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三月一半春,杨柳如烟。
沉寂了一个冬日的宁州,终于重新热闹起来。
街边小商贩将摊儿沿着河岸摆得整齐,人声鼎沸,来往客商络绎不绝。
喧闹之中,突有人声。
“——哎呦,有人掉河里了!”
河岸一边飞出道雪青色的倩影,轻点湖水三两下,便一个旋身,衣袂翻飞之间提了在水中扑腾的灰蓝衣裳上了桥。
直至那倩影带着落水之人在桥上站稳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声好,河岸两边便起了一阵阵的赞叹。
谁料下一刻,这倩影便丢了灰蓝衣裳的小道,拨了剑直直便冲向桥上两个灰色男子。
只见得身着雪青长袍的女子剑花一挑,一招秋霞漫天,便逼得那两人不敢再行一步。
“尔等何人,竟敢当街伤人?”
又见两人喏喏不敢辩驳,众人才猜得事起缘由,又叹这女子洞隐烛微,在这人流如潮之中,竟还能瞧得分明。
那两人先对视一眼,后其中一瘦矮些的男人终于回过了神,恶声恶气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伤人了!你……你可知我等是何人,识相的,便赶紧滚。”
在一旁行人小声劝道:“姑娘,这是沈长史家的仆从,算了吧。”
两人见有人认出,不由更是嚣张:“可曾听到?”
雪青女子眼睛一横,望着两人,讥讽道:“长史家的仆从?今儿个便是长史在这儿,都得给个交代。”
这倒是个硬茬!
周遭行人不愿惹祸上身,匆匆低了头便离了去。
那灰蓝衣裳的小道正是柳简,她呛了水,倚着望柱起咳嗽着,好容易喘过气来,有气无力抬手向女子行了一礼,虚弱道:“在下柳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怜惜望了她一眼,转头便朝那两人道:“今儿你们给不出个交代,那便到这宁州衙门里好好说道说道去!”
两人笑得张扬,竟无半点惧色:“行啊,有本事你就别跑,看看到了府衙,官老爷怎么说!”
由不得柳简拒绝,这雪青色衣裳的女子就伸了手将她扶了往宁州府衙而去。
及至府衙,她一口气还不曾喘平,女子便取了鼓槌递到她手前:“虽道长是方外之人,或是不愿与这等小人计较。只是今日教我见了,便要替道长争一争这公道。”
柳简怔怔望着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声道:“其实,我不是道长……我是个测字先生。”见女子下意识往她衣上瞧,她又道:“这个,道袍便宜耐穿……”
她俩话还没说清,跟着一同来的两人倒先急了:“怎地,敲不敲啊!若是没胆子了,规规矩矩跪下来喊声爷,这事便算了。”
“吉安村的案子多谢少卿——这是怎么了?”
四人一抬头,正见府衙门口站着十数人,为道乃是一身着深绿圆领官袍的官员,站在他身旁的——极巧,乃是一身月白色袍衫的时玉书。
他眼神随意瞥向此处,又一下顿住。
柳简也是吃惊,愣了片刻后忙朝他露了个别后重逢的欣喜笑容。
还未来得及开口,先前趾高气昂的两人此时双双换上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神色,一下便冲到了那身着官袍的官员面前:“严大人!求您替小人做主啊!”
时玉书挑了下眉,淡淡望向严峭。
严峭抖了下眉,被他二人惊得退了两步,回过神后才往前走了两步,温声道:“你们是何人,可是有冤情?”
“小人沈忠。”
“小人沈义。”
小个子的男人先开口:“小人是沈长史府上的奴才,今日奉了公子之命,上街寻人,谁料遇上个不讲理的女子,一句话不说便将小人们打了一通……”
严峭本是耐着性子听他说,忽觉身边人动了,不由抬头望去。
只瞧得时玉书缓步踏下台阶,二话不说便解了外袍披至个小道长身上!
严峭当下便愣住了。
传言道这大理寺少卿“桃花面,寒霜血”,与他打交道这半月来,深觉此言有理,鲜少见他同谁亲近半分,哪里见过他如此行事!
他下意识便瞧向那小道长,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竟一身是水,脸都冻得发青,自己偏生好像不知一般,笑得极温善。
沈忠将自己个儿受的委屈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一直不闻回应,无奈之下壮着胆子抬头唤道:“大人……大人!”
严峭才回过神,讷讷问道:“你是沈长史府上的?”
“少卿怎么在宁州?”
柳简低头看了眼与她这一身不太相宜的锦衣,无奈笑了下,伸手将衣裳扶住。
时玉书便退开半步,浅浅应了声:“嗯,查桩案子。”
说完便面不改色抬起手,朝着她身旁的方向端正行了一礼:“下官拜见淮临公主。”
柳简微怔,惊诧望向身旁人。
面前女子,年岁与她相仿,却要高她两寸有余,一身风尘仆仆,使其形容凌乱些,先前不曾留心,眼下细细看去,她模样倒真是好看,眉间带着股英气,若非是时玉书开口,她怕只被她当作一般江湖儿女了。
不过时玉书连她封号都唤出来了,柳简自是记起她来。
淮临公主宋仪,先帝最小的女儿,不爱宫廷却喜江湖自在,天子不束她在深宫,她便常年行走在外,还以母族姓氏给自己起了个名儿——千代灵。
“时少卿,京都一别,近来可安好?”千代灵眯着眼笑着,忽又凝了笑意,停下来仔仔细细将他二人打量了个来回:“……莫不是这位便是先前容州梨花杀人案,同你一起断案的那个柳道长?”
时玉书点了头。
千代灵叹了一声:“年前在京都时便听世子提起过,还想着若是有缘,必要见见才是,今日倒是全了我这份心思了。”
她又不满道:“既是一处查案,时少卿也当照看她些,怎让她一人行事?她被人推到湖里,险些半条命都没了。”
柳简方想解释,便见时玉书目光飘到她身上,那目光之中所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她一时竟不能辨别。
严峭此时踌躇而来,温和道:“时大人,这二人,是沈长史家的家仆,你也知,这沈长史曾是先太子之师,下官不大好办啊……”
“先太子之师?”千代灵惊了一下,向时玉书求证道:“可是沈章成?我记着谢将军家同他家好像还有桩婚事……莫不就是谢容瑜嫁得那家?”
严峭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沈夫人正是谢家的女儿。”
时玉书转向严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黎律法三千,可有一条道是官宦家仆犯错,不依罪处?”
严峭叫苦不迭,他不敢反驳此言,可又不愿开罪沈章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目光转向柳简,望她劝一句时玉书。
柳简只得拢着衣裳解释:“此事倒非是他二人本意,实是桥上人来人往,一时不察,拉扯之间不慎落了水去。”
严峭忙望向时玉书,期盼着他道一声罢了。
时玉书眼中一点暗色:“拉扯于你?”
她倒是未觉:“道是家中公子寻什么仙子,要领我回家赚些银两……我正替一人解着字呢,那测字钱还没收,也不知能不能再寻到他……”
言语之间,倒是越发的可惜。
时玉书一阵无语。
“这皇帝身旁的奴才做错事了还得打板子,这沈章成到了宁州,倒成了地头蛇了?堂堂州官,竟还要瞧一个长史的脸色?”千代灵倒是先生了怒意,她握紧了剑鞘:“今儿本宫还就要瞧瞧,这宁州的天,到底姓什么!”
时玉书轻声道:“淮临公主息怒。”
那随意敷衍的模样哪里是劝阻,倒是几分火上浇油的意思。
严峭一愣,听她自称作是本宫,又闻时玉书称她作淮临公主,吓得立即跪伏在地,颤颤道:“公主息怒。”
这声音不高不低,正叫沈忠同沈义听了,二人只觉小命休矣。抓大理寺的人,还害得其落水、污蔑当朝公主,给他们九条命,今天也得交代了。
千代灵先领着严峭等人往沈府而去。
柳简一身是水,便在府衙换了身干净衣裳,出门时竟瞧得时玉书等在屋外,愣了一瞬才上前:“少卿。”
时玉书回过头,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
上回一别,不过数月,她竟清减了好些。
他下意识便问:“吃了吗?”
柳简反应了片刻,笑着应答:“早间买了两个饼,就着茶吃了,先前还不觉得,少卿一问,便觉得饿了。”
说完她摸了摸腰间:“昨日的测字钱还有些剩的,等会儿我请少卿吃碗面如何?”
时玉书轻轻点了头,目光复杂,眼中藏了万千情绪,他背了手,也不言语,径直便往前走。
柳简便小步跟上,轻声同他说着话:“久别重逢乃是喜事,少卿也当给个笑脸才是……对了,这沈家,你我可要过去?公主到底算是替我出头,要不吃面一事再往后挪挪,等她从沈家出来后,同请她一处去吧。”
沈章成久浸官场,若非当初择错了主子,也不至如今被左迁至宁州长史,只得一无权闲职。
千代灵少年侠气,一腔热血,虽出身深宫,却是长在江湖,若是在沈家受了委屈,未免惹人心疼。
然她咬着点心踏进沈家大门时,却只瞧得千代灵抱着剑,沉着张脸同一个妇人站在一处。
一见她与时玉书进门,她立即走上前来,压低了嗓子道:“沈家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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