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一次,让他来
小皇帝思绪转圜,非常人能解之。
季湘云的笑意僵在嘴角,冷声发问:“你说什么?”
“朕说,你忤逆尊长,不尊皇室,争宠跋扈,惹是生非。”齐璟琰深吸了口气,看向她的眼中浸满寒冰:“朕要与你和离!”
季湘云的拳骨咯咯做响,齐璟琰真是病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温情剖白,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真是渣的无可救药。
“圣上拿嫔妾逗乐取笑?”
“是。”
齐璟琰不再看她,转头望向窗外,“你行为不端,连街口卖水的妇人都比你娴雅淑静。”
他指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冷声斥责:“如今凶手俱已找到,既然你对朕无心,朕又何必忍你至此!待朕回宫,写下和离书,你自行回家就是。”
“齐璟琰,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季湘云不傻,小皇帝前后态度转圜太大,让人一眼就瞧出不正常,她坐到齐璟琰对面,正色道:“仙师同你讲了什么?”
“没什么。仙师同朕说要舍弃欲望执念,自会超脱自然,鄙弃轮回。”
他抬眼,对着季湘云淡声道:“朕思来想去,此生执念,不过你我之间。与你分开,对你我都好。或许你离了宫,自然也能逃脱。”
“当真?”
齐璟琰神色自若,“君无戏言。”
看着季湘云脸色放松下来,他又接口道:“等朕写了和离书,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直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松开,慢慢放回自己膝盖。季湘云端详着小皇帝的脸,见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此番也好,他能活命,她也能求得自由,两厢得宜。
“你若以后再嫁,一定要温顺侍人,切勿如此跋扈……”齐璟琰说到此处陡然住口,“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呢,你这些跋扈本就是装的,若再嫁得如意郎君,定是和和美美,舒心自在,至少,比同朕一处,快活得多。”
季湘云未应,只将脸扭到车外,朱墙黄瓦的宫室就在眼前,再有几个时辰,她便能离开此处。
因昨日烧了重华宫,一干人等都挪到齐璟琰的寝殿居住,而小皇帝一下了马车就急匆匆赶回御书房处理政务,只丢给她一句:“亥时前会将和离书送过去,请贵妃莫要着急。”
红袖站在马车旁瞠目结舌,颤巍巍看向远去的圣上,又看了看神情淡然的贵妃,拍着额头懊恼:“这是……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
身侧的贵妃忽然开口,扶住小宫女伸过来的手臂:“本宫要与圣上和离,去把咱们宫里的都叫过来吧,本宫再交代几句。”
贵妃开口,红袖自然知无不应,提起裙子跑向外边去叫人,走到宫道尽头,她神使鬼差地回头,看着贵妃走了几步,脚步错乱,倏地软倒在地。
红袖回头,想要将贵妃扶起。背对着她的女人倒在地上并未立刻站起,她看向自己拖曳在石板上的长裙,呐呐出声:“瞧我,都高兴坏了……”她抹了把脸,低声道:“是太高兴了……”
是真的高兴吗?那声音里分明藏着哽咽。红袖忍下眼中泪意,心道贵妃此刻也定时伤心的,哪有女人和离时是高兴的?贵妃到底做了何事?让圣上能坚决与她和离呢?
她正想着,一转头,齐璟琰不知何时也站在拐角处。她还未来得及出声请安,被小皇帝眼神制止,摆了摆手,示意她跟上去。
“贵妃有什么爱吃的,玩的,喜欢的,你且收拾齐全了给她带上,若有用惯的宫人想带出宫,只管向朕提。”
红袖低头应下,听今上的口气,分明是舍不得贵妃的。小宫女终于鼓足勇气,对齐璟琰道:“回禀圣上,娘娘本性纯良,并非外界传的那般,还请圣上对娘娘网开一面,和离的女人,回到家总是要被人耻笑的……”
小宫女说得委婉,齐璟琰却听懂了。他飒然哂笑,季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万不会放任女儿被人耻笑,这点儿,他倒是放心。
红袖跪在地上还在恳求,她生来胆小,平日里怕极了这些贵人主子,这也是头一次,她想为自家娘娘求些什么。
她跪在地上言说不断,身子抖入筛糠,却还不肯停下,今上竟然没有打断她,任由她喋喋不休。小宫女鼓起勇气抬头去看,眼前哪还有今上的影子,人早已不知何时走了。
齐璟琰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不吃不喝,如山高的奏折包围着他,恨不能将人埋进去。他手间翻飞,竟是双手习字,将批阅奏章的同时还要写下封封密信。
近侍点灯,将烛火又挑亮几分,外间有宫奴打帘进来,回禀道:“贵妃娘娘已收拾妥当,前来与圣上辞行。”
“啪嗒-”
齐璟琰手中的毛笔骤然折断,墨痕浓重,毁了现下写好的信纸。
殿中烛光跳动,无端生出一股冷风,吹得人心底儿发慌。
挂壁上的沙漏正缓缓提示时间飞逝,再有一刻,就到了亥时。
季湘云果然遵守约定,亥时前来找他要和离书,自此离宫。
殿内无人说话,来通报的近侍拿不准主意,打眼扫过那挑灯的近侍,对方亦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做派,恨不能当自己是件儿死物。
殿内众人都静等齐璟琰发话,料想今上心绪不佳,无人胆敢上前催促。
“铛-铛-铛-”
三声钟响,已到亥时。近侍垫着脚将沙漏调转计时,那名等候回应的宫奴擦净脸上滴落的冷汗,继续候立在侧。
一封印着朱红火漆的信封放到眼前,近侍慌忙双手高举接过,轻飘飘两页纸,他却觉得犹如千斤重,这封信送出去,后宫再无季贵妃,此事也会在前朝掀起轩然大波,不可谓不重大。
“你且去吧,告诉贵妃,不必再见了。”
齐璟琰的声音冰冷异常,他将信纸放在那名近侍手里,转身又回到御桌上奋笔疾书。
近侍领命而去,将今上的话原封不动传给贵妃。一直等在门外的女人拿到信,并不急着拆开,而是从袖筒里掏出一张信纸交给他。
季贵妃对那名传信的近侍行了个规整的大礼,唬得眼前近侍匆忙跪下:“娘娘使不得!”
他说完自己先愣了,拿到和离书,前朝后宫,哪里还会有一名姓季的贵妃,他说这话,竟是错的。
“麻烦公公将此信转交圣上,本宫……我走了。”
季湘云捏住那封信,转身钻入停在门口的马车内。
小近侍还在呆愣,只听车轮轧动石板的声音已渐次远去。他叹了口气,刚想擦去额间冷汗,手里的信被人登时夺走。他还没来得及怒骂,一抬首,正在殿内处理政务的圣上不知何时站到面前,撕开信封,正在看其间内容。
他大着胆子瞄了一眼,信上寥寥几笔,只有一句话:“齐璟琰,嫁你一场,我不后悔。”
小近侍扫见后心头大赫,今上的名头,也是能随便叫的?贵妃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怎知今上看到那封信之后并未生气,只是指尖颤抖,攥紧那封信就追出门去。
望向今上远去的背影,小近侍松了口气,看来这贵妃啊,也不一定能被和离,看看今上这态度,似乎两人误会快要解开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深觉不出半刻,圣上一定能将贵妃追回来,两人破镜重圆。他这会儿子真心诚意地笑了,正碰上殿内那名挑灯的公公,两人相互见礼,那公公神神秘秘从袖筒里掏出今上写废的信纸,只见上面写满了三个字--季湘云。
见到那张纸,小近侍一脸看透一切的神情,言之凿凿:“啧啧,你看着吧,咱们圣上呀,舍不得贵妃娘娘。”
季湘云的马车在宫道上疾走,她一人驾马,跑的飞快。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女人,红袖对她这样忠心,也不说带出去。
齐璟琰站在摘星楼上笑,她呀,来时洁净,走时也不肯多带。空荡荡的马车,只身来,只身去,真是固执又可爱。
弘清告诉他,三生万物,世有长短。他不停流鼻血的原因总算找到了,不是什么身体文弱,而是被杀了十一次,身体早已虚弱不定,从内里开始腐烂。
若有第十二回,他便再不会醒来。
若要逃离轮回,须得打破三生万物,他与贵妃,只能存活一个。
上天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哪里是缘则深厚,是他与贵妃,缘浅情深。
他若身故,贵妃独身一人在后宫,必要受尽无边孤寂,没有孩子,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对季湘云来说,犹如囚禁。
弘清还说,二选一嘛,并非是要他死。听到此处,他抬头看向那道士,一脸窥尽人心的表情,其中意味明显。
只是这一次,这位仙师是猜错了。
他已经让季湘云替自己死过一回,这一次,换他来。
齐璟琰踩上摘星楼的栏杆,夜风穿透他单薄的身躯,临到宫门口,季湘云的马车停了。这里便很好,他一跃而下,既到身死,贵妃都未曾离宫,他满意闭眼,感受夜风刮破脸皮的痛意,他死在贵妃离宫之前,就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齐璟琰……”
是季湘云从马车上跳下,朝他奔来,跑到一半软倒在地。
真是个笨蛋,被吓到了吧。这是齐璟琰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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