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贰拾肆。无题
庆应三年十一月，狂风吹过，卷走片片落叶，不知不觉间，此时已是秋末冬初。十一月某天，雪村千鹤与原田左之助、永仓新八二人一同巡察。
此刻刺骨的寒风从大街吹过，让雪村千鹤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看向身旁的原田左之助，口中轻轻呵气暖手，“已经进入严冬了呢，原田先生。”
“对啊。真是冷得十分难受啊。不过现在是白天感觉还好一点。在寒冷的夜晚出去巡察该有多难熬啊……”原田左之助吐出白雾般的气息，笑着点头回应。
“呼……”雪村千鹤停下呵气，双手总算缓解了冻僵的感觉。
正当二人无意识闲聊时，永仓新八从对面走了过来。
“呦，两位！今天天气真好耶！”
“……只有这家伙跟寒冷打不着边呢。”原田左之助轻声调侃着永仓新八明明袒露胸膛却完全不觉得寒冷的模样，虽然他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啊啊！？轮不到你这种跟我半斤八两的家伙来说吧！”永仓新八蹙紧眉头反驳，对于原田左之助的说法颇有微词。
雪村千鹤在旁无声的笑着，这样类似的场景发生过无数次，虽然二人的话语听起来并不友善，但实际上二人的交情十分深厚才能如此无所顾忌。
“你怎么笑得那么开心？”永仓新八瞥见雪村千鹤的笑脸，无奈而疑惑。
“肯定是你又露出平常那副傻样啊。”原田左之助其实一眼就看出来雪村千鹤为何会笑，但有时候故意逗弄对方反而十分有趣。
“不是的！原田先生不要总是这样啦！”雪村千鹤无奈的叹了口气，熟练的反驳对方的话语。
三人笑闹一阵，永仓新八想起近期发生的诸多事情，忽的沉下脸色，“……不过我真没想到我们有朝一日居然能够被提拔为直参。”
“是那时候啊……新选组屯所搬至不动堂村的时候。”雪村千鹤也沉心思考着，记得那时候也有人说要脱离新选组而发生了激烈纷争。虽然也有人顺利退出，但也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转进了罗刹队。整个干部群体，或许只有近藤先生最为高兴能被提拔为直参吧……“对了，你们两位是怎么想的呢？”
“嗯？这个嘛……其实那跟我的个性不合啊。”原田左之助闻言苦笑了一声，只干巴巴回了这么一句。
“我并不是为了成为幕府的家臣才战斗至今的。”永仓新八更为直接一些，对于这个身份并不怎么接受。
直参是只属于德川幕府的武士，和侍奉他藩大名的家臣地位完全不同，新选组不再是亲幕派，而是彻底成为幕府的一部分，也是会有人因此心生反感的。
虽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但很多事情也使大家的立场变得复杂不再单纯，雪村千鹤目光投向长街，语气怅然，“今后……会变得怎么样呢？听说上上个月亲王大人登基为天子陛下。上个月好像还进行了大政奉还吧？德川幕府将统治天下的大权交还给天皇陛下……”
“嗯。好像是坂本龙马想出来的计策。多亏此事，想靠战争夺取天下的萨摩及长州对他恨之入骨。”永仓新八点头回应，同时也讲出了背后推动此事的人。
“原本亲幕派的人就很排斥他，如今他更是与全日本的浪士结下了梁子。”原田左之助轻声叹息，对于这样的结果既有对坂本龙马的敬佩又有对这个人被排斥的可惜。
“……话虽如此，这样萨长也失去了开战的大义名分。目前的情势应该会继续维持下去吧？”永仓新八也看向长街，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将军还是老样子，德川家也依然是全日本最大的大名。虽然我很担心萨摩那些人会做出什么可疑举动……”原田左之助话音未落，永仓新八便将话接了过来。
“但只要幕府不要中了他们的挑衅，大概就不会有事吧。”
“原来如此……”雪村千鹤再次看向市内，其间的样子仍然毫无改变。积极招揽生意的旅店、飘出芬芳茶香的茶馆。还有从散布各处的寺院传来的阵阵线香味。或许，无论政府中枢如何改变，市民们都会一如既往生活下去。而此时此刻，时代也在不断变动。历史的洪流永远不会在意人们的意志。
“……永仓先生其实对政治了若指掌吧？”雪村千鹤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其实也并非质疑，只是平常的永仓先生看起来太过迟钝了。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至今到底都怎么看待我的啊。”永仓新八露出死鱼般的眼神，神情颇有不满。
“啊，呃，这个嘛……”虽然心底觉得对方迟钝，但如果要说出这个理由，总觉得难以启齿。雪村千鹤生硬的转移话题，打着哈哈说道，“我、我们继续巡察吧。冬天的太阳很快就会下山了。”
“竟然随口敷衍……”永仓新八仍然保持着死鱼眼，心里悲痛，难道说，这几个弟弟妹妹里，仅剩的良心小千鹤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嗯，就这样，怀着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期待，三人也完成了这一天的巡察。
……
暮色四合，远处传来乌鸦鸣叫的声音，此处是近江屋，是名为坂本龙马的男人的所在之处，地处土佐藩邸对面，此人是当世少有的思想超前之人，就连幕府将军也出言表示要求幕府麾下组织不要对他出手。但由于思想超前且因此损害诸多人利益，见回组与伏见奉行所都对坂本龙马颇为厌恶，近几日便要真正出手逮捕坂本龙马并击杀。
为了保护坂本龙马，雪村星在近江屋附近装扮成一名普通少女假意路过，并假装爱慕坂本龙马从而顺利来到坂本龙马的房间，其中的弯弯绕绕，恐怕也只有这些参与者才明白，近江屋的店家也仅仅只是以为雪村星是坂本龙马用轻佻的话语逗得春心萌动的少女之一罢了，而此刻附近的行人也都被换成新选组队士了。
雪村星率领的第五组在四周防卫，而山崎丞则带领部分队士隐于暗处策应第五组，在坂本龙马身侧的雪村星则是最后的保障。尽管众人与坂本龙马并无交情，但无论是出于对此人思想的敬佩还是来自上级或者说幕府的命令，今日众人都要保护坂本龙马。
此时的队士们之间还隐约传来莫名的话语，“对不起理子小姐，我就稍微叛变一会！”“真是可怕！雪村组长为什么女装这么好看啊！”
“……”山崎丞无奈沉默，看来平日里星君的行为真的是无可挑剔，才会让这些队士们对她的性别毫无怀疑。
室内，店员将茶水端了进来，而后恭谨退出。
“呦，可爱的小丫头，你们新选组还真舍得让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上场杀敌啊~”坂本龙马盘腿坐着，手肘抵着膝盖并用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雪村星。
雪村星模仿着偶然见过的北条凛喝茶的样子，端起茶杯轻饮一口，然后用仿佛是看着人渣的表情面对坂本龙马，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坂本先生，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稍微在意一下你的性命问题如何？”这家伙从方才开始就没有认真讲过什么，全都是在调戏自己！
“不，这很重要~男装挑不出错处，女装却又温婉可爱，雪村小姐是我见过的女性里最特殊的一位~”坂本龙马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空出的手随意拿起茶杯而后送到嘴边喝了口茶，“那么，新选组是希望借由雪村小姐争取我的立场吗？”一瞬间，气质转换，轻佻笑意的面庞转瞬化为严肃认真的模样。
“错了，我能以这样的性别身份作为第五组组长，就意味着干部们包括最顶上的局长都知道我的情况，那么就并不需要所谓的美人计，换回女性的装扮，只是为了方便进入你的房间，毕竟外界对你的评价除了思想理念，便是与形形色色的女性有关，哪怕店家是你们的人，也没法挑出问题。”再次轻饮一口茶水，雪村星并未在意坂本龙马的态度变化。
“还真是自信啊，雪村小姐。”坂本龙马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轻笑一声，虽说雪村星的话语并无问题，但对方一本正经的夸自己是美人的模样还是让坂本龙马颇感兴趣。
“还有，如果新选组在此布置的人会对来袭的见回组和伏见奉行所的人有所遗漏，我就是你最后的防线，不，最后的保障。”话音刚落，雪村星轻描淡写将茶杯放下，揪住衣领便将衣物一把脱下，露出里面便于行动的衣服，且腰间别着从未离身的太刀，与此同时，雪村星右手拔出太刀，做出战斗姿势。
刀光一闪，血色蔓延，地上已然躺着两个没了呼吸的人。
坂本龙马神色怔然，略有无措拨开罩在自己头上的和服，而后反应过来，雪村星口中的保障，究竟是怎样的安全感，若以雪村小姐的剑术，她在其他藩内，就未必是此刻的地位了，甚至可能单凭武力成为那位幕府将军的贴身护卫。
“以你的强大，居然也仅是新选组组长之一吗？”坂本龙马看着眼前的雪村星，并没有如同所谓的正常人那样，认为女人不应该碰剑术云云，反而认真思考如果雪村星处于其他地方凭借如此剑术会有怎样的地位。
“虽然我讨厌和不熟的人解释太多，但为了不让你误会我敬重的兄长长辈，就多说几句吧。我自幼与新选组相识，在他们还仅屈居于江户的一个小道场时就认识了，我父亲是一名兰医，幼时家里来了一位同龄的哥哥学习兰医之术，那时候的我不懂，只是知道那位哥哥家里开道场，便央求一起学习剑术，后来才知道，那位哥哥是江户伊庭道场的继承人，与新选组众人相识的契机也是这位哥哥，他对所谓平民剑术很有兴趣，也并不歧视当时的大家，于是我作为他的师妹同时也是幼时的朋友与他一起去了试卫馆，也就是当时新选组所在的道场。我留在新选组也并非为了成为武士，如今的身份也只是因为前任第五组组长叛离，我的剑术和能力又是最合适的，仅此而已。”没有提到自家姐姐，雪村星也只是大概讲述了幼时过往，看似说了很多，实则真正重要的事只字未提。
陆续又来了几只漏网之鱼，雪村星面不改色刀刀见血，甚至不需要坂本龙马帮忙开木仓迎敌。
坂本龙马沉默下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新选组并不是表面上的所谓“壬生狼”，即便雪村星没有透露真正有用的信息，但能让那个伊庭小天狗亲近，且让此刻的雪村星话语中满是信赖尊敬的新选组，终究让一直看待新选组带着一层模糊薄膜的坂本龙马，将这层薄膜撕开了。
战斗持续到了天光破晓，见回组与伏见奉行所也已彻底退却，这样规模的进攻，耗费了他们不少人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坂本龙马算是安全了，更别说，能被如此保护，将来的坂本龙马或许会更受重视也更被憎恨吧。
后来，新选组上报的消息并未让雪村星变得突出，只说成功保护了坂本龙马，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从暮色四合之时到第二日天光破晓，这个剑术强大的姑娘，真的作为最后的保障，没有让坂本龙马受到一丝伤害，甚至，连出手也没有机会。而坂本龙马本人也只是表示，欠了新选组一个人情。就这样，这场刺杀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
回到屯所后，雪村星回到房间休息，舒服睡了一觉后，已是午后了。走出房间，到了厨房找了点食物垫了垫肚子后，雪村星这才走进集会所，而此时集会所内的情况让她不禁惊讶的瞪大双眼。
“咦！？阿一哥？！我在做梦？”话音一落，雪村星未等其他人叫住自己，然后快速退出集会所关上纸门猛的掐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嘶，好痛，疼痛是真实的啊。
路过的普通队士疑惑的挠挠头，口中喃喃道：“雪村组长没事吧？这种举动是为了什么？”而后普通队士渐渐走远，没有再多想。
确认并非梦境后，雪村星再次拉开纸门，终于进了集会所，面对的则是兄姐们无奈的模样。
“啊哈哈哈……我就是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睡醒。”雪村星干笑一声，快速坐到雪村千鹤身边，样子很是乖巧。
“噗哈哈哈！小星你还真是可爱耶！”冲田总司忍不住放声大笑，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的笑出了声。
雪村星抬手捂住了脸，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见她的耳根已经红了。
这场乌龙结束后，斋藤一出言向雪村星解释，他此前是被土方岁三派到御陵卫士中作为卧底，这次回来不仅是正式回归，同时也带来了御陵卫士那边的消息。御陵卫士一方意图暗杀近藤勇！
随后，新选组众人确认接下来的行动，土方岁三与近藤勇带着雪村千鹤接待伊东甲子太郎，永仓新八、原田左之助与雪村星三人实行暗杀并以伊东甲子太郎尸｜体作为诱饵引来御陵卫士其他人，且在行动时可尝试劝说藤堂平助归队。
会议结束后，便是众人与斋藤一以个人身份交流的时间了。
“所以说，岁先生之前要我暂代第三组组长职位，根本意思就是这个职位还是在保留着吧，那个时候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暗示吧。”雪村星眼眸亮晶晶的，看着土方岁三试图找出答案。
土方岁三不置可否，只是露出一抹浅笑来，看起来意味不明，随后端起茶杯轻饮一口，仍是没有说话。
“好吧。岁先生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雪村星扔下这么一句话，继续围在斋藤一身边问东问西，其他人也是如此。倒不如说，曾经以为就此分道扬镳的战友再次归队，真的让众人非常惊喜。
雪村千鹤看着自家仍是带着几分少年心性的小妹，露出无奈而温柔的笑容，而一旁的土方岁三则是不动声色看着此刻情形，也会不时将目光投向雪村千鹤，若有人要给这样的情形一个形容的话，或许就是温暖又温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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