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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柳暗花明


文若一路窜逃至都护府,本以为曲览已被甘锰逼得山穷水尽,哪料到曲览早在事先就已设下计策,以内应充入曲览军中,以城外大军假扮当地居民,如此一来,今夜之役,甘锰定无胜算。

        曲览安慰地轻拍着文若肩膀,文若身如电掣,只觉脑后一麻,全身不听使唤,心中苦苦叹道:“鬼能想到这老狐狸竟以逸待劳,后发制人,若真如此,方才在甘锰军中,我杀妻献策之事定被细作得知,如不将此事告之甘锰,甘锰兵败,曲览得知真相,我亦死无葬身之地!曲览城府之深,令人发指,我竟想要与他为敌,当真是自掘坟墓。”文若回过身,见曲览只有两步之遥,侧眼窥视,府中奴婢众多,正堂侧外就有五十亲卫巡逻把守,心里苦叹道:“就算在此处偷袭,只也是以卵击石,无济于事,若有动静,门外刀斧瞬间将我切成肉泥,难道真已山穷水尽,我当真命绝于此?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文若牙根咬得直出血,可任他苦思冥想,仍也无计可施。文若想起父亲临终之时的重托,想起母亲自刎于府中,想起自己亲手残杀了新婚娘子,这一桩桩一幕幕记忆如滚滚海涛而来。文若再无法按捺心中无助,丧了魂似的烂在地上,泪如血涌,束手无策,哭天喊地的含恨撕腔,啜不成声,像个深夜迷途不归的稚童。

        曲览见女婿这般痛哭,只得好言相劝。与甘锰直抒胸臆不同,在无意之中,曲览不动声色,一直揣测文若许久,想从文若神色口吻之中探得虚实。

        在曲览意向中,文若与他父亲长史陈卿嗣自有几分相似,亦有几分不同,相似之处不用分说,自是睿智之类,不同之处,陈卿嗣是进士出身,身上透着很浓的士子气节,做事一板一眼,细腻不苟,爱憎果敢,底线分明,其智其才,其德其能,曲览自恃看得一清二楚,可陈文若不同,这孩子骨子里少了些官场中人的底气锐气,多了些随性散漫,性子中自有着一份令谁都捉摸不透的阴郁和执拗。之所以将唯一的女儿嫁于文若,曲览就是看中了他毫无士子气节的深沉性子,日后也可有所承袭,保住曲家在岭南诸州的基业。

        在这生死时刻,对于曲览而言,就算生身父母,亦可背叛自己,他坐镇交州二十余载,识人无数,之所以能立于不败,‘识人鬼,辩是非’的能力自是无人匹敌。曲览神情自若笑了笑,轻轻抚着腰间御赐金鱼,静静看着文若,好似打量一座精致的浮雕。此时,曲览并非不相信文若之言,之所以袖手旁观,只是凭着为官多年的直觉。曲览心中确信,文若愈是强调府中危机,痛说其中利害,此事至少八成是圈套,那就表明,长史府很有可能已经与甘锰的巡防军暗通连理,至于文若来意,是其父所派遣,还是当做棋子被蒙在鼓里,就都不重要,只要城外朝廷大军一到,一切危机自然迎刃而解,甘锰若败,陈家亦不敢动女儿分毫;但若是陈文若见他对长史府和女儿的存亡漠不关心,依其悲而不哀的阴沉心性,定是不言则已,一怒惊雷,如此一来,很可能女儿和长史府真已是危在旦夕,就算朝廷大军来援,府破人望,一切悔之晚矣。

        可曲览万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颇有城府的贤婿,到了这关键时刻,竟是这般儒弱畏惧,既不想着为长史府强词争辩,博取信任,亦不为自己女儿的生死怒发冲冠,谋求生路,既已是都护快婿,大敌当前,还这般哭哭啼啼,活像个山野妇人,这成何体统?

        曲览心里不悦,忍耐片刻,却见文若仍像个泪人似的梨花弄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似功败垂成大势已去。

        曲览见文若这般无用,只得压下怒火道:“贤婿莫再哭泣,如此颓丧,岂不折了长史府的颜面?”

        “长史府没了,徒有这颜面又有何用啊岳丈?”文若眼睛哭得红肿,整张脸像被人掐住脖颈许久似的,胀红血色。

        曲览凝视着文若毫无掩暇的空洞眼神,猛然暗道一声‘不妙’,心想:“甘锰不过几千劲卒,就算我倾巢而出,若在城中混战,甘锰军虽悍,两个时辰之内,我护府亲兵未必会败,城外大军至此只需一个时辰,只要我亲率府兵临阵拖延,退而不攻,围而不破,甘锰未必能攻下长史府;可若是长史府兵败如山,府中部曲皆降了甘锰,那甘锰岂不如虎添翼?届时依墨在其手中,陈卿嗣的死活不足为虑,我军将陷入被动,时间一长,城中刁民聚众作祟,胜负便难料了。”曲览不再犹豫,瞄着陈文若,见其仍无异样,这才下了决心。

        “贤婿莫慌,乾坤仍在我掌握之中,你在府中换身衣物,修养片刻,本都督亲率大军,立刻前去救援长史府。”

        文若本以认命,不曾想为何曲览突然变了主意,心中大悲大欢撞在一起,一时间语塞不答,像个发疯乞丐一般连连扣头拜谢。

        待曲览于府中后山发兵,文若随府中婢女进后堂换了身行装,只听都护府后山噪声大起,文若这心才有了片刻安宁,趁大军出动之前,跑出都护府,找到府外停靠马车,直奔北门而去。

        文若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抱着依墨,只觉她浑身冰冷,鲜血凝痂,死去多时,不由得心如刀割,万难之间,文若不忍依墨死得这般难堪,随身解下衣物裹在依墨身上,为其擦净雨水,妆容梳整,髻其发顶,轻仰靠车棚壁上,触抚身体,感到她渐渐回暖,不由悔恨莫及。

        大雨飘忽断续,行至城门,文若被雨水冲得有所迷失。火光稀疏,模糊之中,文若只见北门士卒左右整齐而列,阵势谨整,丝毫不像平日巡防之兵。

        文若急停马车,不敢前进,心里苦叹:“难道北门已陷入安南大军之手?不对,虽是大雨当空,可北门太过宁静,甘锰巡防至少一千士卒,此处何等险要,甘锰岂会不派重兵把守?若曲览隐匿之兵歼灭甘锰手下的巡防,附近也会留些痕迹。依墨尸体就在车中,对方身份不明,这当如何是好?若是甘锰之兵,自当放我出城,可若是曲览细作把守,我该如何作答?再不脱身,此处必成我葬身之地!”

        文若壮足胆,眉头挤下两行雨水,猛拽缰绳,马车冲出百米,被巡城士卒挡住。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北门,来人,将此人捆了,交由监军大人处置。”为首的士卒膀大腰圆,足有九尺,一声令下,身后数十人挺身齐出,执矛而上,利刃封喉,瞬间就能将马车捅出几十个透明窟窿。

        文若见来者提及甘锰之名,心中狐疑,不知对方来意,面不改色道:“在下长史府陈文若,奉大都督之命出城办差,尔等速开城门。”

        “原来是陈公子,在下有理,不知公子夤夜出城,有何等要事要办?”九尺大汉蛮横道。

        “奉大都督之命,将拙荆送出城去,怎么,这你也要查吗?”文若高昂着下巴质问。

        “方才在监军营中,曲二小姐已死,末将亲眼所见,在下佩服之至,陈公子,请吧。”九尺大汉抱拳一笑,退身让出路来。

        文若见此人不加阻拦,便不假思索,强压心中惶恐,策马而过。

        “站住!”九尺大汉突然回头喊道:“你这小人,为苟活贱命,竟将二小姐残忍杀死作质,如此忘恩负义之徒,我等岂能留你性命?”

        只听那九尺大汉大吼一声,拔枪刺向文若。文若只觉身后一凉,急忙坠下马来,怎料顷刻便被众人按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文若懊悔莫及,一心光顾着出城逃难,却将这等声东击西的小伎俩忽略得一干二净。大雨浇透文若衣衫,文若自知对方是曲览亲卫,以为必死无疑,只得无奈苦苦拖延道:“你们是大都督前几日私调入城扮作百姓的安南军?还是都护府上的卫士?”

        “少说废话,纳命来。”九尺大汉怒吼一声,一个弓步上前,长矛刺出,文若吓得双腿抽搐,哪敢动弹。九尺大汉见文若认命伏诛,瞬时变了主意,收回铁枪,改口道:“虽是小人,好歹家财万贯,你若想活命,只需交出几百两白银,便饶你狗命。”

        文若一听,匆忙之中逃离长史府,身上除了随身携带身份文牒便是那王右军的真迹《二谢帖》,如此贵重之物,文若宁死也不愿交给那曲览,更别说这几个拦路喽啰。不想九尺大汉这一举动倒激起文若心头血性,文若假作跪拜,实则暗中趁机夺取兵刃,拼个鱼死网破,冷笑道:“二小姐是死是活,你怎知道?方才我在甘锰营中,只不过随便找了具尸体代替,若非如此,甘锰怎会中计上钩?如此雕虫小技,甘锰一介匹夫,自是不知,尔等亦与甘锰旗鼓相当,竟妄想趁乱夺我钱财,好大的狗胆!”

        这九尺大汉被文若这么一诈,不由信以为真,毕竟以依墨倾城之貌,羞花之色,自是爱不释手,何人忍心将其杀死?九尺大汉将信将疑转过身,拉开车帘,突然,城南惊雷如闪,砸在百姓房檐之上,大火即燃而起,九尺大汉借着闪电看得清楚,车内之人,正是曲二小姐曲依墨,只见其面色安详,安睡带笑,一脸红润,身倾微颤,似有颦蹙呼吸,哪像死去多时的模样?

        文若当然也看得清楚,不由得心惊胆战,本想夺取士卒手中兵刃,却不想竟有这种奇事发生。文若急中生智,不顾刀剑相胁,上前阻拦道:“拙荆已经睡下,尔等休要打扰,若不肯放行,待交趾大乱,大军入城,二小姐性命不保,你们可担当得起。”

        只见那九尺大汉犹疑放下车帘,难以置信低声嘟囔道:“快开城门,放行!”

        文若装作不依不饶,恶狠狠瞪了九尺大汉一眼,哼的一声点了点头,记下此仇。出了城门,文若哪敢片刻松懈,生怕那几人发觉不妙,再次追来,扬起马鞭,仓皇而逃。

        苍天惊雷闪动,文若一路避过安南大军,已行出交趾三十余里,见身后再无追兵,文若仰天而望,哭笑不得道:“依墨,我害你性命,你救我于生死,如此冤孽不公,必降大祸于我,天不亡我,我必自亡!”

        丧亲之痛,亡命之慌,杀妻之惨,生死一遭几度崩溃的文若已是一日未饮未食,连续三夜未得休眠。大雨湮灭,将马车走过车辙卷成稀泥,文若过度缺水,从马车中滚下,跪在泥沟之中,连土带泥,大口饮咽,解燃眉止渴,却胸中气短,咳不成声,连呕数次,仿佛要将灵魂呕出。

        “姚州路远,必须找个地方休息,将依墨安葬,此处距交趾太近,一旦内乱平息,我定会被大军发现踪迹,无论如何,定要出了交州才能保命。”文若强忍体内翻江倒海之痛,滚上马车,一口气连夜向北奔去。

        马车沿西流江北上,行至第二日辰时,已过了多利、甘棠之地,几近蛮部境内。文若面前两条路可选,一条路是继续沿江西进,绕和蛮部北上,经六诏之地,过开远、弥勒,穿深林而过,此路虽险,却距姚州近一百里;另一条路则是离江北上,进马关、西畴,过邕州西北僚子部,经朝廷驿馆,走官路至姚州,此路虽畅通,却远了一百里。

        连行两日,马儿早已无力前行,文若找了片芳绿草地喂马歇息,思索道:“距吐蕃大军来袭只剩五日,无论走哪一条路,五日之内都无法赶到,若再像昨日那般莽撞,丢了性命也到不了姚州,命悬一线之间,怎会总是这般幸运?”忧虑间,文若回头望着马车帘幕,恍惚之中,昨日之事已无法更改,任交趾城天翻地覆,陈文若这个名字恐怕只能从此隐匿人间,不复出还。

        文若小憩半个时辰,四处寻了许久,终找到一片静谧之林。文若本想将依墨安葬于此,悲痛之余,竟不知此处为何地,日后若想祭拜,又到哪里去寻?文若想起杀妻之过,顿时痛不自已。

        “此处偏僻幽静,如此简陋葬礼,日后依墨骨骸又如何寻得?依墨因我而死,嫁鸡随鸡,我应将骨骸葬回故土。”想到此处,文若无助自嘲道:“故土?我父母皆死,长史府被夷为平地,此生恐再难回交趾,这天下之大,对我而言,哪里还有故土,哪里会有归途?就算将依墨尸骨日后寻回,又将葬她归于何处?”

        哀叹之余,文若又走了许久,仰天望去,寻得三树相环之处,此处竹茵遮蔽,涓涓网流,正面西流江,背倚溪源山,是个日后可寻的风水之地。文若弯下身,跪于地,双手抛土,将依墨安放,随手将怀中玉坠摘下,一并埋入途中,祈祷道:“依墨,你本绝等美色,自该嫁得如意郎君,而非我这般绝情无义之人。可惜你我身在官府,随家族荣辱存亡,得权而盛,丧权而衰,懵懂情愫,付诸年华,文若薄情亦薄命,只得就此离去,此处乃西流江畔,孕育你我而生,你对我真挚之情,救命之恩,文若永生不忘,愿黄泉有知,庇佑英灵,大恩大德,来世愿作牛马来报。日后若见得天地,定将你尸骨带回故土,文若在此立誓。”

        文若磕上三个响头,久久不肯离去,又想起父母尸骨沉入火海,不禁双眼泪光闪烁。

        “父亲临终重托,儿不敢懈怠,既是父亲将书信托于西宁王,其中自有吐蕃南诏详尽军情,不如一睹于心,再想办法。”

        文若坐在马上,解下栓车缰绳,弃掉车架,将怀中绝密书信拆开,细细阅读,反复三遍,方叹道:“敌方兵力部署竟是如此详尽,没想到父亲生前竟已想好对策。原来十二月十八并非吐蕃攻城之日,父亲之所以让我于十八日之前赶到姚州,定是将这招兵买马布置城防的时间算了进去,此时数百斤黄金皆在忠承寺,已来不及取回,吐蕃铁骑最早二十三日来犯,我需于二十二日夜前赶到姚州,将此事上告西宁王,危机就能化解些许,只是没有想到父亲竟已做了最坏打算,预先想好退路。依父亲所说,这姚州与六诏接壤,距吐蕃地远,就算朝廷接到败报,也会顺势借六诏之兵牵制吐蕃,西宁王也罪不至死,只要逃回戎州,抵达剑南,便可化险为夷。”

        文若收好书信,思虑再三,决定北上走官路,谨慎而行,虽是多了一日路程,但担心胯下马儿力竭,做万全准备,文若选择绕远而行。

        前三日,僚子部淫雨不断,文若坐骑失了力气,只得沿途找了家驿站,换坐驿驴,驴儿虽比马慢,但白天夜里皆可缓行,文若只用了九日便已抵至姚州境内。一路安全,无绿林强盗,文若依照父亲信中所言,四处打探,牢记地形,一路所见,并无丝毫战乱之影。待文若入了姚州城,已是二十一日夜,文若不敢拖延,找家客店,换了衣裳,直奔西宁王府而去。

        十年多前,文若曾在王府中与父亲守岁,共庆元夕佳节,当年景象,而今历历在目。到了王府地内,文若远远眺望,西宁王府巍然磅礴之气丝毫不减当年。交趾的大都护府虽围山而造,垦地千亩,若与这王府相比,也只算是山野荒居。

        西宁王府方圆十里无一街坊,坐地为城,王府正门百米渐宽,文若探望进去,一块两丈高的巨型石壁屏风将府中景色遮得严严实实。大门正对之处,便有大道,大道乃青石所砌,一望而去,夕阳光亮余晖无尽,运输车马直行,过往含笑百姓,十几里商坊绵绵而远,城门就在路之尽头。

        “从前从未觉得西宁王府是这般高不可攀,这西宁王贤明在外,如此松懈戒备,当真不知有强敌来袭?曲览距六诏之地足有百里之遥,竟能抢于西宁王府得知如此绝密,父亲说西宁王沉溺犬马声色,自是十有八九,父亲这般为他牺牲,究竟为何,儿实在是想不明白。”

        文若隐隐哀叹,在王府四周打转,尚未想好该如何进入王府,心中念叨:“虽是万急军情,可王府上下对父亲定是十分憎恶,若在此时亮出身份,定被府中上下轰出,再想进入这偌大府中,更是难上加难,机会只有一次,只许成,不能败,其余人等皆不足虑,我只要见到西宁王或王妃,父亲差事便有了着落。”

        文若见夜色侵蚀,再拖延下去不是办法,心中生出一计:“府中上下除了西宁王与王妃,我皆是面生,此时世子唐生该在府中,若以唐生为引上前搭话,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于是上前向王府门前守卫打探道:“这位军爷,我见王府之中甚是热闹,莫非是西宁王殿下寿辰不成?”

        “非也,阁下有所不知,后日乃孟德殿下二十岁生辰,行加冠之礼。”那守卫话不多说,只是简单笑笑答道。

        文若听后,自知问对了门路,优雅一笑:“敢问唐生殿下可在府中?”

        这守卫见文若在此徘徊多时,心想必有来意,没想到此人张口便叫出世子殿下幼名,这可是府中之人才能知晓的秘密。守卫见文若对王府十分熟知,定是颇有渊源,赶忙低头道:“阁下既知殿下幼名,定是殿下亲近之人,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也容在下回府通禀。”

        文若见这守卫如此谦卑客气,不觉慨叹西宁王宽厚,连府上士卒都是这般和善。文若心想,与其见到西宁王,不如先见王妃,转念从怀中取出父亲留下的书信,递给守卫说道:“娘舅姻亲,如何不识,在下姓裴,河南人氏,麻烦通禀王妃,请将此书信交付于她,王妃一看便知。”

        那守卫双手接过信函,颠着小跑进了王府。这几日,文若从鬼门关一路走来,自是小心异常,生怕方才提及裴姓,被王妃当做武氏余党,惹起误会,自个儿远远跑到大门之侧的树后,小心观望着府门动静。

        过了大概一刻钟,只见府中走出奴婢几名,搀着一怀有身孕妇人站在王府门口。文若定眼一看,那怀有身孕的妇人眉如细叶,额宽颧高,下巴尖细如雕,双眼含笑,与父亲陈卿嗣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若不错,此人便是姑母,可她是否与母亲一般,不知父亲的良苦用心?”夜已渐凉,天穹升起弯月,文若阴着半边脸,躲在树后,迟迟不肯面见西宁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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