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山明秀看她要走，连忙伸手去拦，山桃撞了上去，她倒没什么事，山明秀却被带倒在地上。

        山桃犹豫了一瞬间，并没有伸手去扶，她刚在刘婶家听到山明秀被流氓看上时，还挺可怜她的，但是听到刚才她的一番言语，就歇了想去伸把手的心思。

        山桃走后，山明秀独自在都是沙土的小路上坐了几分钟，开始下雪了，飘飘散散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慢慢融化成一颗水珠，她毫无察觉。

        山明秀此刻才看清，她是多么嫉妒山桃。

        一年前，她还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山桃还是个乞丐，这些时间段都发生了什么呢？

        转眼间山桃已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她还停留在原地成了笼中的困鸟。

        暗暗安慰了自己几句，山明秀爬了起来，她是长孙女，天生就是要为家里牺牲的，干吗要羡慕那个不忠不孝的小乞丐呢？

        回到家，王氏正在指着吴媒婆的鼻子骂:“镇上的大少爷今天还出了一百两聘礼！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原来之前那户人家的儿子发财，无意中见了山明秀一面，实在是喜欢的紧，他家的娘这才又托了吴媒婆来询问。

        王氏现在被万两银那一百两给砸晕了，她甚至觉得她家明秀，一百两是最低门槛。

        现在看到这个媒人给她的十两聘礼，当然是觉得吴媒婆是在羞辱她了。

        吴媒婆陪着笑，扭身走了，什么东西啊，她家闺女病秧子一个，不仅不能干活，还得白白搭进去喝药钱，这身子以后能不能生儿子还两说呢。

        十两银子，这已经是顶天的聘礼了，一般姑娘的聘礼都在一两二两的样子。

        十两聘礼，那婆家的儿子必定有什么残缺，或者已经是个老汉，这就算是卖女儿了。

        再者说，就算不要聘礼，发财家的劳动力很多，嫁过去根本不用明秀干什么活，这比起那些媳妇一边带孩子，一边下地的家里不知道要好几千倍。

        吴媒婆啐了王氏一口，这婆子真是，想什么青天白日梦呢，还一百两，这牛吹的牛本牛都心虚！

        王氏一看到明秀回来了，急忙跑过去拉她:“好孙女，你去哪儿了，急死奶奶了！”

        她一撇，看到山明秀稍微有点不自然胳膊，一把把袖子撸了上去，细白的手腕上是明显的擦伤。

        这是刚才，她摔在地上时用手肘撑住身子，磨的。

        王氏立马破口大骂:“哪个贱蹄子敢欺负我孙女儿明秀！看我不打的她满地找牙！”

        山明秀长大后，很少会主动惹事告状，但是今天和山桃见的一面，着实刺激到了她。

        山明秀挤出两滴眼泪，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奶奶，是二丫，她推了我一把，”她又揉了揉手肘:“好痛……”

        王氏一听到山桃的名字，本来横眉竖眼的表情立马僵住了，想到自己把她娘弄死了，她心里既痛快又恐惧。

        自从去她家要过几回钱，王氏充分了解到了山桃的战斗力，没了李桃这层窗户纸，别说要钱了，她都怕山桃哪一天路上拦住她就要揍她。

        此时自然不敢再去招惹。

        “大丫啊，你是姐姐，让着妹妹点，咱不和这个扫把星计较。”王氏咽了口唾沫，讪笑道。

        “你也护着她！到底谁是你孙女！”山明秀突然喊了起来。

        她其实很想王氏去收拾山桃，像她小时候一样。

        山明秀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几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那个时候的山桃像个小老鼠，裹着破布身体都冻僵了。

        山明秀不高兴，山聚财和她争鸡腿，奶奶一把把鸡腿递给了山聚财，她嘟着嘴巴，急切地想要证明奶奶爱她。

        山明秀一扭脸看到这只小老鼠，拿出自己早就吃腻的白面馒头，递给她，看到她开始吃之后，山明秀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然后她跑过去跟奶奶装哭，说山桃抢她东西吃，果真，奶奶立马拿起都是刺的荆棘，跑过去把小黑老鼠揍了一顿。

        她还记得自己在桌子前看那只小黑老鼠被打的哇哇直哭，鲜血淋漓的样子，现在想来，多么爽快！

        已经入冬啦！

        碰见山明秀后，她又走了几步，一点洁白的雪丝飘到了她的眼睫毛上，很快就被体温融化，又痒又凉，好像精灵在亲吻她的眼睛。

        她在小雪中，走向了村头，今天出来是要给她，小娃娃和石氏买棉服的，一直都说要买，天冷后山桃也不愿意动，就拖到了现在，下初雪了才去。

        来到东市，一家家成衣铺看得山桃眼花缭乱，各种橙黄柳绿，都挂在店里，远远看上去像花朵一样。

        山桃拿了一件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件是白棉衣加上红裙，棉衣是盘扣的，红扣子从脖领一直斜到腰间，正好给了衣中一个空间，上面绣了红梅，裙子鲜红鲜红，边边用金线封底，裙子侧面用银丝绣了白梅。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热闹了，又是金丝又是银线又是红梅又是白梅，看上去太挤了，好看的东西太多，找不到主题，有些土气。

        山桃摇了摇头放下了，那磕着瓜子的老板娘嘴一撇，连忙把这裙子收起来:“买不起就别摸，脏爪子都把我裙子摸上灰了！”

        山桃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但是这熟悉的场景很快唤会了她的理智。

        前些天刚用这招逗过那个妇人，现在自己也要上第二回当吗？山桃问自己。

        山桃微微一笑:“哎呀，也是，这么俗的衣服，也只有那些俗人才会进货吧，这么贵的东西，不知道买的起的人有哪个品味这么糟糕！”

        老板娘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在说我吗？”

        山桃一捂嘴:“你觉得呢？”

        她慢慢悠悠踱到下一个店铺，这家店卖的衣服就素雅很多，山桃一眼相中了一套。

        拿起来仔细端详，这件衣服是对襟，两条酒红色的丝带顺着垂到下摆，扣子用了同样颜色的布，并不显眼。

        棉衣则是灰绿色，绣着暗金的圆滚滚的图案，领口，袖口缝着毛绒绒的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摸起来很柔软。

        下面的裙子是暗金和酒红色的拼搭，摸起来也很柔软，内部也是毛绒绒的，很保暖。

        山桃越看越满意，正要开口询问价钱，旁边店里的老板娘扭着腰就过来了:“这个穷鬼根本买不起，别让她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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