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公愤

一路颠簸，拖拉机进了山。

        山是重岩叠嶂的西邻山，主峰高耸天际，半山腰处云雾缭绕，时时可见南归大雁于天际盘旋，山的那边是青浦江上游，江流湍急，如咆哮野马般奔向远方的晴川，以开天巨斧之势将那座城池拦腰斩断，分成浦西和浦东，多年前，此地曾被称为黄歇浦和春申江，传说是因为晴川曾为战国楚春申君黄歇的封地。

        车行半山腰，雨停了。

        天空放晴，湛蓝如洗，山路两侧是绿油油的梯田，有茶树，有果树，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处处鸟语花香，白云深处的西邻山若隐若现，美不胜收，这时有山歌传来，许是山农在引吭高歌，歌词不大听得懂，但歌声粗狂又豪迈，流露出来的质朴真情叫人神往，。

        大家坐在拖拉机上，最开心的当属小花，她听完远处传来的山歌，找诺诺要mp3，诺诺就问要mp3干嘛？

        小花说我想听歌。

        诺诺眯眼笑：“你小北哥哥唱歌好听，叫他现场唱咯。”

        李雨笙听到这话兴奋的不行：“部长，我可还没听过你唱歌，来一首来一首！”

        顾北蛋疼的不行，他那个半吊子水平可比不上人家山歌高手，小花可不管，拉着顾北的手说：“小北哥哥，唱歌好不好？”

        顾北对这小丫头没辙，捏了捏小花红扑扑的脸蛋：“想听什么？”

        小花说只要好听的就行。

        顾北想了一下，就唱起了陶喆的《寂寞的季节》：“风吹落最后一片叶，我的心也飘着雪，爱只能往回忆里堆叠，给下个季节，忽然间树梢冒花蕊，我怎么会都没有感觉，整条街都是恋爱的人，我独自走在暖风的夜……”

        顾北刚唱完，李雨笙就说:“部长，你这歌可真不应景。”

        顾北道:“那没事，好听就行。”

        李雨笙道:“你说好看可不算数，观众说好听才行，诺诺，你觉得咱们部长唱的怎么样？”

        诺诺说挺好听的呀。

        李雨笙就看着诺诺，眼神深深，这个女孩看似强势，连部长都压不住，但在外人面前，却特别维护部长的面子。

        一路崎岖，欢声笑语中，阅尽美如仙境的风景，拖拉机进了西邻山脚下的寨子，车子还没停下，大家已经欢呼叫喊起来，到了就意味着他们将有温暖的床铺和香气扑鼻的饭菜，经过一路颠簸，这样的喜悦对他们这些学生来说已经足够的强烈了。

        顾北抱着小花跳下车，小花长得漂亮可爱，特别招人喜欢，班上的女生不由分说从顾北手里把人抢走了，纷纷要和她合影，朱莉最热心，霸占着小花拍照不撒手，这个女生性格泼辣刻薄又爱臭美炫耀。

        陆梁朝山脚下的民居扫了一眼，转身走到正在跟小花合影的田恬、朱莉面前，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低声说：“今天在杏花村的时候，我看到有很多过来的学生，僧多粥少，可能没住的地方，我们必须赶紧找房子。”

        朱莉心想糟糕，立马松开了小花，笑着让小花回顾北那边去，然后低声道：“那我们现在去找吧！”

        田恬蹙眉道：“其他同学怎么办？”

        “哎哟，小恬你傻呀，先解决自个儿的问题再说吧，别人的死活咱们管得着嘛。”朱莉的声音很小，但特别急促，眼见着天快黑了，饭也没吃，她可不想在野外过一宿，但是见田恬一脸的不高兴，最终还是好声好气道：“好好好，知道你是林黛玉，你呆这儿，我和陆梁去找房子。”

        田恬张了张嘴，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陆梁和朱莉悄悄摸摸地离开了队伍，大多数同学没有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在寨子里东逛逛西看看，没心没肺只想着玩和拍照，沈城在杏林村就想到这个问题，也察觉到偷偷离开的陆梁和朱莉，他走到顾北身边说道：“这么多号人，怕是住的地方不够。”

        朱聪道:“管他呢，先解决咱们这伙人的住宿再说，我看那边还有几幢民居，看看能不能再找几间房出来。”

        顾北拍了拍朱聪的肩膀：“这两天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禁止说，咱们团队至上。”

        朱聪没听懂：“为啥呀？”

        顾北没应声。

        这时寨门口走来一个背着锄头的麻子青年，应该是刚刚务农回家。

        顾北摸了摸口袋，只有一包两块五的相思鸟，平时他就爱这款烟，改不了，于是向马如龙要了两包蓝嘴芙蓉王，走到青年面前，把两包芙蓉王推到青年手里：“对了，这位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们寨子的村长是住哪里？”

        麻子青年摸了摸芙蓉王，蓝嘴，硬盒，他也就过年时才抽得到，心想大城市来的小伙子就是阔气，伸手朝北边山脚下的一栋民居一指，用带着浓重土音的普通话说道：“小兄弟，那就是咱们村长的房子，姓薛，天快黑了，他应该在家里。”

        顾北道：“能不能麻烦您带我过去一趟？”

        麻子青年满口答应。

        顾北让沈城在这里带队，他和马如龙跟麻子青年去找村长。

        与此同时，陆梁挨家挨户敲开房间门，询问他们有没有空置的房间，寨子里的住户纷纷摇头，说没有了已经住满了，或者说已经预定了。

        一家，两家，三家……

        气温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绵绵细雨，密密麻麻的，打在人脸上啪啪生痛，朱莉用连衣帽把脸遮住，一路上不停地埋怨说道：“什么鬼地方，出来旅游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陆梁你也是，加把油啊，别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似的，你看看人家顾北，田恬为什么对他有好感？因为顾北关键时刻顶事儿！女孩子找男的，不就是图个安全感嘛。”

        陆梁被朱莉唠叨的受不了，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刺在他心脏上，一咬牙，陆梁敲开了第16家住户的门，不等住户开口拒绝，他直接了当掏出1000块钱塞到住户手里，愣生生让穷苦的住户跑去住杂屋，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

        朱莉对陆梁的举动大为赞赏，咬耳根道：“你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恬呀，信我的，别人都没住的地方，咱们有，这可是表现的大好机会，这个民居就两间房，到时候我和张雅琪一间，我想办法让你和小恬一间……”

        陆梁被朱莉说的心花怒放，兴冲冲的离开房子。

        那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暗，细雨绵绵，气温骤降，舟车劳顿的同学们没地方去，都聚集在寨子门口躲雨，一个个饥饿交加才意识到住宿的问题，可是一打听，这个寨子已经找不出住宿的地方。

        大家满腹牢骚，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幸好还有沈城压阵，有些自私自利家伙想单独跑出去找房子，被沈城大声喝止，对方可能也是累得不行，梗着脖子反驳说我自己掏钱，沈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谁出钱谁优先选房子的问题，房子根本就没几间，你出钱抢了别人就没有。

        要知道这是一只团队，对一只团队最大的伤害是资源分配不均匀，要么大家都露宿野外，要么大家都有住宿的地方，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亦如中国社会的构成，随着贫富差距日益扩大，大部分资源被上层阶级所垄断，而且他们有垄断的正当理由，合理合法合规，但是底层人民的积怨不深吗？针对于这种资源严重倾斜现象的批判声音还少吗？

        他们这只团队就是中国社会的纳米版本，在这种个个疲惫不堪，淋着雨饥饿交加的情形下，房子就是最重要的资源，而一旦这个资源分配不均就可能造成严重后果。这就是顾北对朱聪说团队至上的原因，而此刻，沈城也只能祈祷顾北快点带来好消息。

        好消息还没到，坏消息却接踵而至，沈城正愁眉不展的时候，看到细雨之中跑来一个人，是陆梁。

        沈城想都没想，拔腿就朝陆梁那边跑去，他要堵住这个傻b的嘴巴，然而他终究是慢了，陆梁在坡上大声喊道：“小恬，我找到了一间房子，你过来！”

        沈城停下脚步，扭头望向背后。

        在绵绵细雨中，他看到了一道道带着嫉恨的目光射向陆梁。

        如果杀人不犯法，陆梁已经被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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