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如晦的病

贞观四年十二月，长安杜府。临近年关，大雪纷纷扬扬，杜府上下却没有丝毫的喜庆，反而从上到下都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老爷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大少爷和夫人几夜没有合过眼了，二郎君却一次也没去看过老爷。老爷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二郎君这样的儿子啊”两个丫鬟在门外窃窃私语。

        “你们两个，瞎说什么的？背后议论主人，还有没有点规矩？雪越来越大了，赶紧再往老爷房里送两个火盆”丫鬟匆匆散去，杜景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丫鬟私下议论的何尝不是他自己内心所想的，可他虽然是管家，毕竟不是主人，况且夫人和郎君最近已经够累了，没必要为了二少爷这么一个废物去让他们闹心。

        没错，废物，虽然没有说出来，其实这杜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这么看他们的二郎君，杜荷的。堂堂蔡国公，尚书右仆射之子，平常不学无术，被长安人称为长安四害，丢尽了老爷的脸面，现在老爷病重，下不了床，身为人子，不尽心照料，却躲在一旁偷懒。

        其实，话说回来，再不学无术的儿子，当自己的父亲病重在床的时候，都不会充耳不闻。杜荷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现在的这个杜荷，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蔡国公，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二子，长安四害杜荷了。虽然还是原来的那具身体，灵魂确实来自穿越而来的一个同名同姓的一个叫做杜荷的金牌推销员了。

        毕业于名牌大学材料专业的杜荷为了给重病的父亲筹集药费，放弃了去研究所工作，成为一个推销员。谁知道当他签了一个大单陪客户喝了半夜酒，一场宿醉之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唐朝。

        喜欢历史的杜荷平时也会做梦幻想自己回到唐朝怎么样，可是现在，自己回到了贞观年间，病重的父亲怎么办？屋外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杜荷没有去理会。

        “二郎，二郎，快开门啊，老爷醒了，赶快过去啊。”外面喊着的是杜荷的书童，杜杭。这个比杜荷还要小两岁的孩子平常在照顾杜荷的衣食起居。

        “杜杭，怎么还没把二郎君带过去？”说话的是杜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她后面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直接破门进去。看着一脸木然的杜荷，挥挥手说：“还不赶紧把二郎君带过去？”杜荷被两个家丁架着离开，也不挣扎。

        “夫人，二郎君带来了。”小翠向着一个面容姣好，却满脸憔悴的夫人行礼。

        这就是我现在的母亲了。杜荷想着，杜夫人也不等杜荷说什么，带着杜荷进了房间。

        屋里放着三四个火盆，床边已经站了一个青年男子，这是杜如晦的长子杜构。

        “大哥。”杜荷施了一礼。

        杜构满脸疲倦，温和的说：“二弟来了，父亲等你好久了。”

        杜荷下意识往床上看去，他的心却猛然一痛，好像被谁咬了一口。咬了咬嘴唇，眼泪却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黑，瘦，深陷的眼窝，枯槁的脸庞，双眼无神，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个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人。

        然而，这并不是心痛的理由，虽然杜如晦的样子看起来很让人心酸，继承了原来身体记忆的杜荷也是十分难受，却也不会如此的失态。实在是因为，杜如晦的样子和前世父亲模样太像太像了。

        几乎完全相同的脸庞，同样憔悴。眼中同样充满了愧疚与无奈。以及强打起精神的那一份坚强。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杜荷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挂念的父亲。渐渐的，两个身影重合了。杜荷捂着嘴，无声地哭泣，泪如泉涌。无形中，杜荷已经接受了他现在杜府二郎的身份了。

        “二弟，不要哭了，父亲一直教导我们兄弟要刚强，不要再这般姿态让父亲挂念。”旁边的杜构看到向来没心没肺的二弟哭的如此痛心，刚平复下来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阵酸痛。却是强忍着悲痛劝着杜荷。

        杜荷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一阵骚乱。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杜如晦，打开门出去对着一脸慌乱的杜景沉声喝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惊扰了父亲你担当的起吗？”

        手忙脚乱的杜景愣了一下，不知是否错觉，他在二郎君的身上竟然感受到了老爷的那股处变不惊的风度。“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来的啊，还有房大人他们。”杜景低声回道。

        “好了，收拾一下，杜景带着人和我一起去迎接皇上和皇后娘娘。”杜夫人这时候也带着杜构出来了

        “不用迎接了，克明现在怎么样了？是否有所好转”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李世民心中的担忧一点也不少于杜夫人。他与杜如晦相识几十载，不仅是君臣，更是朋友，知己。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杜夫人带着杜构和杜荷向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行礼。杜荷偷偷打量了一下，走在前面的李世民，浓眉大眼，留着胡须，身穿赤黄色常服。旁边还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想来就是长孙皇后了。

        “回陛下，蔡国公操劳多年本已经气血两虚，病入肺理，最近又是忧思过度，更是雪上加霜，怕是熬不过今晚啊。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旁边的太医胡远回道。胡太医是李世民早就派过来的，一直住在杜府，就是为了方便给杜如晦诊治，方才杜如晦刚刚醒来，胡太医就已经去看过了。

        杜氏刚从屋里出来，还没来的及询问自己夫君的病情，本以为夫君从昏迷中醒来是有所好转，哪成想会是回光返照。想起自己与夫君相濡以沫数十载，好不容易从乱世中走到了现在，还没过上几年的安生日子，就要天人两隔，刚平复不久的内心又是一阵悲痛，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李世民听到胡太医的话，愣住了。当他还是秦王的时候，杜如晦就兢兢业业的为他出谋划策，玄武门之变，杜如晦更是把全家人的命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同样的义无反顾。他们不仅是君臣，更是知己好友。好不容易，自己坐上了皇位，他也成了蔡国公，尚书右仆射，正是君臣携手开创大唐盛世的时候，却闻此噩耗。

        李世民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太医，匆忙进屋，房玄龄也跟在后面去见自己的同僚，好友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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