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两年后

        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属于晨曦的光芒因为穿不透厚重的窗帘，选择从帘子和地板的缝隙中悄悄地伸出了试探的小爪子，一两声清脆的鸟啼若隐若现，在略显空旷的窗外悠悠地荡开很远。

        晨起的闹铃尚未响起，风华侧躺在床铺上，一对娥眉紧蹙，不自觉地翻了个身，却不料压到了右侧的肩膀，瞬间一股钻心的痛生生将她从黑沉的梦境中拽出。

        她闷哼了一声，睁开眼，看到的还是她熟悉的房间屋顶……认命般深呼了几口气，她用左手肘撑着身体，强忍着痛一点一点挪到了床边，好不容易靠着床头坐好了，没顾得上擦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她拿过桌上的手机打开一看，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还早的时间“4:25”。都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怎样，风华靠着床头，半晌无语。

        医务室

        “又疼醒了？”

        队医小心翼翼地褪下风华右肩的衣服，带着手套的手左右按了按，“……还是老样子，我早说过，像你们这样的训练强度，是个人都挺不住，让你们歇歇吧，又……哎当我没说。”稍稍喷了点药，队医老张摇着头坐下了，“去吧，下午记得来针灸，待会和你的教练再商量一下，是继续慢慢养着还是下猛药，是求稳还是搏一把，还是要看你们自己决定。”

        风华沉默着穿好了队服，径直把外套往肩上一披，“老张，麻烦你了。”老张摆摆手，让她不必客气，总教练就在门外等着呢，赶紧去。

        风华披着衣服出了门，果然就见总教练宋云峰正靠在墙角闷着头抽烟，“教练。”

        闷在墙角的宋云峰见她来了，赶忙掐了烟站直，伸手在面前的烟雾中左右挥了挥，同时随口问道：“怎么样？”

        “我已经休息了三个月了。”风华没有回答，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您也是运动员退下来的，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更清楚，有些东西，有舍才有得。”

        “……”宋云峰没有吱声，他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里那根抽了小半的烟被拧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有舍有得……有舍有得……可是风华，你清醒一点，你才二十岁！我们求的从来都不是眼下，而是未来，不仅仅是你们的未来，还有我们整个队伍的未来！”

        面对几乎要暴起的总教练，风华显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语气很是冷静，“可是不走过眼下，根本到不了未来。我答应过青棠，要给我们队拿下五连冠的。现在瑞典的洛伦妮已经打到了积分榜第二，听说韩国队也出了个棘手的人物，世界赛强手云集，我们的队员不是不够强，只是现在给他们的成长时间太少了。但是，只要过了今年年底，新队员就能带出来，而柳染他们那批队员也入队快两年了，等到明年的奥运会，就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你以为你很伟大吗？！”听完这话，宋云峰气得就差指着风华的脑门骂了，“哦，像你说的，牺牲你自己给新队员成长的时间，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力？！我告诉你！你没有那个资格！我跟你讲，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换掉你现在的打法，要么，就给我继续留在队里好好养伤！”

        “您知道这不可能。”风华攥紧了拳头，“是，我的左手一样可以打，但是完全不能和右手比，离世乒赛还有一个月，这时候换打法，我没有那个把握。今年的联赛、全运会，我都没有参加，再歇下去，和退役还有什么区别？”

        “你少拿退役来威胁我！”宋云峰真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气死在国乒队，“是，青棠腰伤撑不住退役了，咱们队又少了一个能撑门面的，但是这样，就一定要让我选择牺牲掉另一个来顶住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休息三个月，别以为你偷偷去球场我不知道！”

        ……

        不远处的墙后，柳染带着队员们沉默地听着两人争吵，不论是老队员还是今年刚进的新队员，或站或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内疚和难过。

        “柳姐，队长是不是觉得我们太弱了？”新入队的小队员语气低落地问道。

        柳染拍拍她的头，“见过护崽子的母狮吗？幼狮没长大到可以咬死外敌之前，母狮子是永远不会放松警惕的。继续加油吧，你们只是不够强，风站在第一的位置太久了，她可一直期盼着有谁可以把她踢下来。”

        柳染当年在省队的时候就听说过风华这个人了。据说是五岁开始打球，六岁就因为良好的球感和身体协调性被教练选中，开始训练参加比赛，仅仅16岁就在世界赛上打出了名堂，总教练都说她善攻稳守，步伐灵活，可以说是自青棠之后，国家队的第六代大魔王。柳染入队那年，正是青棠因为腰伤反复，将队长责任交接给风华的时候，几乎是见证了她接班成为新领袖的过程。只能说哪有多么容易呢，不过是咬着牙扛下来而已。

        “队长的肩膀，是怎么回事？”有队员没忍住问道。

        柳染也只是叹气，“一般来说，像我们打比赛最伤腰，不管是攻还是守，都要用腰作枢纽，稍微动作快点或者发力猛了就会伤到，青棠就是因为这个退役的。不过风华有她的特点，她会把力卸到四肢上去，她是右撇子，右臂受力最重，再加上队里排第一的训练量，她的肩膀就顶不住了……其实只要注意休息就能好，可是我们又哪来的时间可以休息呢？”

        另一边，说服了宋云峰的风华，目送总教练无奈地离开去找队医。她回到训练室，拿起球拍前想了想，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未读消息。她不禁笑了下，赶紧给一个，两年来坚持不懈给她发早晚问候的账号回了消息。

        霓虹

        刚结束一场音乐会演出的幸村雅纪回到家中，正打算收拾一下因为前一阵子的忙碌而变得有些凌乱的书房，结果听到了手机传来特殊的信息提示音，他立刻拿起查看，果然是风华的信息。

        ——

        风华：

        幸村，抱歉早些时候没看到你的消息，这个时间音乐会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是你的话，一定很成功吧！关于比赛，下个月的世乒赛我会准时出席，让你久等了。

        ‘比赛？！’幸村雅纪眉头一紧，他明明记得她因为肩伤错过了两场大的国内比赛……这么快就可以继续上比赛了？那岂不是前几个月就开始恢复训练了？！

        ——

        幸村雅纪：

        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

        风华：

        唔，放心，你会看到一场精彩的比赛的。

        幸村雅纪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感受到一阵无力，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比赛啊！他真想冲到风华的面前大喊几声，跟她说，你能不能不要勉强自己，对自己好那么一点？！可是……现在的他哪有那个身份来如此质问她。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为了一直以来坚持的目标和责任，哪怕是遍体鳞伤，也会用尽千方百计撑到最后的吧。而从初见开始，他就知道，风华和他，是一样的人。

        ‘真是狼狈啊，幸村雅纪，你竟然也有如此无计可施的时刻。’

        ——

        幸村雅纪：

        请务必照顾好自己。比赛，我不会缺席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最后的消息让风华一怔，随之眼里渐渐带上了笑意。幸村雅纪，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啊，阿里嘎多呐~

        ……

        “好，下面让我们把镜头对准如今激战正酣的布达佩斯，这一届世乒赛可谓是国手云集，冷门迭出啊！”

        “确实，你看场上的瑞典选手洛伦妮，不愧是现在世界排名第二的优秀选手，这一下反手翻挑真的是太漂亮了！果然如我们前几年预测的那样是个劲敌，这一年来她让种花队的选手吃了不少苦头呢！”

        “还有韩国队的新晋新秀朴秀敏，正胶快攻的架势很是来势汹汹啊！”

        “面对日渐强大的对手，青棠队长退役后的种花队会如何应对呢？我们来看看，双打方面，男双是小将宁越搭档老将林彦；女双和混双，身兼两项的柳染和林彦林玉的两组搭档依旧是表现出色；小将楚夏成功打入男单的决赛；至于女单，让我们来看看出场名单，哦！！出人意料，上一赛季因为伤病暂退的风华即将出战女单比赛！观众朋友们！目前排名世界第一的风华选手将在下一场比赛出场了！”

        观众席嘈杂的声响，对手凝重的目光，不久前打完封闭针的风华站在场边呼吸着略显胶着的空气，感受着熟悉而久违的赛场。只见最靠近她的那一排观众席上，坐着一个她很熟悉的鸢紫发的青年，她忽而微微一笑，转头注视着因为这一笑而有些犹疑的对手的眼睛，她伸出手，感受到握手时对方手心的冷汗，笑意愈发温柔。

        ‘我的赛场，我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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