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的那点焦虑
“回去的这两天，你们要好好看书复习，不要又耍忘了！回来就该一诊考试了！……”
“知道啦！！”全班同学异口同声。
讨厌的老班！不就放两天假吗，一直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全校的同学都走光了！！我一边忿忿着一边不耐烦的把早已收拾好的书再整理了一遍！
“好吧，就先这样吧，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耶！……”一群冲出囚笼的鸟儿，完全顾不上身后那位无奈的喜欢喋喋不休的男人！
嗯，不错，他的确是男人！啥？你问我怎么会有那么啰嗦的男人？咳咳，中华人民共和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可以啰嗦的吧！
其实我也很讨厌这样的男人啦！！
我掺和在那一群疯狂的人们里，使劲的朝教室外挤，我感觉我们的班级空前的团结，因为此时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冲出去！！
为了摆脱噪音污染，为了赢取短暂的没有试卷没有课本没有上课铃声的日子，我们要团结一致的——冲出去！
当然，事实上我们的团结并没有让我们一起冲出门去，比如弱小的我，就被挤在了人群的核心位置，卡在门边，出不了也回不去，让我想起法国现实主义作家梅里美创作的著名短篇小说《卡门》，或许梅里美也是遇到了类似状况才灵光一现，给女主角取了个如此经典的名字的吧！
等我跟在人群的后面走出教室时，瓶娃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劲的朝我翻白眼，我却只能对她无奈的耸耸肩……
快到校门口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又是在校门口！）。
“鱼鱼……”
因为之前的事，现在看到她真是尴尬……
“夏筱优，你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枉我把你当做好朋友呢！”
“呃？”望着怒气冲冲的鱼鱼，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做错什么了我？！
“你爱当他妹妹就当，不当就算了，干嘛非把我拖进去！现在我们分手了你高兴了！”鱼鱼的声音有些颤抖，泪花儿在眼眶中打转……老实说，认识鱼鱼这么久，我还从没见她这么失态过，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端庄而高贵的！
“鱼鱼，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管屁用！……我真tm犯贱，他说他喜欢你这样长相乖巧又有文采的女孩子，希望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妹，我tmd想都不想就跑来找你，结果落成这副田地！……”
鱼鱼伤心欲绝的样子，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否该去安慰她。
十七八岁的我们，奢望的爱情，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瓶娃拉拉我的手，在我耳边问：“怎么办呢？”
这个比我大半岁，时时以姐姐自居的家伙，遇到这种状况也完全不知所措了……
鱼鱼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我再也顾不得什么，走上两步抱住她，她没有挣扎，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和好！
正想着，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你们在干嘛呢？”
我侧过头就看到抱着篮球的凌凡一脸探究的眼神，这个该死的家伙！
鱼鱼马上挣扎开去，迅速抹掉泪，勉强的对我们笑笑：“抱歉……”然后转身离去。
从她的背影望去，她依旧是那个端庄清高的鱼鱼，只是，我却在她的周围看到说不出的孤单……
那是我在学校里，最后一次看见鱼鱼。
“那个美女是谁哦？”凌凡继续使用他探究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瓶娃。
“关你屁事！”
这一次，我忘了他是我的“白马王子”，和瓶娃异口同声，还同时附送他一个白眼！
坐上回家的列车时，心里有些感慨，竟期待这乱七八糟的高中生活快点结束，也好让我赶快迎来新生（注：此处的“新生”乃新的生活之意——作者）!
在家门外的那条小公路上下车，一眼便看到自家大门是锁着的，正想着妈妈可能下地干活去了，我家的小狗来来便一阵风似的跑来舔我的脚尖，我怕怕的躲开。我是喜欢来来没错啦，可是对它的这个“招牌动作”，我确实不太感冒，被它舔的脏兮兮的，我还要不要活啦！（偷偷告诉你们，我是有点小小的洁癖的！！）可是来来不是一只懂得瞧人脸色的狗，即使每次我都把它弄到一边去，可下一次一见到我，它依旧固执的跑来舔我的脚尖……
但是，我并不讨厌重复的做把它弄一边去的动作，相比之下，那些瞧人脸色刻意讨好的嘴脸，更让我觉得厌恶！
我俯下身去摸摸来来身上黑黑的绒毛，不想，缩回手时却看到满手的污垢……
就像你想的那样，生活在农家的小狗来来，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看门狗，没有人会有空闲去把它打扮的光鲜亮丽，而它也不需要用美丽的外形去讨好主人，就可以很好的生存下来。因为，劳动可以让它获得它想要的东西。
“筱筱回来啦？你妈去山上了呢！”正和来来玩得起劲时，便听到邻居峰爷爷的声音。
说起这个峰爷爷啊，他真是一位可怜的老人！他本来是那种很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也似乎什么都会（这当然是针对农人来说的），比如我们村的第一台电视机，就是他最先摆弄会的，还有什么水泵啊，收割机啊，脱粒机啊之类的，都是他最先开始使用的，最关键的是啊，打我记事起，我就从来没见过他出过远门，真不知道那些玩意儿他是怎么知道，又是怎么会使用的！
可是聪明的峰爷爷却没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老婆是一个有些呆傻，还特别爱唠叨的女人；大儿子遇到一个骗子女人，结婚后丢下刚出生的女儿就跑了，大儿子气愤不过，外出找她，在一次醉酒后误把一个女人当做她，最后因强奸罪锒铛入狱；二儿子呢，找了一个会花钱的女人，这就算了吧，可是，偏偏他自己挣不了多少钱，于是，这个漂亮的会花钱的女人在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后，跟他离了婚，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了；大儿子的女儿芹子，也就是他的大孙女儿，从小因为缺少管教，在村里到处偷人东西，村里人同情她从小没有爸妈，对她的行径也只能忍气吞声，谁知她却变本加厉！在学习上呢，和我同一年开始上学，我上初三了她还在上小二……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她爷爷终于无可奈何的让她辍学跟着城里的一个亲戚去打工了，现在也终于变得懂事一些了。
唯一让峰爷爷骄傲的是他的小女儿，那是一个很勤劳的女人，也嫁了一个很勤劳的丈夫，两人在外面的一个大城市里用双手勤勤恳恳的生活，逢年过节不忘回家探望父母，顺便捎上一大堆吃的用的。每次一提到这个女儿，峰爷爷都会眉开眼笑！
其实峰爷爷算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即使生活成这样，他也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诉一句苦，并且每一天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似乎天塌下来也与他毫无干系。所以他是我们村里很受敬重的人！
咳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峰爷爷会想起这么多的事来，此时他看着一脸愣怔的我，“嘿嘿”的笑出声来：“咋啦？书念多了把我们筱筱念傻啦？！”
“呃……”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事的峰爷爷，我有家里的钥匙。”
别看我平时在学校里飞扬跋扈的，到了家里，我可是对人彬彬有礼文静内向的乖乖女孩！
和峰爷爷闲扯了几句，我便拿出钥匙打开家门，首先冲上二楼把包扔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又冲下楼去，打算给妈妈和弟弟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他们一个惊喜。
正在我忙上忙下时，弟弟背着偌大一个书包跑进厨房来，一脸夸张的表情：“姐姐，你好久回来的？！”
“刚刚啊！是不是又要写很多作业啊？”
12岁的小少年，一副沮丧的神情：“是啊，肯定又要赶很晚了……”
“那你先去写嘛，饭好了我叫你。”
弟弟应了一声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望着他背着鼓鼓书包的瘦小身躯，一时喉咙竟有些难受！
切！我夏筱优这样自负的人，在家人面前也会有这样的感受！
吃晚饭的时候，妈妈问我：“最近有没有考试呢？考得怎么样啊？”
妈妈那头曾令我嫉羡的闪亮黑发，如今却有了几根银丝，在微黄的灯光下泛出金色的光芒来。
我呆呆的望着那晃眼的光芒，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最后却还是低声的回答：“还没考呢，这次回去就考一诊……”
“哦，那你要努力呀，你晓得不，你爸打电话来说，要是你明年考不上二本，就让你去打工了……”妈妈一边说一边用试探的眼神看我。
我放进嘴里的菜有些苦涩，牙齿死死咬住筷子，仿佛它们是我今生最大的敌人……
我知道，以我的成绩，能不能被大学录取都是个问题……
那晚，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心和窗外的夜风一样冰凉，有些咸咸的液体掉下来，滚到耳畔，灼伤了脸庞……
再回到学校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发生改变，以往吵吵嚷嚷的教室，今晚安静的异常，大家都埋头在课本里。就连吴天这样的男孩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是因为明天就考试了，还是因为，回了趟家，大家都像我一样受了一些打击。
窗外的夜色像被墨浇过一样，看不见路灯的光芒。我眼中的景物，都添染了这种色彩，一切的一切都是沉重而压抑的。
我突然感觉到胸口很闷，快喘不过气来，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前似乎有只巨大的魔鬼，一直在冲我的耳朵叫嚣：“夏筱优，你读不成书了！夏筱优，你这个白痴，你不是知名的才女吗？……”我使劲的摇头，想把这个讨厌的声音摇走！
“筱优？夏筱优？筱优你怎么啦？筱优……”
我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摇晃。
我睁开眼，龙跃正一脸的焦急。“魔鬼”瞬间不见了，眼前的龙跃像天使般可爱！我想要不是这般尴尬的情景，龙跃要不是个男孩，我肯定会冲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一口！谁叫他老是这么可爱，老是能救我脱离苦海呢！可惜呀……（……色女本色毕现！）
龙跃帮我请了假，并陪我走出教室。
“你到底怎么啦？满脸是泪的摇头，吓死我了！”龙跃一直絮絮叨叨，我却什么都不想说，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谁也帮不了谁……
那一个晚上，在地球上呼吸了17年的夏筱优，第一次那么悲观……
一诊考试终究是来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大家都说这次考试很重要，因为学校会按这次的考试名次排下一次考试的坐位，要是谁发挥的不好，下一次考试就只得与差生为伍了，因此，我们班的那些所谓的优生，一个个的都如临大敌，似乎差生们都是瘟疫的源泉。
课桌被搬得很开，还有些被搬到教室外去了，我就很不幸的坐到了其中……
考试科目和时间是按照高考来安排的，美其名曰“让大家尽早适应高考”，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上午考综合，下午考英语。
考语文的时候大家都比较自觉，都是知道的，作弊也没什么作的，但偏偏就有一位仁兄被监考老师抓获了！那位仁兄坐我斜对面，被抓获时，正抱着一片作文抄得不亦乐乎！抄作文也就算了，可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我们当时考的是一篇材料作文，材料是这样的
一只老鹰从鹫峰顶上俯冲下来，将一只小羊抓走了。一只乌鸦看见了，非常羡慕，心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本领该多好啊!于是乌鸦模仿老鹰的俯冲姿势拼命练习。一天，乌鸦觉得自己练得很棒了，便哇哇地从树上猛冲下来．扑到一只山羊的背上；想抓住山羊往上飞，可是它的身子太轻．爪子又被羊毛缠住，无论怎样拍打翅膀也飞不起来，结果被牧羊人抓住了。牧羊人的孩子见了，问这是一只什么鸟，牧羊人说：“这是一只忘记自己叫什么的鸟。”孩子摸着乌鸦的羽毛说：“它也很可爱啊!”
本来是一个寓言故事，但那位仁兄抄的那篇作文，居然名叫“读《墓志铭》有感”！
那以后，我们一看见那位仁兄都会向他竖起大拇指：“哥，你太无敌了！你是我们的偶像！”而他总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冲我们抱拳说：“过奖过奖！”
一直到毕业的时候，他才向我们透露：“当时我拿到那篇作文题的时候，一点思路也没有，眼看时间只剩下了半小时，我一急，想起早上上厕所从作文书上撕下的那几页纸，还有两张没用，就想反正老师也不会细看，不如把格子填满算了，哪晓得却被抓住了……”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觉得他是我们中的大英雄！！开玩笑，这种事有几个人敢干！！
很快的，这次考试便在各种稀奇古怪的作弊方式中划下了句点。虽然老师强调了千百遍，这样的考试只是对我们自己的复习情况作一个检测，作弊是自己害自己的，可是，大家都知道，作弊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自从有了考试，也就有了作弊，如此悠久的历史，咋能被我们断送了呢！于是，为了作弊文化的传承，大家不顾老师的劝阻，英勇无畏的向前冲，并且时不时的来点小创新，把我们的作弊精神不断发扬光大！
只是很可惜，我资质甚差，对于作弊，我一窍不通，还怎么都学不会，哎……
考完试的那晚，我们仨（啊？你问哪仨？当然是我、瓶娃还有若娃了！）都很高兴，虽然都觉得考得不怎么样，但总算是结束了，要等到下个月才会有这样的考试了，于是我们决定好好庆祝一下。
下了自习后，我们仨手拉着手逛去超市，买了很多的零食和饮料，甚至还买了一瓶啤酒。
我们一起挤在我和瓶娃的床上，开始了我们自以为是的“颓废”生活，我们“斗地主”、喝酒、大声唱歌，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但是，我已经忘了具体说了一些什么了，唯一记得的是那晚，瓶娃第一次在我面前闪动泪花的眼，还有那句带着酒味和无限哀伤的话：“为什么我每天都必须要绞尽脑汁的写那一长串的化学方程式和无穷无尽的算式、公式？！太浪费纸张了！！……你们知不知道，我碰到的最难的一道化学题，就是努力与高考反应，到底能不能生成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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