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底线

陆言回到家时有些晚了，外婆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院门静静地为他留了一条缝。

        周阿姨一见着陆言回来便去厨房热菜热汤，身影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今天我和你外婆特地去了趟小南门，那的海鲜特别新鲜，听说你爱吃鱼，你外婆可是专门给你挑了一条又肥又鲜的大黄花，快，来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陆言并不知道小南门在哪，若是米玉在，一准跳起来感叹一句，“这也太远了吧！”

        老太太爱孙心切，对陆言疼爱，也仿佛弥补了某一种难以诉说的遗憾。陆言其实并不爱吃鱼，准确的说，他并没有特别爱吃的食物，而只有讨厌的那一个。

        在那边，只要不触及到他的敏感点，基本上都是厨师做什么他吃什么了。

        这边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把鱼肉认认真真地剥下来，正小心翼翼地往陆言面前的青花小碟里放。

        陆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想要拒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或许，做着如此在他眼中毫无意义的一些琐事，也足以成全别人内心的一份沉淀。

        “阿言，今天在学校过的开心吗？有没有见到玉玉呀？”周阿姨刚刚把热好的粥端到桌上，笑眯眯道。

        陆言点了点头说，挺好。

        外婆抬起头乐呵呵接道，“那就好，玉玉啊，是个热心肠，以后你在学校有什么难处，尽管和玉玉说！外婆跟你保证，玉玉绝对是个好姑娘！”

        陆言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粥，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外婆随后问了几句，多半都和学校有关，好像有关那边的话题，自从陆言搬来后就一句没有过问过。

        这几日随着陆言的出现，院儿里各种流言纷纷，有说那孩子的父亲常年不在北边，如今又没了妈，在那尔虞我诈的大家族里定是受尽了虐待的，又有说他是被那边一踢回乡下的，好在老太太全没放在心上。

        只是周阿姨偶尔买菜回来，听到着有关言家的闲言闲语，总是气不过，嚷嚷着要去找那传小话的说理去，老太太每每心平气和道——不必介意，若是每一样都当真，那这日子才是真的难过哩。

        正吃着饭，电话响了起来。

        周阿姨却面露难色，心想大概还是那边来的电话，想到少爷之前的态度，真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正纠结着，陆言却突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电话前拿起了听筒。

        听筒里划过一阵电流，紧接着传来一句略带磁性的男子嗓音，冷漠中透着一丝戏虐，“肯接电话了？”

        “把你的人撤走。”

        那边沉默两秒后说道：“现在恐怕还不行，毕竟你是我偷偷送出来的，在这边的事情没解决之前，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陆言冷笑一声，“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又假惺惺的，说的就跟你丫不想我死一样。”

        “陆言，你别给脸不要脸。”对方沉了沉，压低嗓音，是瞬间携带了强大气场的，“别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否则你知道后果。”

        陆言并没有回话，只是煞白的指骨紧紧握着听筒，对面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这边比想象的棘手，等我把人都清理干净，自然会接你回来。虽然所有人都以为你出国了，不过这只是个时间问题，那些保镖……你要不想看见他们，我会让他们换在暗处，只要你乖乖听话。”

        顿了顿，又道——“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

        陆言不耐烦地抹了一把额角的细汗，“还有别的事儿吗？”

        “记得按时吃药，这段时间我没那么多功夫花在你身上，另外，给你的手机不是摆设，闹脾气可以，但要有个底线，陆言，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

        “手机扔了，说完了吗？”

        对面声音一冷，沉声道，“手机扔了好说，我再给你寄一只，如果一只手机不能让你长点记性，那我再给你寄点别的东西。另外，我送你去乡下是养病的，不是让你去招猫逗狗的，老实一点，对谁都好。”

        话音刚落，陆言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今天米书平难得清闲，便陪着俩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

        电视广告里的小朋友捧着一根棒冰吃的神采飞扬，屏幕外的大朋友同样咬着一根棒冰吃的神清气爽，只不过是劣质糖水而已，米玉依然有滋有味的吸吮着，并且时不时的高高举起，逗弄着弟弟。

        米书平把米小福抱在腿上，一边摇晃着一边对米玉道，“玉玉啊，今天放学怎么回来这么晚？学校里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米小福伸着小胖手咿咿呀呀地指着米玉，米玉把冰凉的小手往弟弟的小脸蛋上一戳，含糊道，“我等希爷呢，他作业没写被老师拎出去教育，我等了他老半天！”

        米玉张口就把自己的光辉事迹移花接木到了程希身上，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跟真事儿一样。

        “这孩子，怎么老给小希瞎起外号，什么爷啊多难听，让人家父母听见多不好呀！”温懿娟正在厨房里包饺子呢，闻声半扎着围裙探出身，假意嗔怒道。

        “外号又不是我起的，他们还喊我玉哥呢！这有什么！再说我们同学人人都有外号呢，就程希他们班，有个新转来的男的，长得特漂亮，外号就叫美人儿，哈哈！”

        “什么，人家一个大小伙子被你们叫美人儿能乐意吗？我闺女长得这么可爱被人叫哥我可不乐意。”

        “乐意啊！这有什么呀老爸！哥可是代表一种权威。”

        “那阿珩也有外号？”

        “他？”米玉哼道，“他没有，不过我们班正在流行看日本漫画，女生都亲切的称呼他为珩君，班长大人，哈哈哈哈是不是很二？”

        温懿娟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保温盒，挥了挥手打断聊得正欢的爷俩，对米玉道，“别贫了，快去，给你吴奶奶把饺子送去。”

        平时米玉一听是给吴奶奶送东西，乐得别提多欢了，可今天米玉一听说要去吴奶奶家，马上露出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

        后来一想，算了算了，我只把饺子给吴奶奶和周阿姨吃，不理那孙子不就好了？

        又念在下午那杯巨无霸奶茶的面子上，米玉依然飞快地下楼了。

        南方的夏天日长夜短，即使晚饭过后的天儿也依然是宽敞明亮的。

        篮球场上一群小男孩热热闹闹地霸占了整个球场，饭后遛弯的老人带着孙子孙女慢悠悠的绕着操场散步。

        米玉路过程希家，正巧碰到程希妈和钰莹妈还有两个阿姨坐在院儿里的花藤架下搓麻将，一阵风过，四把苏绣团扇，麻将哗啦啦搓开，嗔笑声不断。

        米玉隔着两米远的铁栅栏大声喊了一嗓子阿姨们好！程希妈摇摇蒲扇笑眯眯地哎了一声，钰莹妈笑着看向米玉手里的保温盒，哎呦一声道，“玉玉呀，这又是给谁送吃的去呀？”

        “吴奶奶，我妈包的饺子！”

        钰莹妈朝众人笑道，“瞧瞧，懿娟就是贴心！我看呐，这是把吴老师当自己亲爹亲妈伺候着呐！”

        刚说完，一左一右的两个中年女人抿着红唇呵呵笑了起来，钰莹妈正要继续开口，仲兰便在对面把牌一推，“哎呦，清一色，胡啦！”

        “嗷呦瞧你运气也太好了吧！这都连胡几把了？”程希妈一边收钱一边笑笑也没接话，反倒对米玉念叨着，“这傻孩子还愣着呢，再不快送去一会饺子都坨一起了！”

        米玉反应过来后迅速穿过小马路，来到了吴奶奶家。

        奶奶家的门是敞开的，米玉一迈进院儿里就扯着嗓门大喊了一声——“奶奶！”她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连在二楼窗边看书的陆言都被吓了一跳。

        陆言合上手中的漫画，伸出一根手指把白纱帘轻轻拨开一丝缝隙，夏天的夜去的快来的也快，这会儿窗外已然黯了下来，廊下的院灯照映在某个女孩的身上，正一点一点的将距离拉近。

        他抬头看了眼挂表，此刻八点一刻，楼下立刻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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