错就错,凑合着播呗。

        虽说从小在内蒙长大,但岑凯诺其实连马背都没上过。

        人生中头一回骑马的他兴奋得没边儿,在教练的指导下,岑凯诺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成功地学会了如何上马,正打算向韩千景炫耀自己的骑马天赋,结果转身一看,韩千景早已经熟门熟路地驾驭着马儿在跑道上肆意驰骋。

        那个跨坐在马背上与风同行,飞扬洒脱的男生,和岑凯诺平日所认识的,性格酷酷的韩千景完全不同。

        该怎么样形容那种状态呢?

        岑凯诺觉得,此时的韩千景,就好像抛却了一切忧愁烦恼,尽情地在做着一件属于他自己的最快乐的事情。

        迎面扑来的劲风将他的头发撩拨到脑后,显露出那光洁的前额。

        恰在此时,上空缓缓飘落下一片黄花风铃木的花瓣,花瓣拂过他的眼帘,掠过他的鼻尖,即将触碰到双唇的时候,只见他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勒起一抹奔放的笑意,朝着半空轻轻一吹,将那片黄色的小花瓣送向别处。

        这一幕场景被跑道之外的岑凯诺收在了眼底,让他为之心动,为之怔神。

        直到韩千景从马背上下来后,那种奇妙的感觉依然在心头荡漾,久久没有消退。

        “怎么那么呆?”韩千景就喜欢逗他玩儿,“是不是被哥哥刚才的帅气表现迷倒了?”

        岑凯诺嘴巴上却不认:“我才没有看你。”

        韩千景不以为意,拉起他的胳膊:“走,一块儿去马房参观,刚才教练说钉蹄师正在给马儿换蹄甲。”

        岑凯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修理蹄甲是马匹的日常护理之一,为了促进人们对马术的兴趣,俱乐部特意将这个工作项目开放参观。

        韩千景站在边上,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架子,不停对人家指指点点。

        那钉蹄师或许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外行人这么一说,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大声怼他一句:“你很懂是吗?这么牛逼你来啊!”

        在场围观的人相当尴尬,包括岑凯诺在内,都以为韩千景要出糗了。

        却不想韩千景撸起两只衣袖,大步跨上前去,拾起那名钉蹄师丢下的马蹄锉,直接开干。

        他一边动作着,一边向对方示范正确的抛磨方法,修完蹄甲,走到旁边的熔炉前,将烧红的铁掌取出,嚯嚯地敲打塑形,几经磨合一番之后,开始正式给马蹄上掌。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叫人看的直呼过瘾。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以前学过这个吗?”傍晚回去的时候,岑凯诺和韩千景一人拿着一根冰棍,边走边吃。

        “熟能生巧吧。”韩千景随意道,“我家是经营马场的,我在那里长大,学习了很多相关的知识。以前马场里有位经验老道的钉蹄师,据说已经从事这一行大半辈子了,每次他干活的时候,我都会跑去围观,起初只是觉得看他给马儿修甲很有趣,后来看多了,不过瘾了,就开始想要自己动手尝试一下,我从五岁开始跟他学习钉蹄技术,基本功好歹是牢靠的。”

        “你有想过当钉蹄师吗?”岑凯诺好奇问他。

        “没有,只是出于兴趣才学的。”

        “哦。”他继续啃冰棍,“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回去继承你爸的马场?”

        “曾经有想过,但是现在不会了。”韩千景放慢了走路的步伐,“我以前一直梦想能够成为顶级练马师,培养出名震世界的三冠马。”

        岑凯诺不懂这些,反正他知道很牛逼就是了:“那现在不是你的梦想了吗?你的梦想也消失的太快了吧。”

        他继续往前走,约莫过了十来秒后,才发现韩千景没跟上来。

        岑凯诺扭过头去,此时的韩千景却依旧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岑凯诺以为他不舒服,走过去询问道。

        “没有。”

        “那……是我说错了什么吗?”看来小傻der其实并不傻。

        韩千景笑着往他脑袋上揉摸一把:“没有。”

        他牵过岑凯诺的手,继续往回家的路上走。

        太阳已经落山了,路边的街灯却仍未亮起,两人在僻静昏暗的绿道上慢悠悠地小步前行。

        岑凯诺特别享受这种感觉,有点像神秘的幽会,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他们。

        “我不会继承马场,也不会去当练马师了。”韩千景突然开口说话。

        岑凯诺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糯糯,我来跟你说个故事,关于我自己的。”

        这件事情发生在他十六岁的那一年暑假,跟往年一样,繁星马场将有一批周岁马对外进行拍卖。

        跟往年又有些不一样的是,这批周岁马里头,有一匹小马是由韩千景亲自接生,并照顾大的。

        为了吸引买家们的注意,周岁马一般会进行一个两百米左右的名为Breezing的“巨快”试跑测试。

        韩千景最初察觉到那匹小马有些不对劲,实在刚抵达拍卖场的时候。

        他不是专业的马兽医,但凭借日常观察的经验,小马四肢的温度比平时要高,食欲也有些不振。

        韩千景把这情况反应给他父亲,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别跑了。

        可是父亲却并没有重视他的意见,为了向买家展示马匹的最佳状态,始终固执己见地指派骑师将小马牵上测试跑道上。

        本就身体不适的小马,在骑师的鞭笞下,或许是受到了惊吓,撒着蹄子疯狂往前飞奔。

        全场都在盯着计时器屏息凝视,就在距离终点还有三分之一的时候,令人意外的一幕突然降临。

        一声“啪——”的巨响,那匹小马的左前肢毫无预兆地折断成了两截。

        一刹那,韩千景两只手骤然冰凉,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是因为过于疼痛而失去了知觉,还是因为受惊过度不敢中途停下,那匹小马拖着一根皮肉外露的断腿,始终奋力往前飞冲。

        后来经过马医的现场诊断,那匹小马被放弃了治疗,当场进行了安乐死。

        这是韩千景第一次亲眼目睹到赛马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那天起,赛马对他来说,不再是一个充满热血的,令人向往的梦想。

        也是从那天起,他和父亲之间逐渐形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隔阂。

        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试图让自己与这一行脱离关系。

        韩千景大学毕业那一年,他的父亲曾找他谈过几次话,希望他能够和哥哥一起经营这家马场。

        父子两最终并没有谈拢,韩千景因为这件事情,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在解决问题与躲避问题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那天夜里,韩千景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彻底离开了繁星马场,过起了一边打工一边游历的闲散生活。

        当初抵达香山的时候,纯属一个小意外。

        他原本下一个目的地是想去攀登珠穆朗玛的,由于经费不够,只好在香山稍作停留,打工攒钱。

        当然,后来遇到了岑凯诺,也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意外。

        “糯糯”韩千景牵着岑凯诺的手,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他不是个喜欢外露心声的人,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倾诉:“其实我现在也挺迷茫的,这几年我好像失去了动力,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劲来,也找不到特别想做的事情。”

        但很快,又有了转折:“不过最近我好像又找到了目标,现在和你一起播户外很开心。”

        岑凯诺停下了脚步,他绕到韩千景面前,笑嘻嘻地踮起脚尖,往他嘴巴上吧唧一口:“我知道你只是为了陪我,才跟我一块做直播而已,不过在你真正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你就暂时陪着我好了。以后等你发现自己有什么想去做的,到时轮到我陪你一起去完成!”

        “咱们来拉钩吧!”

        “还拉钩呢?!”韩千景故意笑话他。

        “那必须的!不然就不灵了。”岑凯诺不等他答应,便伸手拉起他的右手,尾指勾缠,拇指相抵,笑嘻嘻地念起了魔咒,“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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