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海军的骨头
6月8日上午十时,停泊于日本长崎港外的清舰‘镇远’、‘经远’、‘济远’三舰各自启锚出港,随后于驶来的日本军舰高千穗号、浪速号、松岛号、千代田号、严岛号、比睿号、扶桑号、赤诚号八艘军舰相遇。
已经确定发生什么事的林泰曾反而淡定了,他命令‘经远’、‘济远’分别护住自己的侧后两翼,三只船以雁行方式缓慢向日舰接近。然而这时候,又有多艘小型鱼雷艇在远处出现,从我军舰艇编队的左右两侧逼近。
抢先开炮的是两侧的‘经远’和‘济远’舰,因为从两侧袭来的鱼雷艇速度更快。
随后,三舰都放下了自身携带的鱼雷艇。
虽然三舰的煤、水不足,但是鱼雷艇的消耗还是可以满足的。只不过三舰所携带的鱼雷艇相对于攻过来的狼群而言,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伊东祐亨站在高千穗号的指挥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中国军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本营为了只一次的计划,准备了三个月,陆军、海军、情报部门甚至是民间团体紧密合作,制定出这一行动方案。
行动方案共分为五个部分,包括制造宣战借口、陆军整备、朝鲜攻略、海军准备和大陆攻略。其中海军准备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今天这场行动。
最好的结果是,当三艘军舰靠岸后,通过陆地上的行动,夺取三艘军舰!这样一来,日本海军的大清海军的军力对比将发生根本性的扭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中国军舰在进港后只有经远和济远两艘舰船靠岸,而镇远却没有靠岸只是放下了小艇,往来于码头和舰船之间。因为镇远舰是日本海军志在必得的核心,所以大本营立即调整了原计划。
参谋本部首先命令码头不得给三艘军舰补充煤、水,以确保三舰无法行动,随即命令秘密驻舶在佐世保的海军主力开赴长崎,计划在路上行动的同时,用绝对优势的海上兵力逼迫镇远,以达到夺取三舰的目的。这也是为什么大清的舰队在到达日本几天后,日本才开始行动的原因。
然而不巧的是,汪凤藻也恰恰是在这个时间差中,送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封信。
所以,在伊东祐亨率领日本舰队赶到的时候,大清舰队已经提前出港了。然而现在日本舰队依然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没有动力的清军舰船,在海战中只能成为活靶子。
日本人知道这一点,清军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伊东祐亨依然寄希望于能够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逼降清军,从而获得梦寐以求的舰船。哪怕一艘也好。
方伯谦倒是挺想投降的。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忽然就打起来了?为什么林泰曾会忽然命令生火出港?为什么日本人会突然向我们进攻?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伯谦很想搞清楚。
作为军人,他并不怕死。尤其是干上了海军。在加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海军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舰在人在,舰亡人亡!全球通用。
只不过他想要死的明白罢了。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算计,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办法,投降什么的,不过是随便想想罢了。就算是船上没有军法官,他也不可能投降。因为这笔账很好算。
投降或者死。
这看起来是一半儿一半儿的选择,其实不然,因为投降后依然可能会死。
被暗杀、被重新派往前线战死、战败后被枪毙。你看,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完蛋,而且死的很丢人。既然如此,选择投降就是最傻的决定。
这个世界上傻子不少,但是方伯谦肯定不是。更何况,国内还有他的妻儿老小。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考虑啊。
林泰曾倒是没想这么多。
当他命令生火离港的时候,伴随着岸上传来的枪声,他看到了码头上推着舷梯冲出来的日本士兵,随后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是大清陷进了日本人的圈套。
所谓的邀请,就是一个圈套,而那些岸上的活动、缺失的煤、坏了的水泵,都是这个圈套中的一个个环节。
大清中计了!
上岸的丁军门等军官现在必定是凶多吉少,而自己,恐怕已经是必死无疑。
林泰曾是经历过长崎事件的老人,他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既然必死,只能一战!
方伯谦和大副沈寿昌、二副何广成皆位于司令塔前。
虽然本舰一直在发炮,奈何自己船上仅有三门火炮,还不是速射炮,根本无法给对面来回穿插的敌舰以致命的打击。虽然敌舰也有中弹的,因为方伯谦看到了远处升起的火光和浓烟。但相对于自己来说,敌人所受到的打击可以忽略不计。
日本人虽然很想获得这三艘军舰,但相对于济远和经远来说,镇远无疑才是真正志在必得的。如果能够通过击沉经远和济远达到逼降镇远的目的,日本人绝对愿意这样做。
日本人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在伊东祐亨的指挥下,日本舰队分成两个分舰队,分别在三千米的距离外向大清舰队倾泻着火力。日舰上的速射炮无法击穿镇远的装甲,所以速射火力俄倾泻是无差别的。而来自三景舰的320毫米主炮则重点照顾经远和济远。遗憾的是,同样因为射速的问题,在交战开始的前二十分钟,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开始发生变化。
因为大清舰队没有燃煤了。
失去动力的军舰趴在海面上,只能成为敌人的靶子,所以方伯谦也无所谓指挥不指挥了,官兵们只要尽力的填装炮弹,向敌人开炮就是了。至于四分钟一发的射速究竟能给移动中的敌人带来怎样的威胁,现在考虑这些,还有意义么?
至于鱼雷。日舰根本不靠近,而当今世界还没有射程超过三千米的鱼雷。事实上,连射程超过两千米的都没有。
这时指挥塔被敌舰打出的一发炮弹击中,看威力,应该是十二生的速射炮。机械室的传令机、蒸汽舵舱机以及通往下面的传话机被打坏了,大副和二副阵亡。
但是济远已经无法躲避。
随后又一发敌弹命中左舷,打碎了舵机的蒸气管,不过无所谓,反正军舰已经失掉了行动能力。不过这只是开始。随后,敌人的炮弹落雨一样的袭来,短短三分钟,甲板上的军官就全部战死。
尽管如此,士兵还是各就其位,炮兵军官位于炮塔前,鱼雷军官位于鱼雷室,各尽职守——尽管他现在所能做的,也许只剩下引爆鱼雷自沉。
看着依然在战斗的大清军舰,伊东祐亨不得不命令继续射击。
一枚榴弹从下面击穿了炮塔壁,落于炮塔前造成济远的一台起弹机完全不能运转,因此八寸的主炮一半归于无用。八寸炮的炮弹重二百一十七磅,正常情况下用人力运到该炮炮尾并非难事,但这现在对清军官兵来说却是无法指望的。此后,又有一弹从左舷击中炮塔,炸死炮术军官和士兵四人。
但济远依然用剩余的两台炮又打出十一发炮弹。其间,面朝敌军的左舷被日军炮弹将侧板打穿一个大洞。日本舰队利用其运动优势,可随意选定发炮距离,但从该弹未能穿透舰体来看,可知舰队距离太远。虽然说有多数钢弹命中装甲未炸,但敌人发射的炮弹实在是太多了。
失去动力十分钟后,经远舰首先沉没。
从爆炸的位置上看,应该是被敌人大口径炮弹击中了弹药室引起的殉爆,虽然现在经远上剩余的弹药已经不多了,但足以将自己炸成两半。
此时济远舰中弹已达上百发,仅其左舷上部不到六尺长的小范围内,即有弹痕十七处,其邻近部分还有十二处。大多是由敌舰四寸七和六寸炮发射的速射炮弹击中的。现在军舰宛如一艘准备销毁的旧破船,桅杆全被敌弹击毁,各种工具粉碎,钢索之类也被炸得寸断。甲板上木造物、绳索、铁片以及尸体等凄然狼籍,惨不忍睹。甲板下面的情况也好不了哪儿去。前后两座炮台已尽被鲜血和尸体所污染,装甲和炮塔内的大部分器械亦被敌弹击毁,粉碎的尸体血肉甚至飞到了烟筒上。
济远已经无法发炮了。
方伯谦摸了摸脸颊。他很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自己难道不是早就应该战死了么?因为身边的人已经都战死了,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不过无所谓了。仗打到现在这个份儿上,生与死已经没什么分别了,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
因为经远的沉没和济远的挺火,镇远也暂停了反击,于是日军也停了火。海面上突如其来的平静,让双方都有些不适应。
方伯谦得以有时间从容的向镇远舰发出了最后一条旗语:再见!
看到引爆舰上鱼雷后快速下沉的济远,伊东祐亨感觉到,帝国的目标,应该不可能达成了。果然,短暂停火后的镇远,再次向日舰射来了仇恨的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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