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25

两人有些狼狈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吉光翼看向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对方是一个长相十分美艳动人的女子，可她却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先发出声音，她的语调听起来很奇怪，像是修习了魅惑术，两人瞬间僵硬在原地，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上被缠上了毒蛇。

        “你……是谁？”吉光翼艰难地从嘴里发出几个细碎的字。

        “啊呀啊呀，小朋友，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那女人用她粘腻得令人作呕的声音说着，“罢了罢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魔女葵秋砂。”

        听到这话的两人僵在了原地。魔女？魔法联合部一直以来对抗的敌人竟然就这样大剌剌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现在吉光翼只觉得双腿发软，他从未感受过一个人的魔力可以如此强大，他只是站在旁边就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像是有几万只小虫在啃噬他。

        可他现在不能退缩，如果他退缩了，那松雪瞳怎么办？

        吉光翼长舒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道：“瞳，你回去通知母亲。我来拖住她。”

        “我不要。”这大概是松雪瞳第一次反驳他，他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松雪瞳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让她逃命，而他自己却要独自面对魔女。可他怎么打得过魔女，虽然他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已经参加过许多战役，可成千上万个魔法使都无法对抗的魔女，他又怎么可能拖的住？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丢下我。”松雪瞳抬起头，目光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你说过的，你再也不会丢下我。”

        吉光翼不敢看她，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中，他才说道：“就这一次，回去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不要！”松雪瞳大声喊道，“不论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魔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打扰你们打情骂俏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呢，为了成全你们两个，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她说完，锐利而又刺耳的笑声在空中响起，不断盘旋拉锯，惊得林中的鸟都四散飞去。

        吉光翼将松雪瞳护在身后，语气凝重地说道：“瞳，一定要跟紧我，不要受伤。”

        松雪瞳紧紧抓住了吉光翼的衣角，冷汗顺着脖颈缓缓滴落。

        起初，松雪瞳以为两人必死无疑。但魔女每次的攻击都被吉光翼灵巧地躲过，松雪瞳不禁抱有了一丝妄想。或许，他们真的可以逃出去。

        葵秋砂在空中飘浮着，她的身下有一片云，而她斜靠在上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姑娘，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被看穿心中想法的松雪瞳不禁打了个哆嗦，刚才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魔女锐利的目光射向了她，她甚至胸口也跟着一痛。魔女真是可怕的存在，她不禁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吉光翼的衣角。

        “别怕。”吉光翼的声音适时出现，安稳了松雪瞳的心神，“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葵秋砂突然坐起身，她的手轻轻一挥，身下的云立刻变成了黑色，朝着地面上的两人释放出雷电。

        “小心！”差点被袭击的吉光翼狼狈地将松雪瞳推开，两人堪堪躲过一劫。

        “毒龙。”那女人突然出声，地面上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一阵嘶哑难听的风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出现在空中。他没有翅膀，也没有坐骑，可是他却能飘浮在空中。

        他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突然，地面上的两人意识到，传说中红眼恶魔是魔女，而绿色的眼睛则是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证据。他是魔女教的护法——毒龙。

        “陪他们玩玩，反正我也不着急。”吉光翼不知道的是，此时魔女教的大军，已经攻入了魔法联合部，而姗姗来迟的魔女葵秋砂和护法毒龙胜券在握。

        毒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一个瞬移来到了两人的面前。松雪瞳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就听到了吉光翼发出痛苦的嘶吼。吉光翼受伤了，毒龙的动作很快，但是吉光翼的反应也很快，他第一时间将松雪瞳护在了身后，用手臂挡住了毒龙的攻击。可是对方的攻击带着浓烈的杀意，快到他来不及使出魔力，一只手臂就被斩断，掉在了地上。

        松雪瞳愣在原地，她看不见毒龙的攻击，她只能看到吉光翼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的身前，鲜红的血从他的断臂处喷涌而出，溅到了松雪瞳的脸上。

        “翼！”松雪瞳扑向他，簌簌的泪珠不知何时已经滑落。怎么办？她要怎么办？翼的手臂没了……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够接受？少了一只手臂，他要怎么修习魔法？无数的想法充斥在松雪瞳的脑中，她却只能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名字。

        吉光翼半跪在地上，完好无缺的那只手臂支撑在地上，他回头，脸上带着微笑，却因为疼痛有些扭曲：“没事，别怕。”

        毒龙却是懒得去理会两人的痛苦，上前一步，打算给两人致命一击。他的手中凝聚出黑色的雾气，直直朝着两人过来。吉光翼抬起左手，拼尽全力施展出魔力，竟是和毒龙的黑气不相上下。

        毒龙盯着吉光翼看了半晌，难得露出了一点表情，他冷笑着说：“有趣，不过这只是我的三成魔力。”他说完这话，吉光翼顿时感到眼前压着他的魔力又沉重了一倍，他几乎要喘不过气，甚至，他感觉到他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烂了。

        毒龙的大掌一挥，两人便被这恐怖的威压推的向后仰了五六米，吉光翼“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松雪瞳手忙脚乱地抱住吉光翼，吉光翼安慰她没事。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掌，毒龙大概是使出了自己的五成魔力，他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怕是已经破裂了，他大概是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在毒龙冰冷的眼神中，吉光翼挣扎着站了起来。至少，在他死之前，他要把松雪瞳平安送走。

        就站在旁边，近距离看到血腥一幕的叶琛，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记起了这段历史，如果他没有记错，现在是洛河839年，他所在的地方，便是八百年前的井玄。八百年前，第三任魔女葵秋砂号令百万魔女教徒，夜袭王城，直达魔法联合部。但是曾有一个细节，魔女在进入王城之前，先经过了井玄，因为葵秋砂小时候曾在这里生活。

        曾经无父无母，被视作怪物，受尽了嘲笑辱骂的葵秋砂，在获得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时，第一件想要做的事，便是回到这个让她曾经受尽折磨的故土，亲眼看着它在自己手中覆灭。

        所以，他们两个或许真的死在了这里。叶琛捏紧了拳头，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单不说他幽灵的身份。这可是历史，没有人能改变过去。

        下一秒，毒龙再次走向两人，松雪瞳却从吉光翼的身后冲了上来。她背对着毒龙，面对着吉光翼，张开了她的翅膀，那残破的荧绿之翼，在夜空的映衬下，竟然有一点凄美。

        她的翅膀散发出绿色的光芒，将两人笼罩起来，她温柔地笑着，脸上却还挂着泪珠：“翼，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有在学习法术，不过我只会防御型法术。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保护翼了呢。”

        “真是傻瓜，”吉光翼也笑了，明明那么狼狈，可是却又那么耀眼，“为什么不逃走呢？”

        “可是翼在这里，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松雪瞳的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一行清泪却缓缓滑下。大概，她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吧。可是，至少要保护好这个她心中无法割舍的少年啊。

        听到松雪瞳的话，吉光翼费力地用那只还完好的手，轻抚上松雪瞳的脸颊。至少在他的生命最后一刻，能听到如此让人动容的话，也算值得了。

        看到这样景象的毒龙，施法的手微抖了一下。就是这样微小的动作，被葵秋砂捕捉到了。她杏眼微眯，从中露出危险的亮光。

        果然，在毒龙愣神的刹那，一道黑色的火焰几乎擦着他的脸庞飞了过来，直直打向松雪瞳的防御罩。

        吉光翼看到原本微笑着的女孩，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她甚至害怕玷污在自己的身上，微微侧头，强忍着吐在了地上。

        “瞳，瞳……你听我说……”吉光翼死命的拉扯着眼前的女孩，他突然害怕极了，他觉得下一秒，她就要离他而去。

        “别说话，”松雪瞳将自己的手指贴在吉光翼的嘴上，依旧挤着笑容说，“翼，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然后成为最厉害的魔法师，只可惜我看不到了……”松雪瞳的话还没有说完，自空中再次射下一道黑色的火焰，直直地朝着女孩的背打去。

        女孩的身体随着那力量炸裂开来，挥洒在空中，纷纷扬扬，宛如下了一场血雨。滴滴答答，粘稠的血滴滴落在了吉光翼的脸上，身上。

        直到最后一刻，他甚至都无法用双手去拥抱她。

        在生命的最后光景，在成为烟花的刹那间，女孩脸上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像是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她笑着说：

        “翼，我喜欢你。”

        吉光翼愣愣地跪在地上，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迅速褪去，身体冰冷得不像话。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心脏，反复揉搓，让他痛不欲生。

        他用仅有的那只手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好疼，真的好疼，就像是撕裂了一样。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也像流干了一样，再也流不出来。

        “瞳，瞳……”他沙哑着唤她，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了。那个像花一样的女孩，那个总是笑着的女孩，再也没有了。

        “没意思。”葵秋砂冷眼旁观，手轻轻一挥，打算给吉光翼最后一击，“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她轻蔑的笑声传进吉光翼的耳朵里，他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得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他竟然用手生生地接下了那黑色的火焰，他看着自己被灼伤的痕迹，可他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痛。

        吉光翼再次抬起头，目光猩红地注视着葵秋砂，用尽全力说道：“葵秋砂，我杀不死你，但是，”他停顿，脸上带着惨然的笑，他用力将自己的手指咬破，然后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符阵，“我吉光翼，以吉光家族继承人的身份起誓，我将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诅咒魔女，在每个月圆之夜，都会法力尽失，承受烈日灼心之痛，生生世世。”

        他说完这话，就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哈哈大笑着倒了下去。吉光翼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好像看见了瞳，看见她在对自己笑，他伸出手，拼命地去够，可是他怎么够都够不到。

        他的手垂在一边，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安静地死去。

        大概他在梦里，终于保护了那个女孩吧。

        叶琛沉默地站在原地，他从未想过，当年的真相竟然如此惨烈。他甚至有一丝佩服他们，死也死得这样轰轰烈烈。

        他来不及去看葵秋砂和毒龙是什么反应，就被一股力量强行拉扯着离开了这里。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往生阵。而他面前的往生镜已经破碎，不仅如此，他抬头望去，所有的往生镜都破碎了。

        看来，这面铜镜果真是“母体”。叶琛还有些沉浸在刚刚的剧情中，没有缓过神，即使往生阵已经被破，他也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

        对叶琛来说，他已经不再是旁观者这么简单。他曾亲眼看到吉光翼将松雪瞳捡回家，看到吉光翼成年，看到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甚至……看到他们死去。可以说，他短暂地见证了他们的一生。

        叶琛思绪万千，直到地面上镜子的碎片不小心扎破了他的手指，短暂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叶琛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往生镜当真是厉害，明明阵法已破，幻境里的记忆却仍然能够影响他的心智。

        他起身，打算寻找出口。此刻叶琛才发现，虽然往生阵已破，可是他却没有看到出口。难道阵法并不是谜题的关键？

        叶琛正低头思索，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类似布料摩擦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过来。

        叶琛召唤出武器，警惕地朝向来人。

        自黑暗中缓缓出现的，是一个长相清秀却带着弱气的年轻男子，他微微眯着眼，丝毫没有在意叶琛的敌意，只是轻轻笑了笑，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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