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四章 久病床前无孝子乎?
事物远不止两面性,甚至随着时间的发展原本好的也会变成坏的,坏的也会变成好的。
对于某一件事物或现象的善恶好坏的定义,源自于人心,更局限于它所处的时代。
大部分人认可的就是正确的,正确的就是对的,对的就是好的,好的就是善……?
但世事真的是如此就可以界定的吗?
自然不……
一封悠悠的想到。
世事如此麻烦,对错善恶不断转换。
与其不断的转换自己的立场,使自己永远处于善处于正……
不如一剑斩之,自己做那个立场,做那个时代的标尺。
凌霄抿着嘴,严肃的板着脸,意图不被其他人看出他心神的动荡。
他的母亲,可否也……同样……如此……
他从未见过她,也不曾听人提起过她……
同门的弟子提起他都是长宁道君之子。
似乎,他的母亲,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在星辰阁生活过……
可他也确确实实是在星辰阁出生……
不,是自幼长大。
那么……
他的母亲,是否……
用她的命换了他的命?
修士产子多凶险,最小的代价也是修为大降。
因为母亲她……
故而,长宁道君……父上他迁怒于他?
所以,从不理睬他,无视他,任由别人欺负他,却从来性命无忧……
一封不知道凌霄心里犹犹豫豫的想了什么,他大量了一下放晴的天气,带着凌霄除了小院,继续大街小巷的游走。
一封带着凌霄去了最为贫瘠的落魄者,一顿饭时要拿命来换取争抢,他们想活着但也不将命当命。
命只是他们拿来交换活着的唯一筹码。
小子捧着自己所有的积蓄,蹲在药铺门口墙下,他眼中的许多银钱却换不来一副治疗老父重病的良药,人参、雪莲……个个对小子来说都是稀罕玩意,一些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吧嗒吧嗒的掉完眼泪,揣着钱换成几副最便宜的补气药材,几根人参须子,药铺伙计算盘一打就将小子的积蓄全部收拢了去。
有同来抓药的好心人,告诉小子可以自己到山上或是山下的村落转转,自己挖或是交换乡亲手中的,比在药铺抓药要便宜许多。
也有人打听了小子老父的病症,将自己知道的偏方土法告诉小子。
小子连连道谢,可他也记得大夫与伙计的话,生怕自己分不清药或是用岔了药,分量不对不明不白的将老父给害死了。
所以这诊费再高药材再贵,只要小子还心挂老父不是走投无路,他就还得找挂牌的大夫看病,来正经有名的药铺抓药。
诶——!
听说王家老爷过两天要给小少爷办洗三宴,要招不少人,老父好点,,他就去看看。
富裕人家办宴,就是临时短工出了佣金也是有赏钱的。
语气好,也就又有钱给老父抓几副药了。
若是赏钱多谢,他在找些零活,没准能拖到王老爷家小少爷的百日宴。
小子紧紧的将药揣在怀里,一路打算的朝着家中赶去。
却不知道,早有人在他前头干到他的家中。
甚至立在了他老父的床头。
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头发干枯稀疏,像一截干朽的木头一头长了些枯黄的丝状霉菌。
老朽隐晦的长了霉。
外间有一个和抓药小子长得颇为相似的精瘦汉子,穿着件淡薄摞补丁的粗布麻衣,一斧头一斧头的劈着柴,然后将劈的细细的柴火送进灶膛里。
橙红的火焰中木头被烧的噼啪作响,将自己燃作温暖热力送到一墙之隔的炕中,为炕上朽木一样的老人提供着活下去的热量。
“咳……咳……咳……,阿……大啊。”老人的声音如同破了洞的封箱,想要发出自己的声响却被其他的声音掩盖。
老人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的夹杂着咳嗽声,连成字句。
“啊……大,咳咳……你和……小二……别……管……我了……”
“活了……这……咳……久,看……你们……咳咳……”
“爹……知足了……”
“别……在爹……咳……钱……咳,你们……咳咳……咳……媳妇……没……”
许是说到了挂心的事,老人一下子精神了些,说话也多了些力气。
“爹……咳……活够了,遭罪……不值当。”
“少了,爹……咳个……拖累,你们勤快……出了孝,在努力一下……取个媳妇,爹……咳……瞑目!”
麻衣汉子,一声不吭,倒了晚温水,用削的平滑的木勺一勺勺的为老父喂了些温水。
看着老父一瞬不瞬死死看着他的眼睛,麻衣汉子闭了闭眼,再睁开:“爹,您别说了。我和小二会治好您的,您不是一只说着想看孙子吗?”
“好好治病,到时候媳妇还要您给长眼,我和小二出去打工,孙子也得拖您给看着。”
“您可别在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了。”
抿了抿干燥的唇,汉子从碗中抿了口水。
“要真是说拖累也是我们拖累了您。您是十里八乡都夸赞的好汉子,要不是坚持养着我们两个半大小子直到成婚,也不会十里八乡都没有好姑娘肯给您续弦。”
“您又担心在看不见的时候,我和小二被人欺负,就一直没去亲,走哪把我们带到哪,又当爹又当妈,这一当就操劳了近十年。”
“您都不嫌我们累赘,我们又怎么会嫌您。”
“要是媳妇觉得您累赘,这样的女人儿子不娶。”
“所以,您就别说了,好好养病,我和小二会治好您的。”
“咳咳——!咳咳——!”老人又急又凶的咳嗽了起来,吓的七尺高的汉子慌慌忙忙的给老父顺气,一双眼睛眼眶通红蹦出血丝吓出泪来。
“混……混账小子——!”
“诶——!您骂!只要您顺气,起来打儿子都成!”汉子还是很希望自家老子打自己一顿的,因为那样就说明自家老子的身体好转了,不至于只能躺在炕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说话都困难。
“五年……咳……五年啊——!咳咳!”
“和……你们……同辈的,咳咳!除……咳咳……外,还……咳……没取妻……孩子……都……咳咳咳……了……咳咳……”
老人一急,说话越发的连不成字句。
“爹,我去砍柴。”
看着小二买药回来,汉子急忙回了父亲一句拎起有些卷刃的斧头走了。
出了屋子他默默的抹了把脸。
他知道老父活得艰难,可是其实他们谁都不想放弃。
会好的,一切一定都会好的!
就像当初娘走后一样。
娘说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不放弃……
一封,看了凌霄一眼。
之前他问他,这小子给的答案是:久病床前无孝子。
问他:久是多久?
凌霄答:三年。
如今老人的话清楚的表明,从他患病至今已有五年。
这个破败的只剩屋顶茅草新的屋子,无论是所剩无几的缺瓷的瓷碗,还是自己削制的木头碗筷,破败的冷似铁的棉衾,以及布丁摞补丁洗的发薄的麻衣……
这一切的细节都在证明着屋子人的艰辛。
五年,日益沉重的医药费,老父一日比一日消瘦的身体衰弱下去的精气神……
也不知这对兄弟是怎么过过来的,这位老父又是如何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坚持至今的。
凌霄的眼帘半阖了起来,心有涟漪。
他自问,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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