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军宝走后,立云大叔的伤口一直是血流不止。
“老头子,我们去卫生所包扎一下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吧!”
“老婆子,过会儿就不会流了。还等一会儿,好不好?”
“等什么等哈(湘西方言,语气助词),你不要命了啊。走啊!”
“真的没事,还是等一会儿吧。再说,一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卫生所简单包扎一下就要好大几块的,我们一年忙到头,也分不到几块钱,还是等会儿吧。”
“真是要钱不要命!”顺香大婶连怕带气地说。
“爹,你乃们(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流那么多血?”秋宝惊奇地问道。
“爹不小心撞到(湘西方言,“在”的意思)门坊子(湘西方言,“门楣”上了)。”
“怎么撞到的哈(湘西方言,语气助词)?撞不到哈。”秋宝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门楣后,再又看看他说。
“爹给牛上草时,撞到牛栏坊子上了。”
“哦,你乃们(湘西方言,“为什么”的意思)那么不小心,还大人呢。”
“看你这背时孩子乃们(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港的(湘西方言,“说”的意思)。你们老师没有给你们港吗?‘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哦。”秋宝似懂非懂地。
血,还是一股脑地往上冒。立云大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做好早饭的顺香大婶,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经意间,还透露出十分疼痛的表情。
“老头子,我们还是去卫生所吧。”
“马上要出工(湘西方言,“做集体劳动”的意思)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不放心。请两个钟头的假陪你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好不?”
“去么得(湘西方言,“什么”的意思)去,‘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哈(湘西方言,语气助词)?”
其实,立云大叔并不是吝啬,要怪只能怪那个年代。那时,一个壮年劳动力的工分是10分,到年终决算时,一分工分得不到两分人民币。
“爹,到底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哈(湘西方言,语气助词)?”秋宝哭着说。
“乖儿子,爹没事的。你赶快上学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
“不要妈陪你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我也不上学替。”
“好……好,听儿子的。”立云大叔无可奈何地说。
那个时代,信息闭塞,尤其是偏僻农村,别说什么新闻,就连新闻这个词也很少听到。平日里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的顺香大婶家出了这趟事,谁不去凑个热闹,加入讨论。一时间,卫生所被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起来,对立云大叔的伤,众说纷一。
“顺香这个婆娘也太阴毒了,乃们(湘西方言,“那么”的意思)下死手打自己的男人嘎(湘西方言,“丈夫、男人”的意思)。”
“是哦,够阴毒的妇人嘎(湘西方言,“妻子、女人”的意思)”
“这号(湘西方言,“这样,这种”的意思)婆娘就该送到公安局,遭枪毙!”
“狗咬耗子好管闲事,你们没听顺香大婶说嘛,立云是牛栏坊撞伤的。”
“喜儿佬几时成正经人了的?哈……哈……哈……”一群妇女听见喜儿佬的说话声,不约而同地讥讽、嘲笑起来。
顺香大婶听见人们的议论声,大骂起来。
“是喜儿佬这个mb在做肏!哈……哈……哈……”唯恐天下不乱的妇女们闹哄哄地、不怀好意地大笑了起来。
“老婆子(湘西方言,“老婆”的意思)请注意情绪,常言说,众怒难犯……众怒难犯。”他生怕顺香大婶和其他妇女吵起来,激起众怒。
“这号婆娘,早晨没时间晚上都替(湘西方言,“去”的意思)离,离了清净。我们队上也少一祸害。”
“是哪个像蚊子哼屎(湘西方言,“声音很轻”的意思)的?”顺香大婶再也忍不住了。“你给老娘大……点……声!”
“哪个怕你?你以为把你家男人嘎打得头破血流,人嘎(湘西方言,“别人”的意思)就怕你?恶婆娘!”
“黄求枝,就便宜你了,你还敢跑到这里来找事?”
“你个mb壳,有本事出来,老娘跟你姓。”求枝大婶毫不让步地骂起来。
“闹么得么闹!都给我安静点!”喜儿佬大声吼着。
“喜儿佬你是个什么货色,这里没你港(湘西方言,“说”的意思)话的地方。”
“就是,喜儿佬你算哪根葱。”顺香大婶接着求枝大婶的话说。
“狗咬吕洞宾,真是不识好人心!”喜儿佬说完就往外挤。
“谁是狗子?你这个砍千刀刀儿(湘西方言,骂人的话)的喜儿佬,不把话港(湘西方言,“说”的意思)清楚,你别想走!”顺香大婶和求枝大婶异口同声地骂道。
“没文化真可怕。本人不和你们这些村妇一般见识。”喜儿佬反击着。
“谁村妇呢?谁村妇呢?”
“你们不是村妇,难道是国家干部?不知羞耻。”
没等喜儿佬把话说完,顺香大婶和求枝大婶挤开众人,对喜儿佬来一个内外包抄。一个抓住喜儿佬的头发,一个抓住喜儿佬的衣服打起来。
可怜的喜儿佬,被两个女人整得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更可怜的是喜儿佬的脸和手,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绿一块的。身体的伤害也就算啦,最让喜儿佬伤心发的,是队上那么多的人站在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劝,看着两个恶婆娘打自己。此时,他更狠祖宗们订下来的规矩,在这个家族,只准女人打男人(这叫爱),绝不允许男人打女人。当然,这个规矩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在女人格守妇道,红杏不出墙的大前提下。
“嘟……嘟嘟……嘟嘟嘟……”队长催出工的哨音响起来。
可是,大家正看着热闹呢,都装着没听见。
“今天怎么啦?”队长忠南在心里嘀咕着。
队长忠南在生产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每次,只要他的哨声一响,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迅速地赶到离他家不到三十步的马桑树下,要么听他分配当天的劳动,要么听他或者族里的长辈们训话。当然,在这株马桑树下,谁也不能吵架。据说,这是生产队五大姓氏的祖先始初定居在这里时共同栽下的马桑树。至于是与不是,谁也没有去深究,谁也不去深究,反正,这棵马桑树就是整个生产队男女老少共同呵护的圣物。
忠南又吹了一次哨子。可是,除了饶零灌儿、成均、成龙和还打着呵欠的民生,再也不见其他人。面对此情此景,忠南生气地说:“那些人难道想集体扣工分?”
饶零灌儿斜了忠南一眼说:“忠南哥,今天我们队上差点出了人命案,你这个队长乃们(湘西方言,“怎么”的意思)当的。”
“是乃们的哈(湘西方言,“怎么回事”的意思)?”
“我觉得你这个队长当得太不称职了。队上乃天(湘西方言,“哪天”的意思)打死人了你都不会知道。”成均不怀好意地说。
“成均,你涡汃尿(湘西方言,“撒尿”的意思)照照你这‘二流子’像,即使我不做队长了,也轮不到你。”
“你港(湘西方言,“说”的意思)的么得(湘西方言,“什么”的意思)话?打心里(湘西方言,“从心里”的意思)老子就看不起队长这个位子。老子要当就当大队长!”
“唷……唷……唷……”忠南队长看都不看成均一眼地说。“还大队长?下辈子吧!哈哈哈……”
“吵!吵!你们攒劲(湘西方言,“使劲”的意思)地吵!不晓等(湘西方言,“晓得”的意思)哪一天吵死一个哒(湘西方言,语气助词),你们才舒心。”民生睁开似睁似闭地眼睛说。
“今格儿(湘西方言,“今天”的意思)到底出了么得事?”
好事的饶零灌儿,将顺香大婶家发生的事,添枝加叶地告诉给忠南队长。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还得了(湘西方言,“怎么是这样”的意思)。”
忠南队长大吃一惊。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打鼓的一样颤抖着,好久没有返过神来。
“忠南哥,我看(湘西方言,“觉得、认为”的意思)今格儿(湘西方言,“今天”的意思)就别搞事(湘西方言,“劳动”的意思)了,干脆放一天假。大家一年忙到头,不在乎这么一天。”饶零灌儿拄着锄头说。
“我看(湘西方言,“觉得、认为”的意思)饶零灌儿港(湘西方言,“说”的意思)得有道理。”一贯不喜欢多说话的副队长成龙说。
“成龙,我们今格儿(湘西方言,“今天”的意思)就放一天假,大家都收拾一哈儿(湘西方言,“一下子”的意思)屋里的事?”
“我看(湘西方言,“觉得、认为”的意思)可以。”
“好,那就放假一天。等哈儿(湘西方言,“等一会儿”的意思)你去通知一下。”
“嗯”成龙点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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