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
6月16日星期四天气晴
梦境名称:篮球
梦境时代:现代
主角身份:无常
1
午后的黄昏,篮球场静的得出奇。
我从出奇寂静的篮球场退了下来,心中离奇的感情却是久久不退。
夕阳更圆更大了,巨大的夕阳居然是血红色,比鲜血还要鲜艳的红。
我的心仿佛也是血红色,红得几乎便要滴出血。
滴血是因为我心在痛。我的心很痛,或许是这黄昏的景色太过萧条。此刻的我竟也有了壮士落寞的心境。
凄冷,肃杀。
风更厉,血更深。
终于,那红色凝成了黑暗,黑暗笼罩夜空。
2
我在打瞌睡。
这并不是件稀奇的事,班里的六个老师,我有五个叫不上名字,甚至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等等,班里真的只有六个老师么?
算了,这都无所谓。
因为学习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有比学习更耗心力的事。
篮球,我视它为我的生命。
噗通!
有人打我,并且是用篮球打我。
我心里不爽到了极点,即使那人出手的力道不大。
可他竟敢在篮球队预备队长头上动土,想必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抬起头,刚想发怒,可光是看到那人的脸,我的气焰就压低了一半。
因为用球打我的人也是预备队长,预备队长又何苦为难预备队长呢?
我强压着怒火道:“找我什么事?齐雨?”
齐雨似笑非笑:“是一件好事,也是件坏事。”
我皱着眉:“有屁快放。”
齐雨冷笑:“我的屁可是臭的。”
我同样冷笑:“臭屁也比憋屁好,你本来就是一身酸臭味,没人会嫌弃你。”
齐雨嘿嘿一笑,显得又是神秘,又是兴奋:“你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说:“这一件事情还分好坏?”
齐雨说:“事情不分好坏,关键看你怎么理解它。”
我苦笑:“你的意思就是关键看你如何描述它喽?”
齐雨打了一个响指:“正解。”
我微笑道:“先听好消息吧。”
齐雨道:“为什么不先听坏消息?”
我笑道:“我一向胆小,先听怀的恐怕心里承受不了。只能先听好消息,让心里有个底。”
齐雨笑的更厉害了:“只怕先听好消息会落差太大。”
我轻轻笑道:“我向来是个喜欢刺激的人。”
齐雨道:“可你说你胆小。”
我说:“正因为胆小,才会追求刺激。胆大勇敢的人是不明白刺激的真正含义的。”
齐雨耸耸肩,继续道:“那好,我先告诉你好消息。”
我静静地听着。
齐雨微笑道:“好消息就是左历那家伙不会在和我们争夺篮球队长了。”
我心里隐约惴惴不安:“那坏消息呢?”
齐雨笑得很平静:“左历死了。”
3
左历死了,尸体停留在了篮球上。
据说是晨跑的学妹无意发现左历的尸体,此刻那个发现尸体的学妹被送往了医院,貌似她吓得不轻。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便传遍了学校。
我相信自己不是知道这件事的最后一人。
当然有人比我先知道,比如说齐雨,比如说倒霉的学妹。
齐雨在笑,我称那种笑为奸笑。
齐雨笑吟吟地说:“左历死了,你怎么看?”
我装作不痛不痒的样子:“他死的好。”
齐雨追问道:“哦?此话怎讲?”
我笑道:“因为他是个坏人。”
齐雨道:“坏人?我看不见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左历是坏人?”
我侧笑道:“因为好人不可能命短,所以惨死暴毙的一定都是坏人。”
齐雨摇着头:“坏人不一定早死,可好人一定短命!”
我哈哈一笑:“你看我是好人?”
齐雨说不出话了,他似乎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
我满意的点头:“天下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齐雨冷笑:“好人不会这样夸自己。”
我不屑地说:“正因为我是好人,才敢这样说。”
齐雨沉吟不答。
我继续说:“因为好人不会说谎,坏人说了谎会下地狱,割舌头的。”
齐雨的脸色已是惨白。
4
“左历是怎么死的?”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我。
齐雨摇摆不定:“好像是打篮球猝死。”
我皱眉:“什么叫‘好像’?”
齐雨道:“因为左历的死亡时间是晚六点。”
“晚六点?”我重复着齐雨的话。
齐雨默认,随即开口道:“可六点的时候我们早已放学。”
我喃喃道:“他那么晚还没走难道是在等人?”
齐雨道:“左历的尸体还在,但陪他玩球的男人却下落不明。他那么晚还不回家,一定是和别人有约,因为他一个人是不可能自己打篮球猝死的!”
我倒吸着冷气说:“你是说约他打篮球的人会是凶手?左历并非猝死?”
齐雨冷笑:“我没这样说,我只想表达和左历一起打篮球的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他现在一直都没出现而已,况且…”
“况且什么?”
齐雨冷笑的声音叫人脊背攀寒:“况且你好像十分在意这件事情。”
我沉下脸:“朋友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在意。”
齐雨也沉下脸,表情凝重地对我说:“朋友?你们是朋友?”
我沉吟不语。
齐雨的语气陡然挖苦道:“我看你们是仇人还差不多!”
我抬头仰视他的脸。他头抬得更高。
他的下巴指向我,说不出的嚣张。
5
我低吼:“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齐雨低声念道:“好人?好人…好人。”
这两个字好似嚼不烂的核桃,总是在他嘴里反复念叨。
齐雨突然道:“你也算是好人?”
我冷冷道:“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齐雨摊开手掌,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左历死后,你的获利最大,他可是和你争夺队长之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我冷笑:“莫忘了,他也是你的对手。”
齐雨爽朗地笑了:“可凑巧的是你们还喜欢着同一个女人。”
我表情一沉,身体仿佛瞬间冻僵。
我僵硬地笑道:“你说什么?”
齐雨道:“你们喜欢同一个女人,本就是情敌,况且你们又是竞争篮球队长的对手。”
我说:“你想表达什么?”
齐雨轻轻笑道:“所以你们约定午后见面,以篮球决胜负,争夺篮球队长,以及你们喜欢的女人。”
我的眼角跳动,笑也变得不自然了:“你根本就是空口无凭。”
齐雨叹了一口气,忽而道:“我要没有证据,说这些岂不被人笑话?这个就是从左历身上发现的。”
他从口袋中轻轻取出一张白纸,放在桌面,缓缓摊开。
白字上有字“午后,以篮球决胜负,争夺篮球队长,以及阿雅。”
字条的末端被人撕掉了,不见了地点以及写信人的姓名。
我的脸色煞白,嘴巴发干。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自己是个哑巴,原来说话是那么的艰难。
可我还是说话了,用着我根本认不出的声音:“写信的人不是我!”
齐雨冷然道:“即便你这样说,也没人会相信了。”
我迫切道:“为什么?”
齐雨道:“因为有人看到了你昨天下午去了篮球场。”
我浑身冒汗。迟疑道:“那个人是谁?”
齐雨道:“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愣了一下,说不出一句话。
6
阿雅很美,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可美丽的女人往往会害人,此刻她正陷害了我。
因为她一口咬定我在黄昏时刻去了篮球场。
可最令我费解的是,阿雅她根本没有去篮球场的理由。
她是为了什么去的篮球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陷害我么?
我问她,她却在流泪。
她一流泪,我的一颗心仿佛都要融化。
阿雅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和他赌!”
我平静地说:“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赢。”
阿雅说:“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自己一定会赢?”
我说:“因为我比他更爱你,所以我会赢。”
阿雅说:“可以本不应该赌。”
我怔住,手掌在颤抖:“为什么?”
阿雅说:“因为我原本便是喜欢你的!”
我浑身犹如雷震,又如电流冲身,又是难受,又是舒畅。
我淡淡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会跟踪我。”
阿雅点头。
我继续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会昨天傍晚跟踪我到篮球场。”
阿雅点头。
我缓缓道:“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会发现我与左历有约?”
阿雅点头。
我却摇头。
“你为什么摇头?”小雅问。
我苦笑着回答:“因为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会害人,不光害人,并且都会说谎。”
阿雅的表情变了:“我骗了你什么?”
我叹息着回答:“你欺骗我,你喜欢我。”
7
警方还是将这起事件当作平常的猝死案件处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怀疑我。
一张只剩一半的纸条,还不足以动摇我的生命。
可法律也许有纰漏,人的嘴却没有,人的心更没有。
有人在说,就有人会信,有人会信,便就有人传播。到了最后,信的人多了,这件事也便成为“事实”。
学校的所有人,都认为左历并非死于猝死,他是死于我手。
我纵是有千百张嘴巴,也不可能和每一个人申辩。
我纵使和每一个人申辩,这些人也不会全部相信我。
于是我成了全校师生眼里的杀人凶手。
是不是人一旦成为了杀人凶手就会失去一切?
我失去了地位,更失去了爱情。
有失就有得,得到的人不是我,是齐雨。
他收获了权利,同时也收获了爱情。
他当上了篮球队长,并与阿雅走到了一起。
8
黄昏的午后,我一个人轻拍着篮球。即使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至少篮球不会。
有人来,是我约的人。
齐雨来得很突然,也很自然,他一定是个很准时的男人。
会提前的男人不可怕,准时的男人才可怕。
现在齐雨在我眼里,简直可怕极了。
“这么晚约我想干什么?”齐雨看着手中的表,我知道篮球队长的时间一向很宝贵。
齐雨看着我手中的篮球:“想和我打篮球么?”
我笑了笑,低声道:“今天我不想打篮球,只想讲故事。”
齐雨道:“什么故事?”
我轻声道:“死人的故事。”
齐雨的脸色变了,却还保持着镇定的姿势:“我不喜欢听鬼故事。”
我笑道:“这个故事可比真的还要真。”
齐雨道:“那我可要听听。”
我顿了顿,继续道:“确实有人约我以篮球队长与阿雅为赌注打篮球,我也确实在傍晚来到了篮球场。”
齐雨道:“你终于承认了?”
我摇头:“可我来到篮球场时,这里空无一人,我并没有看到左历。”
齐雨冷笑:“你当然看不到他,因为他已经被你杀了。”
我叹息着道:“还有一件事。”
齐雨道:“什么事。”
我说:“我甚至不知道约我打篮球的是不是左历本人。”
齐雨忽然沉下头,侧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我缓缓道:“换句或说,有人约了我,又同时约了左历。”
齐雨面目表情:“继续说下去。”
我接着说道:“所以我没有约左历,左历也没有约我。我没有见到左历,是因为左历在赴别人的约。”
齐雨不说话,却在笑。
我却笑不出声:“约他的人就是你,齐雨。”
齐雨在听着,他的确像是个忠实的听众。
我喃喃道:“所以他在赴别人的约,在别的地方打篮球,所以他死在了别的地方。”
齐雨道:“那他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咱们学校的篮球场?”
我叹息道:“我不会开车,但你会。我没有车,但你有。”
齐雨冷笑说:“所以你怀疑我杀死左历后将他的尸体运回了篮球场,想嫁祸到你的头上?”
我点头:“不是怀疑,是确信。”
齐雨道:“你凭什么确信?”
我轻轻说道:“凭阿雅。”
齐雨轻叹:“阿雅?”
我说:“我与左历都喜欢阿雅,却不知道阿雅喜欢的人是谁。”
齐雨的笑已经僵了。
我继续道:“说实话,若不是你和阿雅这么快就在一起了,我也不会怀疑你。”
齐雨突然尖笑:“单凭这一点你就怀疑我?”
我点头:“阿雅很聪明,却又太聪明了。她本不必跟踪我,或者她根本没必要跟踪我。”
齐雨低声道:“为什么?”
我轻叹:“因为我早就知道她在跟踪我,我没看到左历,她却说她看到了,所以她说了假话。”
齐雨道:“所以你知道她想害你?”
我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和她在一起的人也想害我,说不定,想害我的,只有和她在一起的那一个人。”
齐雨突然放天长笑:“你想证明什么?证明自己不是杀人凶手么?”
我轻淡地说:“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想法罢了。”
齐雨道:“你证明了又如何?”
我说:“那样的话我会很快乐。”
齐雨道:“那我为什么不成全一个只想追求快乐的男人?”
我说:“所以我现在需要你的答案。”
齐雨癫狂的表情突然冷静下来,冷静得好似停尸房里的尸体。
齐雨道:“是,你说的没错。”
我舒了一口气。
“可那又能怎样?没有证据,你也不能奈我何!你照样要替我背负杀人凶手的锅!”
我叹息着,摇了摇头。
齐雨轻蔑道:“看你叹息的样子,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么?”
我说:“不是为我,而是为你。”
“为我?”
我缓缓点头。
我从口袋中掏出一支录音笔:“刚刚好,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证据…”
9
齐雨的日子不太好,听说他被关入了只有老男人的监狱。
我祈祷他并不会因此变为基佬。
10
“队长,我们这次一定要拿下全国总冠军!”队员席卡的眼神放着光,很惨淡的光。
我轻拍拍他的肩膀,已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昔日篮球队里的无常、左历、齐雨三杰为了争夺队长之位相互厮杀。
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别说拿下总冠军,连冲出小组赛都成了奢望。
可人生并不总是惨淡。至少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女人,阿雅成了我的女朋友。
有时候我真觉得女人这种动物很是奇怪。
你爱她的时候,将心刨出来送给她,她都不要。
你不爱她的时候,她却会将心刨出来给你。
我不要她的心,我只想要她的人。
11
可会说谎的不仅只是漂亮的女人。
老实的男人更会说谎,而且他说得厉害,从来没人拆穿。所以大家才会称赞他为老实人。
碰巧我便是个老实人。
天知道那日黄昏为什么我会在离开篮球场之后又回到了篮球场。
我总觉得那里有件东西我非见不可,像是自己的宿命。
天知道我离开时空无一物的篮球场却凭空多了一个倒身在地的人。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
要知道,害死一个人本来就很难。对于杀人这桩事情,我们每个人都是新手。
天知道齐雨给左历喂的毒药药量够不够,总之左历看见我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在。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伸手捂住左历的口鼻,或许当你最痛恨的人毫无抵抗力地跪在你面前时,即使是上帝,也会动手杀人。
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奇妙的不需经过任何详细周密的计划,奇妙的仿佛在那一霎那,会令杀人者变成嗜血的恶魔。
可我并不是恶魔,即使是,恶魔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恶魔的。
我只是个好人,彻彻底底的好人罢了。
我是好人——不是——
我是好人——不是——
我是好人——不是——
哈——哈——哈——
无常解析: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糊涂事。可人难免糊涂,没有人会保持百分百的冷静。人总是瞬间善变的动物,任何时候都有推翻自己的可能。唯一能做的,便是坚守内心最深处决不动摇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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