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后手

　　东京的灾难已经过去了。

　　不过，这一次事件之后，很多原本怪异事件处理部的人都感觉到很奇怪。

　　怎么……以前那个运筹帷幄，智珠在握的老大，怎么不见了？

　　其中当然包括天宫薰。

　　她已经不在东京了，准确的说，她马上就要离开日本了。

　　老爸变卖了所有资产，带着全家搬走了。

　　原本是准备去京都或者大阪，但妈妈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日本不太安全，在准备了足足一周之后，处理完了所有资产，卖掉了原本的酒店和房产，然后准备过一段时间就去挪威。

　　听说挪威那边比较安全和平，是传统天主教的势力领地，没有那么多斗争和倾轧，过去那边居住是最好的。

　　原本是想定在神州的，可是只有爸爸在出差去过。

　　但妈妈最终还是没敢去，因为神州自始至终都是禁地，外界的妖或者修行者进去之后，很少有能出来的，她不敢拿全家人的命去赌。

　　所以东挑西选，最后选择了挪威。

　　学校那边已经退了，准备转学到挪威读高中。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就准备离开了。

　　天宫薰坐在窗户的里侧，巨大的落地窗，红色的窗幔，盖得严严实实的，档住了她看向外面的视线。

　　这里是她自家的酒店，离东京不远，就在东京隔壁的山梨县，不过明天就不属于她家了，出售合同已经签好，明天的机票，先到法国转机，然后飞挪威，中间还可以顺便去逛逛法国的风景。

　　虽然因为紧急出售，折价有点多，不过……也还算可以接受吧，去了那边，靠这些钱单纯的进行理财，应该也不至于过得拮据就是了。

　　就是还得重新学挪威语，可能初来乍到会很难过吧。

　　想着这些，天宫薰拉开了窗帘。

　　外面天清气爽，晴朗的很，一片和谐。

　　完全看不出前几天的那种……

　　很难形容，天宫薰完全不想回忆那种事情。

　　应该……彻底结束了吧？

　　但非常突兀的，外面突然打雷了！

　　轰隆一声！雷霆交加，黑云席卷，先前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可在一秒钟之内，乌云猛地聚集起来，随后大雨瓢泼而下，吓得天宫薰缩了缩脖子。

　　怎么回事？为什么几秒钟之内就下雨了，而且雷打这么大？有人施法祈雨？

　　好在，有明亮的玻璃窗庇护着她，虽然打雷把天宫薰吓了一跳，但是落地窗使她得以免受突然而来的大雨和冷风。

　　外面只见远方白茫茫一片云雾，稍稍主意了一下下面酒店的绿化地，湿漉漉一块草地和受风雨袭击的灌木，被一阵持久而凄厉的狂风，驱赶着如注的大暴雨，以疯狂一般的气势横空扫过，弄得一片狼藉。

　　“打个雷也能被吓到，真是的……”天宫薰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变胆小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但东京发生的那一切还是显得那么的……令人战栗。

　　无数的死亡，鲜血，暴戾，还有各种负面情绪，时至今日都没能从她脑海里离开。

　　估计，这些东西给这个女孩留下这辈子都很难磨灭的印象。

　　她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雨了，但这么阴沉的天气，还是让她准备看看蓝天的心情消散了。

　　重新拉上窗帘，她走到床边，没什么事情好做，又低头看书，那是一本毛姆所写的《月亮和六便士》。

　　她挺喜欢这本书，虽然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只是这几天待在房间里，无聊翻了翻酒店的书架，结果一看就着了迷。

　　主人公是位生活富足的证券经纪人，人到中年后，突然响应内心的呼唤，舍弃一切去学习艺术，去了不少地方，但始终得不到认可，最后沦落到海外，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与土著人一起生活，却在那里获得灵感，创作出了真正的艺术杰作，最终却在死后将之付之一炬，成为了只有他一个人看过的杰作。

　　她对里面关于梦想和生活的冲突之类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她之所以觉得有趣，是因为主人公的经历。

　　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他曾经的生活就像是一棵树，驻扎在某个森林里面，一辈子挪不动一步，每天过着家庭与事务所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动弹不得，被束缚在原本的生活里，只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

　　所以，他想“真正的活着”，想要追逐自己的梦想，追逐艺术，追逐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美妙生活。

　　然后，在他选择追逐梦想之后，却过着是仿佛候鸟一般的生计，不谈失去了优渥富足的生活这件事，单单说他的路线，北可至寒冷遥远的雪国，南可至大海碧蓝温暖的群岛，就这样东南西北以年为单位奔波。

　　不像曾经自己在城市里那样，被束缚于工作与人际关系中，也不再为家庭而困扰。

　　要说自由倒也自由，若论唯一的缺点，恐怕便是得不到深交的朋友，无论在哪都被当作过路人，局外人，到达新地方的的时候，看似受人欢迎，但绝不会真的被人接纳。

　　便是死了的时候，他的长眠之所也只不过是在太平洋那个偶然经过的村子里，孤独的化为热带岛屿上的枯骨。

　　自由和孤独，有时似乎是难以分开的双生子。

　　想要自由，那便不可避免的会承担孤独。

　　想要不再孤独，想要拥有同伴，爱人，那他们必然会牵绊住你，侵入你的私人空间，使得你的自由缩短。

　　思特里·克兰德选择了绝对的自由，抛弃了家庭，妻子，孩子，独自一人走向了只属于自己的艺术之路，在绝对的孤独之中陶醉于自身的才华，然后将之付之一炬。

　　“自由……”天宫薰点了点书的封面，喃喃自语道。

　　自由，这两个字经常被源小姐挂在嘴边。

　　天宫薰年纪还太小了，她还不能深刻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所以这也是她喜欢这本书的原因，这本书似乎对她阐述了自由的重要性，让这个年轻的女孩第一次能够体会到“自由”这两个字的分量。

　　源小姐算得上是天宫薰的偶像，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华贵，还有着深沉的智慧，高远的目光，和蔼的性格。

　　对于天宫薰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根本无法对这样的姐姐有什么抵抗力可言，所以能够在书籍上理解对方的思想里的一小部分，这也足够让她高兴了。

　　她一直很担忧东京事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源小姐。

　　当然，她还担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十方大师。

　　两个她很在意的人，在东京事件之后，都再也没出现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他们两个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宫薰想到这里，有些惆怅。

　　她想过去东京找他们，但是，妈妈拦住了她。

　　妈妈对她说：“不要插手那种级别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上头那些人的可怕，会死的。”

　　天宫薰郁闷的承认了这一点，不管是源小姐，还是十方大师，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远远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她如果想去帮忙的话，大概只有自己会死吧。

　　差距太大了。

　　在波及整个东京的巨大灾变之中，就算是妈妈也只不过勉强逃命而已，她在其中更是连自保都难。

　　更别说……主导这场灾变的存在了。

　　天宫薰想都不敢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引起波及数千万人，范围覆盖整个东京的灾难，而且在事后，整个日本……不对，整个世界都在帮助对方隐瞒这件事。

　　所有的新闻她都看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发自内心的恐惧。

　　“算了，不考虑那些了，没用，看看电视吧。”她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些烦心事从脑子里甩出去。

　　毕竟，想再多也没有用。

　　越想越心烦而已。

　　躺在床上，被空调的冷风吹着，天宫薰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满脸焦躁。

　　她猛地翻身起来，脱掉衣服，干脆进去洗了个冷水澡。

　　但这没什么用，被那本书唤起了心中的担忧之后，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换上了新内衣，她径直走了出去，她甚至都不想穿睡衣，只是那会觉得磨得慌。

　　她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比如洗完澡之后不穿睡衣，用这样的事情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脑袋里萦绕不去的纠结得以被忘记。

　　但是，她才刚刚出来，鼻子却动了动。

　　根本来不及穿衣服，天宫薰的指甲立马伸了出来，冲向了浴室外！

　　她闻到了味道。

　　不属于人类的味道！

　　但是，一个声音在她的耳朵边响起。

　　“停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天宫薰立马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了。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穿着内衣，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这让天宫薰瞬间意识到了不妙，但情况不是她能控制的。

　　一个十来岁的半妖，根本不可能对抗眼前的可怕存在。

　　因为，发出那声音的，是一只——

　　黑羊。

　　七只眼睛的黑羊，看起来很幼小，能被人抱在怀里，完完全全是一只羔羊的模样，它左边三只眼睛，右边三只眼睛，额头上还有一道竖瞳，看起来分外诡异。

　　羊角扭曲而修长，蹄子打理的很干净，黑色的毛皮像是天鹅绒一般顺滑而油光。

　　天宫薰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那只黑羊幽幽的目光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脊柱难以抵抗，一点一点的扭曲，肌肉都发出呻吟，

　　天宫薰毫无疑问的停手了。

　　此时此刻，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但就是控制不了身躯。

　　一根根宛如蚯蚓般的血管出现在她的脖颈，还有各处皮肤上，就好像身体遭受了某种强大的重压，即将要爆开一般。

　　身体上仿佛缠绕着冰冷的毒蛇，正在对她吐信子，阴冷、滑腻。

　　完全无法抵抗。

　　仅仅是目光，就已经摧毁了她所有的反抗意志。

　　这是天宫薰绝对无法抵御的恐怖存在，这是超越凡俗意志的黑暗深渊。

　　如果是十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高喊出眼前黑羊的名字。

　　王子！

　　好在，王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这只幼小的黑色羔羊仅仅只是盯着天宫薰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这才是最可怕的，天宫薰感觉到的一切压力，其实都是单纯的“凝视”而已，王子对她根本没有敌意。

　　他只是没有收敛自己的味道而已。

　　似乎意识到了眼前的羸弱半妖就快被自己的目光压迫致死了，所以王子挪开了目光，从床单上跳了下来。

　　这只小巧的黑羊用自己袖珍的蹄子在地毯上踩着，环顾四周，一边自说自话：“半妖，收起你的敌意，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来这里是来征召你的。”

　　“源那个女人把这个称作‘让你帮忙’，但我是高贵的王族，我从不需要别人的帮忙，我只需要征召平民，所以，就是这样，为我献上你的力量，半妖。”王子的声音不容置疑。

　　非常有意思，明明他的声音稚嫩而幼小，听起来毫无威严，但却有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强烈威压。

　　起码天宫薰无法拒绝。

　　但她还是勉强撑起身子，问道：“是源小姐……让你来的？她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羸弱的半妖，对你们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好，现在的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说法去做就好，现在，敞开你的大脑，调取你的记忆，回想那个十方和尚，还有源那个女人。”王子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直接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天宫薰完全无法抵抗，甚至连思维都难以抵抗，她下意识的就开始回忆起了关于十方和源小姐的诸多记忆。

　　脑子里浮现出十方大师降妖除魔的模样，还有源小姐那优雅的仪态。

　　然后，这些记忆——被迅速抽取出来！

　　天宫薰迅速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而王子则迅速离开，不过走之前，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天宫薰。

　　这个半妖会失去关于十方和源的记忆。

　　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

　　过多的爱情和憧憬是毒药，会害死不自量力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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