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命

第一章救命

        雨很大。

        有多大？

        就好像河水遇到了断崖，往下倾泻而成的瀑布那样大。

        不只是从屋檐上倾泻下来那部分大……充斥着整个世界，至少在叶野视线能到达的地方，都是这样子的大。

        所以叶野很不爽地骂出嘴来：“老天爷我要曰你，没看见我屋里刘老头发着高烧吗！这么大的雨你让小爷怎么去给他找医生？找不到医生他死了小爷以后听不到说书怎么办？”

        叶野是一个很讲素质的人，骂人从来很干脆，用人家家属特别是母亲来侮辱人家，对他来说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所以他不说老天爷我曰你老xx，而是直接要去日老天爷。

        然而老天爷他日不着，就算日着了也未必就能停雨，所以叶野皱着眉头等了这大半天一点不见雨小的迹象，耐心也基本消耗光了。他进了里屋，一摸刘老头的额头依然滚烫，心里默默地下了决断，披上了蓑衣，戴上草帽，从床底下的砖头底摸出了几块平时省吃俭用留下来的碎银子，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雨幕后，高烧多时的刘老头翻了个身，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叶野离开的方向。雨势滂湃，一尺外便不辨踪迹，然而老头的眼睛此刻看上去竟是十分明亮。

        叶野想起自己从路上捡到这老头的经过，叹了口气。当时天上雨点已经砸了下来，他早看出了要变天，所以急急地收拾了猎物往家走，在村口下雨倒也算不得什么，也算撤得及时。看见路上倒了个老头，一般人倒也懒得搭理，世间死人多了，只是这个老头叶野认得，是时常到村里说书的，他最爱听这老儿说书了，心一热就把这老头救了下来……或者说搬回了家，如果不搬的话这时雨点砸落下来地上热气一发作，这老儿病上加病必定已死了。

        叶野给老儿灌了一碗米汤，看着老头的脸色由苍白转红，有了些血色，然而额头的高烧不退，心里便烦躁，本来想着等雨变小，谁知道还越下越大……

        冒雨出门为这老儿求医，叶野心里也是纳闷上了，自己向来就是个自顾自的小猎户，今日这样的行为，自己都被吓到了。想到这一点，叶野又叹了口气。

        当然，叶野就算脑袋发热，也没到重视旁人性命胜于自己的地步。肯出门，一来是大雨持续较久，地上的热气发散出来后又被浇没了，这就不至于让热气入体以致生病；二来他是个猎户，恶劣天气见惯，险路当然也是走惯的，雨天泥路水路，对他来说也没太多好怕的。

        说是这样说，但是弄得浑身是水，连眼睛都进水，还是非常不爽的，叶野暗暗决定，若是老头救得回来，必定要将他锁在家里几个月，让他好好把各种稀奇故事说个够不可。

        大雨里的路，水涨到膝盖上，前面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叶野心里有点悬，加倍小心了些。也多亏了他就是个猎户，走惯了周边的山路，不然这大水发作的大雨天，这种路那可太容易失足摔倒……然后可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叶野这样想着，脚下忽然一滑，心里道了声糟，另一脚猛一蹬，腰往下坐去——这是不想晃半天最后跌个狗吃屎的最佳选择。

        大水中溅起了一朵水花。

        叶野浑身湿透了，但总算没被冲走。他无比艰难地站了起来，心中对刘老头的怨念又多了一分。

        睁开眼睛，雨水唰唰地往眼睛里钻。叶野伸出手来抹眼睛，忽然模糊的眼里看到这大水里有一道阴影在快速移动，心内大惊，又坐了下去，往后倒退着爬去。

        然而那道阴影似乎也发现了他，直直地往他追逐而来，然后叶野就发现身边的水仿佛有了生命，生出一股无法抵抗的大力扯着他移动。

        叶野四肢乱舞，企图抓住点什么东西，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感觉自己在水里四处碰撞，肺里挤进来大量的污水，很快便晕了过去。

        在浑身一片刺痛的情况下，叶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现在身在一个潮湿的洞穴，身上缠着好几圈湿糊糊的水草，非常恶心。他试着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难以动弹，心里顿时慌张起来。

        叶野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清晰的痛感传来，心里也明朗了些许。遇见这种情况，慌张不得，而任何轻率的举动也不可取。他强迫着自己静下心来，眼睛微微合上，透过眼睫毛的余光愈发明亮，很想知道自己这是给什么人绑架了。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传来，但叶野很有耐心地等着，顺便试着双手缓缓转换着姿势使劲——人身骨节灵活，看似绑得极紧的水草，说不定也还是有机会弄松的。

        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叶野感觉自己仿佛听到很远处传来的声音，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带着一点水声，更多地像是什么笨重的东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渐渐清晰，叶野忍着不动，过了许久终于从眼睫毛间的余光看到一只半人高的怪物在推着一具仿佛失去知觉的人体前行，进入他所在的这个小洞穴。

        虽然是余光，叶野总算瞧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一尾大鱼！

        然而这尾大鱼能够直立，鱼尾发达略见分叉，双侧的鱼鳍也长得极长，甚至有了脖子，就是嘴巴扁扁的，两侧长着长须。

        这是一只鲶鱼妖！

        叶野震惊不已。十八年的人生里，妖魔鬼怪的传说听过不少，深山老涧里行走，也看过很多奇怪的事情，然而这还是他人生第一次见到妖怪，他的身体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叶野知道这样一来很容易让鲶鱼妖发现，然而确实克制不住，所以这样一来，那鲶鱼妖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并一拖一拖地挪了过来。

        这一瞬间叶野的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然而都是无济于事，只能依旧克制着，眼睛留着一丝余光看着。

        那鲶鱼妖来到叶野身边，鱼唇在他身上四处蹭着，两侧的触须滑动着，叶野只觉得奇痒无比，然而心中害怕，终究还是忍住尖叫的冲动。

        在他眼睛的余光里，鱼唇几乎蹭遍了身体上下，流下的涎液也糊遍了全身，叶野的心里感到无比的绝望，准备一旦这尾鱼妖张开嘴巴，自己就来声尖叫吓它一跳，或者伸头咬它的舌头。

        好在鲶鱼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叶野身上的味道它闻着就已经极为满足。这鱼妖继续拱着之前弄进来的那具人体，进了里洞。

        叶野依然十分紧张。照他猜想，这头鱼妖弄进去的那个人，多半已经死了，那么这鱼妖……应该就是吃人的，先从死的吃起，那他这个活人，莫不成是储备着，后面再吃？

        叶野的双手紧紧绞着，这时候忽然发现有点松动的感觉，看来之前生死之间他极度的紧张导致手上的力量也大出他的想象，以至于这缠得无比紧密的水草也被他挣出一点空隙了。

        叶野绝望的心里仿佛出现了一点曙光，继续用力用劲挣，然而这时候又感觉手上不太使得上劲了。

        叶野狠狠地咬着嘴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然而叶野也深知，越是这种时刻，自怨自艾的情绪就越不该有，所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稍微缓了一会之后，接着使劲挣，再放松，再使劲。

        就这样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大概过去了半天的时间，叶野的手依然缠着，然而却可以上下滑动了。

        能滑动，就能摩擦，能摩擦，这海草再怎么厉害，终归也是要烂的。

        所以叶野把力气转而用在上下摩擦上。

        “没有用的。”一道低沉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叶野有点被吓到了，差点叫出声来，总算克制住了。他压着嗓子，低声问道：“是谁？”

        那声音继续响起，说道：“往你脚下看看。”

        叶野听了，头往下看去，发现对面两块大石头中间有个缝，缝中探出个一头白发的头来，面容十分古怪，依稀像个人样，然而又不像人。

        叶野迟疑了一下，说道：“请问老人家是什么人？”

        那老头慢腾腾地从石头缝中钻出来，只见他四肢张得蛮开，背上还带着一个王八壳，原来是一只王八精。

        王八精有点滑稽地站起来，说道：“我不是人，我也是妖怪。”

        说完，这王八精嘿嘿笑了两声，发现叶野依旧专注地看着他，有点无趣地说道：“怎么？你不怕？你不怕我吃了你？”

        叶野微笑说道：“鲶鱼精要吃我，老前辈也想吃的话，对我来说情况本来也没糟糕多少。而且我感觉老前辈不像是要吃我的样子。”

        王八精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有点脑子，如此一来老王救你也不算浪费。”

        说着，王八精有点艰难地抬起手来，轻轻按在叶野的脑门上，然后那颗怪头凑得越来越近，直到和叶野的脑门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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