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42章
面对加茂老师的诚恳请求,祈荒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加茂鹤姬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无耻,想要弥补,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便道:“祈荒想出去玩吗?老师带你去哦!”
祈荒眼睛一亮:“祈荒想去看传说中的银座!”
加茂鹤姬刚要点头,祈荒又摇了摇头:“算了,不能让浅上姐姐知道,祈荒来这里了。”
“为什么?”
“浅上姐姐很珍惜祈荒与加茂老师,如果知道祈荒因为她的行为,偷偷跑来,内心肯定又要多想。”祈荒认真地说。
怎么会有这种处处都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
加茂鹤姬忍不住摸了摸祈荒柔软的头发,有一瞬在心里想——如果我能生个和祈荒一样可爱,不,哪怕只有一成可爱的女儿,我就愿意生孩子。
但下一刻,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祈荒的诞生才是极小概率事件。
甚至,别说特级,一级乃至准一级咒术师的诞生概率都很低。
低到咒术界的高层在经过多年调取样本,科学研究后,一致认为,让女性一级咒术师去生孩子,完全没有让她们一直工作不结婚,更加有效率。
加茂鹤姬亲眼看过家主和姐姐的婚姻。
哪怕再怎么自我安慰,一切都是自然规律。
但实际上,很难有天才的父母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如自己,甚至十分平庸。
加茂鹤姬不认为自己能免俗。
正因为如此,她笑了一下,说:“那祈荒想做什么呢?看电视?”
祈荒对电视虽然也有兴趣,注意力重点却完全在大床上面,就见她往床上一躺,快乐地打了几个滚:“好软的床,祈荒还没睡过哦!”
加茂鹤姬怔了一下,才想起高专似乎是硬板床,再往前推,杀生院给神子的床,估计也是传统和式的榻榻米不断垫高?或者木制床?
总之,不可能像五星级酒店一样,铺设这么柔软的床垫就对了。
看见祈荒好奇地戳羽绒被子和枕头,玩得很开心,加茂鹤姬笑了笑,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思绪有些放空。
然后,祈荒就哒哒哒跑了过来:“加茂老师,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加茂鹤姬本来想回答没有,祈荒琥珀色的大眼睛中就流露出委屈:“是不可以告诉祈荒的事情吗?”
“不是。”加茂鹤姬立刻道,然后叹道,“老师只是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老师一直以为,生在御三家的咒术师,就该为了咒术界,为了家族,不断提升自己,一直战斗,祓除咒灵,战死乃是极其光荣的事情。”
“个人的意志,在家族的荣耀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前者理所当然,应该为后者让路。”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正确,那么的有道理。”
加茂鹤姬喃喃。
“可为什么,五条大人似乎不这么想,总是认为御三家的教育制度,乃至咒术界的制度都出现了问题?”
“如果真有问题,五条大人为什么又不告诉我们,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可是‘最强’,又是五条家的家主,只要他给出了具体的解题方法,大家都会认真聆听吧?”
说到这里,加茂鹤姬幽幽叹道:“就因为五条大人说,咒术界出了问题,却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
“我以前就觉得,大家认为得没错,五条大人并不是真认为咒术界有问题,就是看不惯咒术界的一些陈腐习气而已。”
“但这些年轻人看起来很古板、过时的规矩,却恰恰是延续御三家存在的基础。”
“家族会议的时候,提起五条大人,大家都觉得,五条大人年纪轻轻,实力又强,任性些许也无可厚非。”
“只要铲除掉五条大人身边的奸佞小人,便能让五条大人回到正轨。”
“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五条大人的感觉。”
咒术界的法度,御三家的家规,听上去都是那么有道理。
但具现化到单一、特殊的事件,落到个人身上,却让人心中就像压了一块大石,根本无力喘息。
究竟是我太自私了,不愿意为家族牺牲自己?
还是五条大人说得没错,这个制度真的有问题?
加茂鹤姬得不到答案。
祈荒认真地看着加茂鹤姬,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因为加茂老师过得不幸福,也看不到幸福的希望。”
这个答案让加茂鹤姬自己都觉得可笑:“我过得不幸福……”
一级咒术师,加茂家的嫡系。
这在咒术界,已经是金字塔顶点的存在了,仅仅在总监部与特级咒术师之下。
如果她都能叫过得不幸福,那些生下来就力量微弱,也没有术式,只能任凭家族摆布的族人算什么?
但祈荒还是非常认真地说:“加茂老师过得一点也不幸福,婆婆也一样,还有祈荒看到的老爷爷,老奶奶们,都只是在忍受痛苦,并已经麻木。”
加茂鹤姬知道祈荒对“精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能力,不会轻视她的话语,便也很郑重地问:“祈荒为什么觉得我不幸福?”
“因为加茂老师天赋优秀,但并不真正热爱这个行业。”祈荒认真回答,“祈荒从老师身上,看到了对力量的追求,对自由的渴望,对咒术师身份的认同。”
“唯独没有对这份职业的热爱。”
“对加茂老师来说,咒术师是一份生下来就不得不做的职业,而不是一直为之努力的理想。”
“当然,由于天赋出众,加茂老师就算不爱这份职业,也能做得很好。”
“但这不是爱。”
“爱是没有理智的,是近乎偏执的狂热与执着,是可以为了所坚持的事情,放弃一切也再所不惜。”
“没有出色的天赋支撑,空有狂热的爱,只会因为现实的残酷,走向自我毁灭。”
“有超凡的天赋,却没有足够的爱,就算很认真,也很努力,但顶多把这份工作按部就班地做好,很难推陈出新。”
“只有最顶尖的天赋,以及最极致的爱,才有可能屹立于一个行业的顶点,甚至改变整个世界。”
听见祈荒这么说,加茂鹤姬不知为何,第一时间竟然想到那个咒术界讳莫如深的名字——为了虚无的“大义”,竟然杀死亲生父母的夏油杰。
不行,怎么将他对号入座了。
夏油杰可没有五条大人强。
祈荒的理论行不通。
正因为如此,加茂鹤姬忍不住问:“按照祈荒的说法,五条大人对咒术师这一职业充满了爱?”
祈荒摇头:“祈荒看不到五条老师的爱。”
“五条老师之所以这么强,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本该做到最好。”
“而在提升力量与履行咒术师职责,这两方面,他都做到了。”
所以,五条大人的天赋远比我们强,他的下限就是我们的上限吗?
加茂鹤姬认可这个观点。
问题是,听祈荒这么说,她又忍不住想到夏油杰。
加茂鹤姬可以理解,夏油杰为了救那对双胞胎姐妹,杀死几百个村民。
但她实在接受不了夏油杰将身为普通人的父母当做“猴子”,直接杀死,然后找一群诅咒师当家人的行为。
如果按照祈荒的理论,岂不是咒术师中,夏油杰反而是最热爱咒术师这一职业,爱到狂热偏执,打算奉献一生的那个?
这也太荒谬了!
夏油杰要是献祭自己,大家都没意见,只会钦佩。
为了理想,把亲爹亲妈杀了算怎么回事?
不行,绝对不行。
就算认可祈荒的逻辑,也不能拿夏油杰当典型。
他绝对是特例!
加茂鹤姬决定不再想夏油杰,她觉得对方从行为到逻辑,非但都不能理解,而且会给她造成严重的精神污染。
还是想想咒术界的偶像,最强的五条大人吧!
就见加茂鹤姬无比诚恳地问:“既然五条大人对这个职业不够爱,也能做到这么优秀,那我进一步苛求自己,是否能变得更强?”
祈荒摇头:“加茂老师缺乏必要条件。”
“五条老师对这份职业虽然没有爱,却也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祈荒认真回答:“可其他人不是这样。”
“大家以为自己不痛苦,只是习惯了痛苦。”
“但痛苦是不可能习惯的,它会像一根针一样,时不时就出现,刺伤你的内心。”
“祈荒见到的所有咒术师中,除了诅咒师之外,真正完全不觉得痛苦的,只有五条老师而已。”
加茂鹤姬沉默了。
大部分诅咒师不痛苦是正常的,他们仗着力量,肆无忌惮地杀人,自私自利到极致,唯一的遗憾就是被咒术界抓到。
这种没有道德感和羞耻心的家伙,哪会有什么痛苦可言!
但咒术师……
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加茂鹤姬忍不住说:“我觉得,我们也没有这么惨?”
祈荒摇了摇头:“你们骗得过自己,但骗不过祈荒。”
“祈荒看得到。”
“人是很能忍受痛苦的存在,但前提是,要让他们看到幸福的可能。”
“就拿加班为例。”
“如果因为热爱而加班,哪怕没有额外收入,也不会觉得痛苦。”
“如果收入足够,想象以后退休的美好时光,也会觉得眼前的痛苦忍一忍就能过去。”
“如果收入低,加班多,但能养活一家老小,咬牙硬挨,勉力支撑,想着以后会好的,下一代会好的,也能熬下来。”
“可如果收入又低,加班又多,孩子的成就还可能不如自己,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人们还会继续吗?”
加茂鹤姬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
祈荒说得没错。
咒术师的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
再丰厚的报酬又怎么样?
咒灵源源不断,永远杀不尽。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战斗中,不断收到亲人和战友的死讯,却不允许软弱,必须战斗着前进,直到死去。
在咒术界,弱者从出生开始,就因为天生低人一等,从而被植入“咒术师最高贵,最优秀,希望自己能成为咒术师”的理想,却因为天赋的残酷,永远没办法做到。
强者却也不能幸免,由于天赋出众,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必须为咒术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理念,人为被扼杀掉了其他的道路和理想。
加茂鹤姬以前不懂,传承多年的咒言家族,狗卷家,为什么要宁愿立下严苛的束缚,也要逃离咒术界,成为普通人。
懦夫,叛徒!
玷污了家族的荣光。
看你们到了彼世,如何面对先祖!
大家都这么义愤填膺地批判,将他们引为耻辱,不屑再提。
直到今日,加茂鹤姬才隐隐有些明白——是不是因为狗卷家已经发现,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漫漫长路?
“追逐幸福,是人类的天性。”
“就算周围的所有人都说,追求幸福是错误的,因为大家都在忍受痛苦,百年,千年,都是如此,你也应该一直忍受。”
“一辈子这么短,很快就过去。”
“但这依旧阻止不了人们各种各样的反抗。”
“或许是逃离,或许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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