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惊雷
“无妄小兄弟…无妄小兄弟,醒醒,快醒醒。”一瞬间,诸多思绪涌入,无妄骤然想起了一切。
雾气在弹指间变成了浓重的黑,而后黑色里出现了一线灰蒙蒙的光,随后那宛如鸦青得灰色视野一点点扩大开来,是一番乌云蔽日城欲摧的模样。
只见那足矣把所有天光消弭的厚重晦暗的云层自四面八方奔腾而来,翻腾如沸的惊涛骇浪一般共济一处,纠缠成团,而后在激荡与搏杀之间,云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的漩涡,漩涡携着明暗不定银蛇狂舞似的闪光,犹如一座倒置的山峦,其峰顶处向着地面倾轧而来。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向着无妄这一处倾轧而来。
无妄能确定那一定是真实世界里的天空的景致,而自己应该已经破了生死阴阳阵的阴阵,从千万重密境幻觉的死阵阵眼中侥幸醒过来了。
或许在那一重重如茧似笼一般的幻觉中转换,一幕幕在虚假和虚假之间流渡的过程里,要把每一个场景都轻易的区分开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但是分辨幻觉和现实却没那么困难,因为再真实的幻境都不是如同现世一般完整的存在。
因为那眼中万千颜色的交杂,那耳畔零总声音细碎的重叠,那口鼻中纷繁物类味道的混合,那肌肤每一处纹理入微的感知,即便再精妙的织幻者也无法做到不失毫厘,如果真能做到那就不是结阵和织幻之法了,那是创世之能。
倘若幻境中人不欲自欺,几乎只动用身体所有的感觉甚至直觉就能辨出真伪所在。
空气中弥漫着疾风骤雨将至的潮湿泥土味和极为浓重的咸腥粘稠的那种血液独特的味道,那血气有自己的但是更多的是属于人类幼小而新鲜的生命的。
从噩梦中刚刚苏醒过来的无妄,在嗅觉恢复的一瞬,被血腥的气味呛得有些恶心,险些干呕出来,却又因为腹肋的剧痛而生忍了回去。
无妄的身下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处血池,血池中的血液虽不深,但是血池的池面却平铺得很大,像一个犹如湖泊大小的的食碟,浸没了无妄一半的身体,无妄衣衫,墨发,躯干,都被血液浸透,和无妄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异常的皮肤形成了一种特别鲜明的对比,让无妄凭空多了破碎而妖冶美感,宛如一道待食的精致菜肴,在这血腥的食碟之上百丈还笼罩了一层早就不堪一击,摇摇欲碎的犹如蛛丝一般十分致密的半透明的网。
此时那唤醒自己的铃声断断续续的响着,只是愈发的微弱了,无妄向着铃声的方向艰难的偏过头,四周再无半点城镇景致,透过那层笼罩的致密浅薄的网,首先映入无妄眼帘的是许多的抱着孩子的父母。
似乎缘于被这一处薄网所阻隔,他们不能再向前一步,他们跪在这诺大的血池边缘,嘶嚎哭喊着,手在空中向前胡乱抓着,满脸写满了惊惧和愧疚。但是可惜他们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因为那些怀抱着孩子的父母们都成为了一座座冰冷的石像。
虽然意识仍有一些焕散但是无妄还是很快注意到了混杂在石像群中的玄静,因为只有玄静和他半抱在怀中的小师弟仍然维持着肉身。
让无妄没能想到的是,那医者倒是没说假话,真实信守了诺言唯留下了玄静二人的命。
虽然没有石化,但是玄静的样子看起来也狼狈至极,只见玄静盘坐在地上,头发犹如枯草,浑身都是泥,眉心淌出的血干涸在脸上,头精疲力尽的偏垂着,明明已经累得脱了力,两只手却都占得牢牢的,一只手紧紧抱着沉睡不醒的小师弟,一只手死死攥着一只铜铃,明明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已经泛青的唇依旧翕动着,念着什么。
玄静面前笼罩在血池边缘的结界上有因为消散大半而隐约不明的咒,应该是玄静蘸着自己眉心血写上去的。
“玄静,已经够多了,你能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可以停下了。”无妄心里默默道,又把目光重新投向那庄严肃穆的天象上。
只在刚刚偏头的须臾,天空那倒置覆压的巨型山峰便距离地面又近了许多,忽的,那黛色的山峰伴随着爆裂交织的无数道炽烈耀眼的蓝白色光闪訇然中开,那原本巍峨峥嵘的峰峦,在其内部所蕴藏的雷鸣电闪的几乎无可估量的力量下脆弱得像一个窑炉内摇摇欲碎的灰瓷。
“只剩下这最后一道雷了,来吧,把最后打开湖底那扇门的钥匙也一同交给我。”
无妄重新合上眼眸有些勾了勾唇角,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平静而坦然的接受所该承受的因果同时也在等待一个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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