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此刻是八点二十，距离最后一场电影售卖还有十分钟。
米玉冻的跟个冰人似的，听着身后有人叫她，是卖票的小姐姐。
小姐姐关心道，马上就要结束今天的售票了，你的朋友还没来吗？
米玉哆哆嗦嗦的看了看时间，问小姐姐，还…还有多长时间呀？
“十分钟。”
“那再等等。”
怀抱着米花筒的姿势甚至有了一丝僵硬，她又回到了门口，始终如一的望着一个方向，翘首以盼着。
雪！
下雪了！
她情不自禁的冲到了空地上，仰着头感受着从空中轻轻飘落的雪花，至少在这一刻，内心炙热的涌动令她暂时忘记的身体的寒冷。
陆言从出租车上下来，第一眼，便定格在了这一幕。
他从她的背后大步走过，那个正在冰天雪地里转圈的傻子也没有发现。
走到售票处，他随手一指，说要两张影票。
售票员小姐抬起头来，顿时惊呆了，天呐天呐，这一定是电影明星吧？
陆言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小姐姐马上回过神来，却满脸通红，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可是我们最后一场的票已经卖光了，而且马上也要停止检票——
不等她说完，陆言转身就向检票口走去。
他随手拦了一对正在排队入场的小情侣。
“把票卖我。”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的语气，面瘫着一张臭脸。
因为他很冷，他奶奶的，出门穿少了，又在操场上作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作，还有比他更作的，数九寒冬的，怎么还有人跟个傻逼似的露着大腿在雪地里傻乐呢？靠！不怕冻死啊！
身边那对情侣不耐烦道——“你神经病啊！”
陆言二话不说，从钱夹里掏出五张毛爷爷，递了过去。
“够吗？”
排队的人发出一阵惊呼，那个小女生本来从见到陆言的第一眼就说不出话，此刻更是哑口无言。
他的男朋友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真的？
陆言皱了皱眉，又从钱夹里掏出二百，问他，够吗？
“够够够！”
生怕他反悔似的，这青年一把将钞票攥在手里，拽了拽那女生的胳膊，女生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颤颤悠悠地把两张电影票递到他的手里。
陆言接过影票转身就走。
同时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嘿，还真的碰见神经病了！”
米玉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好呀你，不是号称全一中最最守时的三好学生吗？平时上课一分钟都不迟到的，今天可是让我苦苦等了你两个小时！我——”她转过身，见到陆言，一下子愣住，直到手腕被他猛地拉到身前，陆言脱掉风衣，对半一折，抓着两只袖子围在她的腰间，紧紧一系，力大无穷，米玉顿时嗷了一声——“怎么是你！”
“你掉面缸里了？”陆言瞧着她一张日本艺妓似的小脸，要笑不笑的，伸手拽了拽她的摇滚粒外套，遮过袖子打好的结。
“要你管！”米玉红着脸，气鼓鼓道，但是气归气，大腿忽然而来的暖意还是令她忍不住鼻头一酸。
“你怎么来了？”她注意到面前的陆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针织毛衣。
于是她马上伸手去解腰上的风衣，由于动作太快，怀里的米花晃晃悠悠撒了一地，她心疼的望着一地的爆米花，也顾不得许多，刚把手放到腰间，就被他一把按住。
“别乱动。”少年怜悯地瞧了她一眼——“本少被放鸽子了，瞧着你也差不多吧？”
“哈！还有人放你的鸽子？”米玉幸灾乐祸地乐了两声，却又扭过头，向身后望了几眼，想要辩解什么，还没开口，就被陆言拽着胳膊走进了大厅。
少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掸去了肩头的雪花。
“不想票浪费，所以爸爸只能勉为其难和你凑合一下了。”
米玉撇撇嘴，抢过他手中的影票，忽然兴奋地叫了一声——“我就是想看这个欸！”
她抬起头看表，指针正好指向半点——“呀，开场了！”
说着健步如飞地冲向了检票口，甚至忘了刚刚还在沉浸着的悲伤，以及那场还未盛放便已陨落的空欢喜。
她转身，看着那少年走向饮料售卖机，催促声中，内心却倏地有了强烈的悸动。
她摇了摇头，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等少年走近，伸手接过饮料，先他一步进了影厅。
最后一排的位置，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电影演到中半，陆言的腿上被轻轻放了一件衣服。
是他的风衣，他竟不知何时她悄悄脱下的。
“你穿好！我不冷。”
她搓了搓大腿，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
可是影厅里的暖气并不太好，不冷只是胜在人多。
她说完，吸了吸鼻子，像是感冒了。
然后她抓了几粒爆米花，填在嘴里，目光又放回了大荧幕上。
认真而专注。
直到结束，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再看她时，已经哭泣的不成样子。
灯光打开，观众散场。
她坐在位子上依然哭个不停。
陆言握了握手，没有说话，随着人流的退场，眼前渐渐空出一片视野。
想想，人生有限看过的两场电影，都是有目的性的陪伴。
上一次，是陪着阿程。看的还是他最不喜欢的恐怖片。
虽说是恐怖片，动机也无外乎所谓的爱恨情仇。
他看的津津有味，时而装鬼吓一吓他，他却在影片结束时，抽了抽鼻子，有了动容。
喂，看鬼片你也哭？
他记得他是狠狠的嘲笑了他的。
没。他说，就觉得，孤魂野鬼，被人遗忘，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他眨眨眼，忽然抱住他，对他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却没想，这一句，竟然一语成鍼。
孤魂有伴，当不孤寂，多美丽的谎言啊。
他死后，却日日来到他的梦中。
他永远记得他的那句话。
“陆言，你会忘了我吗？我可是活在你生命里永远的诅咒啊。”
米玉抽了抽鼻子，凑身到他身前，盯着他的眼睛。
“你怎么也哭了？”
陆言伸出食指，若无其事地挑去了眼角将要滑落的珠痕。
“没有的事儿。”
米玉切，说我都看到了。
陆言故意眨了眨眼，山水涳濛的大眼睛，好看极了。
他挑眉，说哪有？
米玉哎呀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却再次望向他清澈的眸。
只是望着望着，思绪就飘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枣香四溢的夜晚。
他俯身吻了她的唇。
在她还不懂的什么叫初吻的年纪。
只觉得那男孩嘴角挂着清甜可口的柠檬香，而覆在她唇上的质感，又像果冻一样柔软。
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个男孩的面容。
以至于后知后觉的认定，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她猛地心中一动，视线下移，碰触到少年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极力掩饰着的一切，不正是希望别人成全了他的若无其事，而那些被忽略了的，又被谁人拾进了心。
她想，他也有着不能说的秘密吧。
可是有时候，太过刻意的掩饰，等于欲盖弥彰。
她太坏，不该揭他的疤。
幸好，没有问出口。
少年身子一僵，被女孩瞬间袭来的拥抱牢牢拴在怀中。
小小手心轻轻抚上少年脊背，笨拙而努力的倾尽着全部的温柔浩荡。
她学着妈妈照顾小福的模样，缓缓柔柔地抚摸着少年益发僵硬的背。
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着最质朴的方式，给予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孩最大的安慰。
直到一束手电的光打来。
打扫卫生的阿姨晃着手中的电筒，哎呦一声，见鬼了似的，待看清了俩人，才念叨着说，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真是什么场合都不分，没羞没臊的哟！
米玉当即拉上陆言的手腕，风风火火地从后门迅速溜了出去。
陆言方沉浸在一塌糊涂的感动中，此刻作势要找保洁阿姨大打一架。
“我们不和劳动人民动手哈，啊？什么？好好好，我回家接着抱你——”米玉拖着少年往出口走，走着走着忽然一顿。
混沌的走廊里，那少年，忽然停住脚步，逆着光，缩着肩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轮廓，柔弱的，小巧的，朦朦胧胧，却莫名一股强大的张力，被吸引，被依靠，被甘愿，从而成为谁人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言扯了扯她的衣角。
女儿呀
什么
“和爸爸在一起吧。”
米玉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一僵，见他眉心微簇，眸光激荡，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便在刹那，愣在了原地。
于是多年以后，每每回想当时，如此虎狼之词，却双双演绎的格外郑重其事，那年那日，是如何做到的？
偏又那时，尚未尝过情窦初开，还不晓得荷尔蒙的催化是否真的甜如蜜糖。爱情来临时，只觉心头发紧，小鹿乱撞，两眼冒着金星，便轰轰然的落入了那少年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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