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再度醒来时,天光正是朦胧,床边守着两个穿着布裳的小丫头,凑在一处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梳着两个丫鬟髻的脑袋轻轻晃动着。
柳简轻轻咳嗽了一下,两人立马转过了头,见她果然睁开了眼睛,皆是喜道:“道长醒了!”
柳简无力点了点头,这一微小动作倒叫她们惊道:“道长莫动,周公子道你要静养哩!”
说着一人端热茶,一人忙着端水绞巾子。
有生之年,倒教她享受一回富贵小姐的做派。
瞧到了她难忍痛意的表情,一个丫头忙道:“我去请周公子。”
周公子,便是周渚了。
柳简知他是识些医术的,不过……
她在屋中寻了一周,才开口询另一个丫头:“少卿呢?”
丫头眼神闪烁:“我,我不知道。”
柳简却未留心她这份异样,抬眼看了一眼窗边天光,迟疑几回:“这会是早间还是入夜?”
“正是寅时三刻。”周渚跟着丫头从屋外走进来,又道一声得罪,上手探上她的脉搏。
柳简微慌,正想躲开他此举,却又听得周渚温言宽慰:“少卿先前送道长来时,我已诊过几回,眼下只是看道长可无大碍。”
柳简当下望向他,见他还是平常谦和温润模样,甚至都看不出他可曾诊出——
她轻蹙了眉头,倒也不再躲避。
周渚一笑,缓抬手将手搭至她腕间,良久才轻声道:“剑伤太深,一时难愈,先前你昏迷,我不敢轻易开方子,只以伤药外敷,不过如今你醒了,有几句话我要问问,也好对症开药。”
他说着便看向在一旁伺候的两人:“道长伤处过会怕是要换药,劳烦姑娘将我昨日的药草再煮一遍。”
小丫头们极有眼色,闻言对视一眼便齐齐道了告退。
眼瞧着她们离开,柳简才看向周渚,嗓间干涩得厉害:“要问什么?”
周渚顿了顿,后道:“她在时,身子不好,我曾读过些医书。”
柳简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周老夫人,思及当日之事,还觉得唏嘘。
她自以为内心卑劣,此时此境竟只想知晓周渚发觉了些什么,又想探查些什么。
但她不敢。
“容州之事,对不住。”
周渚似是不解,过后却又笑道:“无妨,此本非是道长之过,事后想起,当日道长解字之时早有预示,只是那时总不敢相信,又或是侥幸……”
预示?
柳简回忆起当日齐字一解……
齐字有刀,但见血光。
——周家数起命案,甚至牵扯出陈年旧案。
刀在左,这祸事或生在长者,或因长者而起。
——数桩命案,皆由陈年旧案而起,而旧案却因周老夫人而生。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当日解字还有一断——齐上一横短,护左不顾右,以致右有一捺流落在外,所谓左长右幼,祸事若生,家中必有子孙脱离主家。
周家三子三女,若是当日断言成真,那么如今……
“家父家母皆因一纸胡乱言而葬身火海,身为人子,终是无法看着那束着冤魂的宅院继续混沌度日,便自请脱离周家,兄长体谅,允我离家……可到底是还受着周家之荫,如今生意往来,也多是看在旧时与周家的情分上。”
果然如此。
周渚轻笑了一声:“说得远了些了……昔时替她诊治时,曾得过一本医书,上记一种奇异脉象,病症从急,腹绞痛,伤五脏,苦及性命,有此症者,朝生暮死,是为朝暮之毒……”
周渚的声音越□□缈,柳简似又忆起当年,那个女子说——朝朝暮暮,此生不离……
她咬唇不语。
周渚叹道:“察道长脉象,此毒却似蛰伏数年,若为朝暮,本不该如此……可若非不是,此等脉象……”
“命定活不过二十。”柳简突然开口:“中此毒时,家师请人替我医治,虽不得根除,却免身死之祸,只是命数已定,时日无多。”
她平静地说出,竟也不似想象之中那般为难,藏匿多年的秘密一朝向人吐露,她竟觉莫名的痛快。
周渚沉默一瞬:“原是如此……”
他伸出手,又道一声得罪,又诊一回,此次比方才要诊得久些,他又问了些详细症状,在听闻她已腹痛数回时,似在心中沉吟数遍,这才轻声开口:“沉疴难除,何况又是多年积毒……在下医术不精,却也愿为道长一试,即使无力更改道长命数,却也想让道长少受罪过。”
“……多谢三公子,只是此事还请三公子隐下,因我……。”
还未等他说完,周渚便先应了:“好。”
柳简微生疑,顿了顿望向他,心中千回百转,最后只化作一句:“多谢三公子。”
二人皆知这朝暮之毒的凶险,心照不宣转至其他话题。
晨阳初升,丫头捧着粥碗正喂着柳简,千代灵风风火火走进,见她模样才松下一口气:“道长身子到底还是虚弱了些,昨日你倒下时,我同少卿险以为那伙贼人剑上是否是沾了毒物。”
她将手边的剑放到桌上,铁器落下的声音惊了喂粥丫头一路,她手一抖,便教调羹落进粥里,溅了柳简半面脸。
府衙的丫头惯常是不服侍人的,柳简无奈挥了挥手:“多谢姑娘,我用好了。”
小丫头红着脸拿着帕子替她擦了脸上粥痕,又教另一丫头绞了湿巾子伺候了,这才退开。
柳简这才空出来应千代灵:“那些人捉到了?”
“可巧昨日秦将军路过,若非是他出手,仅凭我同少卿,怕是不能活捉了他们。”
柳简眼光闪动一回,在脑海之中过了一回朝中姓秦的武将,又算了一回此时能出现在宁州的,一时竟也不曾想得起来,只好问道:“秦将军?是宁州的哪位将领吗?”
千代灵端了碟点心坐到她床边,往她那处送了送,应道:“非是宁州的将领,而是西南军谢老将军手下,前些日子他随谢老将军入京都述职,如今正是回程,因为今年天气和顺,路比往年好走了些,他算着日子便绕道从宁州回西南了。”她停了一下,咬了两口点心,后又继续道:“谢容瑜同他一处长大,又比他年长几岁,二人亲如姐弟,他这回过来,便是来瞧谢容瑜的。”
柳简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谢容瑜的底气从何而来。
料想是这位秦将军早前往沈府送了信,得知此行,这才敢此时离了沈府,是想点一点这沈府众人,她的出身吧。
经年累月独身一人立于沈府之中,眼瞧着家道日渐薄落的夫家,却还受着冷落,大抵是想告诉沈鸿,如今沈府仅有依杖于她才得昌盛。
“既然秦将军到了,那沈夫人也回了沈府了吧。”
柳简本以为此事已经明了,却未想到千代灵却摇了头:“我还不知……”
“不知?”
千代灵叹了口气:“我还没来得急去沈府呢,昨日将那几人捉住后,我原以为交由严峭来审便可,可时卿却道是亲自审问,也不知是要问什么,竟是一夜未曾回院,方才我着府衙一小丫头去问,连时卿的面儿都不曾见到,不过小丫头告诉我,其中一人好似是个杂耍班子的老板。”
……
时玉书从牢中走出时,已经是正午,牢中向来阴暗,乍现的光芒教他不适地眯了下了眼睛。
严峭心惊胆战望了他一眼,经过一夜,他对眼前这清俊少年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看了一眼时玉书手上未擦净的血迹,艰难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少卿一夜辛劳,下官着人准备热汤吧。”
时玉书轻轻颔首,道了一声有劳,他看着衣上那一片已是干涸的血色,那是柳简昨日受伤时染上的,思及柳简那苍白的面容,他眼中更暗一层,可一瞬过后,他又恢复到了平常模样,轻轻对着严峭一抬手,轻声道:“衣裳不洁,本官先去换身衣裳。”
严峭自是连连点头,目送他离开。
自长廊一路而行,忽见周渚端着两册医书正边走边瞧,他这才记起昨日将柳简送至屋中之后,只来得及听周渚一句“伤不及性命”,他便匆匆离开。
时玉书按了按眉间,主动走上前询道:“周兄。”
周渚下意识将手中两册医书合上,抬头见是他,浅笑着快步上前,见了他衣上血色顿了片刻:“少卿一夜未眠?”
时玉书勉强点了点头:“柳姑娘如何了?”
周渚迟疑了一瞬,终是浅笑应道:“伤口深了些,不过倒也无碍,如今醒了过来,过会我再开两副汤药,这些时日静养着便是。”
说着他浅浅欠了个身:“不过因她体弱,这方子药量须得谨慎,在下还需同大夫再斟酌一番,便先行一步了。”
“劳烦周兄了。”
时玉书侧开身子让他先行。
周渚笑了一声,抬脚走了两步,忽而又退回来:“对了,先前着人打听了一下那听妖先生是何人,昨日也有了消息。”
他张了张口,吐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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