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变故
季时傿一个人跑起来算得上是健步如飞,但如今扛着赵铎,身后还有两头硕大的黑熊穷追不舍便有些吃力。
季时傿低喘一声道:“五殿下,您要是缓过来了,能不能自己……”
赵铎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此刻扛着自己的少女只比他大一两岁,他又羞又怕,颤颤巍巍地滑下来,双脚触地时甚至有一种不切实感。
然而未等他适应挨地的感觉,季时傿一把擎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挥舞长弓,拨开挡道的树丛,狂奔向前。赵铎踉踉跄跄地跟在季时傿身后,他出行一向都是乘坐轿撵,什么时候纡尊降贵地靠自己双脚走路了。
季时傿看着娇娇弱弱的,力气却大得吓人,她脚下若生风,赵铎跟不上,双脚几乎被她拖得离地。
树林间茂密粗糙的树枝擦过手臂脸颊,赵铎脸也花了,衣服也破了,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他满脸泪水,黑熊张大的嘴巴贴在身后,发出一股黏腻的臭味,若不是还死守着身为皇子的最后一点尊严,大概真要哭爹喊娘了。
先前被断树砸到的黑熊已经爬起来,反应过来后直冲上前,与另外一只呈两面夹击,它们的目标很明确,直冲赵铎而来,带着一种不咬死他不罢休的骇人气势。
季时傿猛地拉起赵铎往旁边一甩,她借力跳起,一脚踹断身侧一棵腰粗般的樟树,断木轰然倒下,隔开二人与其中一只黑熊的距离,另一只并未停顿,径直冲向赵铎身处的位置。
季时傿神色一凝,旋身弯弓搭箭,眼睛微眯,倏地一箭射出,破风而去。那只扑向赵铎的黑熊反应很迅速,但并未完全避开,箭矢擦着它的眼睛过去,顿时鲜血涌出。
它攻势骤减,原地翻滚一圈,箭头深深地戳进了它的眼睛当中。密林中登时响起一阵痛苦又愤怒的嘶鸣声,季时傿趁机冲过去拉起赵铎,拖着他冲出百米。
“啊啊啊啊啊。”
赵铎脸上有一圈黑熊口中落下的涎水,他刚刚死里逃生,吓得整张脸都在抽搐,一路尖叫不停,鼻涕眼泪糊在脸上,哪里看得出一点皇子的模样。
季时傿被他吵得头疼,心绪不宁,当即怒喝一声,“闭嘴!”
赵铎一抖,狠狠咬住牙,奈何牙也不争气,上下磕动,止不住地打颤起来
耳边终于清静,季时傿提着赵铎,往前方看了一眼,马就停在林子外,戚相野已经去喊人了,只要上了马,等禁卫军一到就安全了。
可谁知他们刚要冲出树林,赵铎的衣摆忽然被树枝勾住,他尖叫一声,扑到在地,季时傿猛地回头,刚想伸手将他拉起,方才那几头黑熊就已经追至眼前。
季时傿瞳孔骤缩,如果赵铎死在这,就算她逃出去了李贤妃也不会放过她。她咬了咬牙,脸上愤恨一闪而过,她扑闪至赵铎身后,一脚将他向前方踹去,与此同时反手从靴子里拔出短剑,用尽全力刺进黑熊腹部当中。
屁股上传来剧痛,季时傿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带着几分她个人的愤怒情绪,直接将赵铎踹飞了几米。
赵铎此刻还没分清楚状况,痛得脸都皱起来,眼里满是不明所以。
季时傿见状,恨不得一刀把这蠢货砍了,她几乎破音地大喊道:“上马,跑啊!”
这撕心裂肺的一声终于把赵铎喊回神,他迅速爬起来,抬头一望,少女倒在地上,那只比她脸还要大的熊掌似乎下一刻就会碾碎她的头颅。
另外一只被射瞎眼睛的黑熊也冲过来,箭矢还插在它的眼眶里,血水打湿皮毛,它显然被彻底激怒,俨然一副要撕碎季时傿的架势。
赵铎一愣,季时傿表情痛苦至极,甚至于到五官扭曲的地步,良心与恐惧在他心里交战起来,但只有短短一瞬,赵铎很快认清局势,向前狂奔,冲出树林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远处传来马蹄声,季时傿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她不敢完全放松,熊掌现在就挨着她的头颅,庞大的身躯压在身上有如千斤顶,季时傿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挤出来。
她额头上青筋突现,余光里另一只黑熊正在赶来。季时傿咬紧牙关,手背用力到以至于发麻,方才那柄短剑此刻正插在棕熊腹下,但这并不算致命一击。
它眼露凶光,紧紧盯着前方已经跑远的赵铎,季时傿意识到这几头棕熊的目标只有他,但被自己阻拦,不得已才想着先将她解决。那头被射瞎的黑熊显然已经被她激怒,似乎是忘了目标是谁,它现在只想将季时傿撕裂来泄愤。
所以只要它冲过来,自己便死定了。
季时傿手臂发麻,她强迫自己不能泄力,肩膀被熊掌压着,季时傿听到自己骨头一寸寸断裂的声音,她疼得嘴唇瞬间发白。
这场原本可以说的是碾压般的局势僵持了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季时傿却觉得好像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半条手臂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终于,被她紧握的短剑划开黑熊的腹部,“噗嗤”一声,破布袋一般,五脏六腑劈头盖脸地砸在她的身上。季时傿强忍恶心,不顾手臂的疼痛,脚下一蹬,从尸体下窜出去,恰好避开另一头瞎眼黑熊的攻击。
她浑身如同被碾过一般,鲜血糊了一地,满地狼藉,她不敢懈怠,强撑着爬起来,手中的短剑已经卷刃,再想杀掉这只暴怒的黑熊难上加难。
枝叶间隐隐透过的天色渐暗,算下时间已近傍晚,等到太阳彻底下山,她必死无疑。
季时傿从衣摆上扯下一根布条,团起来塞进嘴里,怕自己在剧痛中咬伤舌头,而黑熊正在她身前不远处弓着身体,即将扑来。
————
春蒐时并非所有的勋贵子弟都会参加围猎,也有一些不善骑射的官员会全程待在营地。
戚拾菁自去年为官开始,便一颗心扑在民生上,即便现在随驾春蒐,他也依旧未放下手中的职务。
戚拾菁比他们都要年长几岁,是成元帝钦点的新科探花,时任度支主事,自他为官开始一直兢兢业业,一个月来几乎每日都宿在户部,他向来事事亲为,是朝中如今鲜有的实干派。
今日是春蒐的第一天,他如今算是成元帝眼前的红人,不可缺席,但他又不通骑射,因此只站在看台边看着。
原本马场上没什么人,直到季时傿骑马过来,她起了个头,陆陆续续才有世家小姐往马场这儿来。
季时傿的在马上的背影恣意绝俗,她身上有一种京中贵女少有的豪迈洒脱气质。
待她骑马入了围场,戚拾菁微微一笑,转头对身旁的梁齐因道:“季小姐英姿飒爽,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梁齐因神情微动,看着季时傿的背影转瞬遁于林间,他迟迟未收回目光,闻言回过神来,未做回答,看上去若有所思。
戚拾菁望了望他的侧脸,察觉出他有心事,忽然道:“齐因,我记得你也很擅骑射,为什么不同他们一起?”
梁齐因一怔,他低下头,目光闪了闪,“太久不练生疏了。”
“是吗?”戚拾菁盯着他,“那也没关系,年轻人嘛,有些事情不必太在意,总是拘束自己可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梁齐因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心绪不宁,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因此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狩猎持续到下午,陆陆续续地有人回来,只是暂时未有人捕捉到白狐,二皇子赵嘉收获颇丰,其他皇子都比不上他。梁齐因坐在看台上,听到不远处的小姐们小声交谈起这件事,有人说,二皇子赵嘉一骑绝尘,也有人说五皇子赵铎还未回来,也许他捉到了白狐,可得头彩。
她们话音刚落下,密林中忽然冲出一个身影,戚相野勒紧缰绳,神情严肃,从马上跳下后直奔梁齐盛道:“猎场有异,烦请大人即可带人进去疏散!”
梁齐盛神色一凝,厉声追问,“有何异?”
戚相野将方才在林子里看到的东西如实告诉他,梁齐盛听后皱起眉,皇家猎场有专人看管,绝不会出现伤人凶残的大型猛兽,听他说有惨叫声,只怕已经有人受伤遇难,而现在,还有许多人没出来!
他先让人去禀明成元帝,获准后立即召集禁卫军,派人封锁围场,再亲自带人进入搜寻。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人群里起了骚动,马场上赛马的人也停了下来,有几个太监正在看台下核对在场人的名单。
梁齐因从看台上站起,他又一次巡望整个营地,戚相野方才是一个人,季时傿与他一起进入猎场,但他并没有看见她回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密林中冲出,五皇子赵铎身上的轻甲破败不堪,他发髻散落,灰头土脸,狼狈至极,最令人惊讶的是,他骑的居然是季时傿的马。
梁齐因心蓦地一跳,随即从看台一跃而下,翻身上马,又从内侍手中拿来数支弓箭,转身冲进密林当中。
他这一连串动作未有一丝犹豫,连身旁的戚拾菁都没反应过来,梁齐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猎场入口。
方才说自己久不练习已经生疏的人仿佛只是在说玩笑话,若是在场有哪个刚从猎场回来的人看到这一幕,势必会震撼,此等骑术,在京中可数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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