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弑门新秀千秋殿

这几天，锦州城内郁闷的人不仅仅是顾成武，还有一对夫妻亦是与他有着相同的心情。

天下九流百家之中，弑门算是比较尴尬的存在，这一流派有着许多支系，算得上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可是在正统氏族门阀眼中，弑门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盗门。

弑门之中不存在所谓的凝聚力，他们就是一盘散沙，而这对夫妻便是这盘散沙中的两颗稍大一些的沙粒，他们如今在千秋殿挂名。

男人名叫季霜明，二品众妙境的刀客，四重天修为，这种实力在专精刺杀的弑门当中也可称得上是一流了。

女人名叫赵曼缨，同样也是二品众妙境，不过修为比她丈夫要高一阶，擅长舞剑，步步藏杀机。

在燕子楼还未衰落的时候，千秋殿只能算是一个二流刺客集团，与林盼盼统御的寒烟阁亦是有着极大的差距，然而刹那在上源驿一战失踪之后，千秋殿便突然崛起了，这个二流刺客集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吞并了燕子楼残部，逐渐成为了北江最大的杀手组织，隐隐有顶替原来燕子楼的趋势。

季霜明和赵曼缨便是隶属于原本燕子楼的拔尖刺客，他们二人负责的是青州到宁州一带的业务，在执行刺杀任务的过程中一向谨小慎微，因此他们接下的任务少有失手，这等成功率即使放眼整个天下都足以自傲了。

只是这次暗杀的目标人物却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先是出了宁州城在伏牛山上，二人在山中必经之路蹲守了一天，结果愣是没有等到目标的出现，反而还遇到了天降异象，险些就葬身于山顶滚石之下。

等他们狼狈下了伏牛山已是次日晌午，在涂泥村得知目标已经乘着小舟渡江，于是二人又匆忙赶到锦州，为了隐蔽行踪，他们只能从水门悄悄潜入城内，也不知是不是宁州那边出了事，导致锦州城内巡逻的守城兵增加了一倍，夫妻二人硬是在水中泡了一个时辰才顺利混进来。

之后总算是在临江廊坊找到了目标，然而等他们来到胡桃巷里准备截杀之时却又发生了变故，巷子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实力强大的世外高人，一首琵琶曲差点震碎二人的心脉，好在他们实力也不弱，勉强抵御住了魔音灌耳，带着一身内伤狼狈逃出，之后三天，他们只能躲在城里一间破败到几乎倾塌的老宅中调养伤势。

季霜明想到连日来的遭遇，狠狠的一拳捶打在地上，直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深深的拳印。

“他娘的，老子受够了。”

赵曼缨抬头白了一眼自家男人，内心却也是十分的憋屈，想他二人在弑门之中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试问锦江一带哪个听到曼舞霜刀四字不是肝胆俱颤的？以前出任务，那都是一刀一剑砍瓜切菜似的，哪像这次，连照面都没有就差点变成祠堂里的牌位了。

赵曼缨将披散的长发扎在脑后，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双眼略微有些失神，若非一步踏入这血海炼狱般的行当，她现在的皮肤就不会如此粗糙了。

赵曼缨是杀手，但她也是女人，女人总是爱美的。因为从小练习剑舞的缘故，她的身材还是相当匀称的，比那些整日待在深闺中的妇人要苗条许多，即使她已经生过孩子了，但也完全看不出身材走样。

季霜明看到妻子自怨自艾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这个长相略显粗狂的汉子走过去搂住了她的肩头，赵曼缨则顺势将脑袋抵住汉子胸膛，幽幽说道：“等这单做完咱们就金盆洗手吧，上一次回家看到兰兰，她都已经可以小跑了，就是那样子跌跌撞撞的，像极了不倒翁。”

说到这，赵曼缨眼角凝结了几滴晶莹的泪珠儿，而嘴角却是勾勒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这个平日看人都是冷冰冰的女人笑起来竟也有几分明艳动人。

季霜明听着自家媳妇的喃喃轻语，眉头间不自觉的皱起深深的纹路，他又何尝不想回家陪着妻女共享天伦之乐呢，问题是身不由己啊，弑门中人有几个能急流勇退隐世田园？便连那天下第一刺客不也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上源驿大火之中了嘛。这世道对他们来说就是如此的残酷。

赵曼缨见夫君不说话，便也收起了那副小女儿神态，从季霜明怀里离开后就又恢复了那种高冷的态度，只见她秀眉微蹙，忧心忡忡的说道：“也不知道胡桃巷中那位前辈是何方高人，如今还在不在城中了。”

季霜明咧了咧嘴，好似牙疼一般捂住腮帮子支吾道：“若是高人隐世倒还好，怕就怕跟那两人有关联，媳妇儿，你说王贤明是不是故意设局阴咱两呢？”

“那倒不会。”赵曼缨语气肯定的摇了摇头，“王贤明是七重天的天榜高手，他若是想要弄死我们简单的很，何必花心思给咱们下套？我想他只是不方便亲自出手，所以要借我们的手来杀人。至于那胡桃巷中的高人前辈，应该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那这件事还用不用禀报殿主了？”季霜明每次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会问赵曼缨，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一种习惯。

赵曼缨沉思片刻后再次摇头，“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和殿主禀报了，这两天咱们只要盯住那两人便可，等摸清了虚实之后再动手，只要他们不出锦州城，那一切都好办。”

季霜明点头应了一声，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滚滚闷雷之声，赵曼缨仰头看天，低低呢喃，“兰兰是惊蛰出生，一晃两年过去了，今年我们都没能回去为她庆生。”

眼见赵曼缨又开始感伤起来，季霜明无奈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等这边事了咱们就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我也想闺女了。”说到闺女，这个粗狂的汉子眼中亦是流露出一抹温柔。

这世间哪有真的铁石心肠，每个人心中总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就连这山中的顽石，不也会留出一条缝给那些无处飘落的种子扎根其中嘛。杀手在掠夺着别人的生命时，自己也在渴望着安定的生活，怪只怪这世上总是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州洛城，千秋殿的总坛便设立在这里，作为顶替燕子楼在北江崛起的弑门新秀，千秋殿一直被那些老牌弑门家族排挤，因此刚接收燕子楼残部，千秋殿便发布了江湖公告，洛城将在三个月后举办比武大会，邀请武林同道共同见证，名头就是成立弑门同盟会，这份江湖公告一经发布便立刻在中土武林掀起了惊涛骇浪，巫江南北尽皆哗然。

“弑门同盟会？千秋殿的野心不小啊，想当初燕子楼的刹那跻身天榜，那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就连那样的天才人物都没能将弑门整合到一块去，他千秋殿莫非还有本事从各大势力手中捞取到利益？”

洛城得月楼里，一名大髯汉子指节敲击着桌面，语气嘲讽的说道。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男子手中拿着一把铁骨折扇，扇面上一书一画，画的是众星拱月，书的是朗朗乾坤。

折扇公子闻听大髯汉子的话后将扇子收起置于桌上，随即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悠然说道：“弑门之中存在着复杂的利益纠葛，千百年来作为九流百家之一立足于九州之上，经历风雨却仍旧屹立不倒，便是因为它与各方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如今千秋殿有此一统弑门的野心，并且广而告之，这必然会激起某些势力的不快，在我看来，千秋殿之所以会做出这种决定不外乎两种原因。”

“哦？说来听听呢。”大髯汉子显然是被折扇公子的话勾起了兴趣，于是俯下身子凑近过去。

折扇公子微微皱眉，下意识的将身体稍稍后仰，不经意间与那大髯汉子拉开了些距离，这才用扇子抵住额头分析道：“其一，那千秋殿的殿主纯粹就是一个无脑的蠢货，以为自己吞并了燕子楼便天下无敌了，所以才会自大到举办这么一个比武大会。这第二种原因嘛，则是千秋殿有底气从各方势力手中抢夺利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比武大会可就有看点了。”

大髯汉子摸着脸上的胡须，似乎是一时间没有理解话中意思，过了好半天，他才一拍桌子哈哈笑道：“付老弟的话在理，确实也就只有这两种原因可以解释了，不过我想问一句，以付老弟的分析，这两种原因，哪个可能性更大些？”

折扇公子眯起眼睛盯着满脸堆笑的大髯汉子，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警惕，他们二人是在半路结识，并没有什么深交，之所以会结伴来到洛城，一来是因为同路，二则这大髯汉子一身横练功夫着实不俗，一路上倒也帮他摆平了不少麻烦。

付春山出自纵横家，走的是凝练精气神的修炼路数，体魄比不得武夫，而这大髯汉子却是纯粹的武夫出身，二人坐在一起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看上去是有些违和，尤其是这会儿大髯汉子半个身子几乎都趴在桌上，像极了一只肥猫在看着一只精瘦的耗子，场面相当滑稽。

付春山实在是受不了大髯汉子身上那股酸臭味，他再次皱紧眉头，直接展开扇子遮挡住了半张脸，然后才回道：“我虽然不认识那千秋殿的殿主，但是他既然能够果断吞并燕子楼，让千秋殿在北江跻身一流行列，那他必然不是一个蠢笨的人，所以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大髯汉子渐渐眯起眼睛，重新坐回凳子上，身体的重量压的长凳一阵咯吱作响。

“付老弟是聪明人，千秋殿的殿主也是聪明人，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就喜欢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待在一块，都说近朱者赤，说不定哪天我也能在你们身上沾到些聪明气。”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大髯汉子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将那酒碗反扣在桌上，起身抹了把胡须。

付春山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只见楼下上来十多个人，都是一身黑衣金领龙纹袖的装扮。付春山瞥了眼这些人的手背，几乎所有人手上都纹着一幅奇怪的图案：一柄剑悬挂在日月之间。

“千秋殿的人？”他抬头盯着大髯汉子，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大髯汉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走过来的黑衣人，等到这些人走到他们面前时，竟然齐齐低头恭敬的喊了一声：“二殿主。”

付春山面色如常，他看着那大髯汉子，对方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间，气氛立刻就变的有些凝滞了。此时酒楼之中鸦雀无声，其他客人在看到那些黑衣人上楼时就知趣的躲到一旁不敢吱声了，若不是楼梯那边被这些人堵住，他们早就飞奔着逃离这里了。

千秋殿在洛城虽说不上声名狼藉，可它的凶名却也是家喻户晓，毫不夸张的说，千秋殿三个字绝对有着止小儿夜啼的效果。

大髯汉子等到一名黑衣人给他披上那件有着千秋殿标志的外衣后才开口说道：“付老弟，与我一同去千秋殿看看吧，大殿主如果知道我把玄微子的大徒弟带来了，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付春山收起折扇，起身说道：“我来洛城的本意就是为了见一面千秋殿的殿主，只是没想到千秋殿的殿主不止一位。”

大髯汉子哈哈一笑，“千秋殿一共有五个殿主，除了大殿主外，其他殿主分管着北江其余分舵，我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元恒，也可以叫我元老二。”

付春山深吸口气，丝毫不给面子的冷哼一声：“元恒？哼，原来是拓跋部的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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