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真玉说：“朕听过你的贤名。今日一见，诗倒是寻常。”

        孟皓月恭敬答她：“男子以德为先。母亲常说，读书太多反会乱心，不安于室。臣在诗文上不通，让陛下见笑了。”

        真玉又问：“其中‘与凤游’那两句，是自抒己志？”

        孟皓月说：“是。臣仰慕陛下，唯望能入宫长伴陛下左右。”

        真玉不置可否。一样令他退下。

        众人的诗都听完了。前厅的那些是都好，所以难选。后厅的这些是都差，更加难选。

        真玉说：“与方才一样，朕临时出个题目再考一轮吧。”她说，“既然诗文上艰难，也不难为你们。那就以皇后之德为题，说说你们觉得怎样的人才能做一个好皇后。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有愿说的，就站出来说。”

        题目一出，众公子们都起了踌躇。

        除了少数几个心中不愿入宫的，谁都对皇后这个位置有几分向往。可要是在真玉和众人面前大喇喇说出来，却是不妙。

        男子以柔顺退让为美，争荣夸耀就落了下乘。但真玉给出题目，若抓住这个表现的机会，说不定可以一举登顶。

        于是多数人放弃不说。只有几个自恃家世容貌的站了出来。说的都是些正确的废话，比如持身守德，勤俭克己，恭顺侍上，教育子女等等。全都出自《男德》《夫经》。

        孟皓月出来说：“方才各位公子所说的，都是男子为人夫后应有的德行。但是，并非蹈人夫标准而行就能做一个好皇后。”他说，“臣以为，皇后与其说是陛下的丈夫，不如说是一个职位。”

        真玉起了兴趣，听他说下去。

        孟皓月说：“皇后首先要做的，就是以身作则，约束管教后宫众人。令人人以陛下为重，安分守己，彼此和睦。有宠者戒骄戒躁，无宠者随遇而安。还要时时为陛下发掘举荐新人。陛下一身系于社稷，日理万机。后宫是陛下放松休憩之地，只有后宫安宁，陛下才能专心前朝，不会多生纷争烦恼。”

        “其次，……”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真玉扫了一眼孟家那个礼部知事，见她不住微笑颔首，显然对这回答非常满意。

        再看一眼其他公子，虽然都不敢喧哗议论，但之前发言的几个面上都微有愧色，显然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

        若真玉此时问众人，谁答得最好，众人一定会说孟皓月。可真玉偏不愿意让他得个彩。于是也不评价，点了自己唯一记住的那个名字：“郑守呢，你也来说。”

        郑守听母亲说过，陛下已经亲口答允不会选他，参选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正事不关己地缩在人群后面，没想到突然被点到。

        众人都回头看他，他也回头去看，发现身后无人，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他什么都没有准备，看着身边公子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完全懵了。只好信口胡说：“皇后之德……皇后之德就是，陛下喜欢谁就让谁做皇后。”看着别人惊悚的神色，他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陛下英明，陛下喜欢的人身上定有诸般美德。这些美德就是皇后之德。”

        真玉抚掌笑说：“妙啊，郑卿所说深得朕心。行了，头名就是你吧。”

        于是郑守莫名其妙就成了头名。

        按照事先议定的流程，头名的诗文可以得到陛下亲书相赠，是莫大的荣耀。礼部讨好真玉，故意安排在一间静室中书写。想着让真玉与自己心仪的公子说几句私话。即使做点什么也无伤大雅。

        静室案上已经铺好了纸，旁边放了郑守的歪诗。真玉拿起笔来润了润，有人进来奉茶，她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孟皓月。

        她问：“怎么是你？”礼部知事真是胆大包天，众目睽睽下就偏私亲眷，偷梁换柱。简直是大不敬。

        孟皓月说：“郑公子他高兴太过，一脚踩空，崴了脚无法行走，怕殿前失仪，央臣过来代替。”他解释说，“在场众人都可作证。”

        真玉心中明白，应该是郑守不愿也不敢来见自己，才假装受伤。让别人顶上。

        她接过茶说：“你可以出去了。”

        孟皓月说：“陛下为何对臣这样不公？”

        真玉说：“朕不选你就是不公？”

        孟皓月说：“臣不知哪里得罪了陛下，还望陛下明示。”他问，“是因为那日臣去四季楼给林随送剑吗？”

        真玉说：“朕看过你的小传。说你母亲梦龙生你，出生时室有异香，天上有青龙盘旋。还有种种沽名钓誉之举，”她嗤笑说，“你孟氏明晃晃来谋皇后之位，是当朕也如愚民可欺吗？”

        孟皓月说：“孟氏败落，臣身负家族期望，也是身不由己。”

        真玉说：“朕不喜欢你这种处心积虑的男子。”

        孟皓月说：“女子谋求功名利禄是上进，为何臣努力争取皇后之位就是处心积虑？”

        真玉说：“因为朕要的皇后是一腔赤诚，与朕两心相悦的人。不是你这种只图权势地位，把皇后之位当成一个官职来追求的。”

        孟皓月说：“可是陛下，就像臣刚才说的，皇后本就是一个官职。要做皇后靠的是手腕能力，而不是陛下的喜欢。而且，此刻越是喜欢，以后就越是怨怼。”

        真玉说：“这是什么道理？”

        孟皓月说：“寻常百姓或许可以求个天长地久。但陛下是天底下最不可能专情的人。选秀三年一度，各国各地进献的美人年年不断。就算陛下不好色，也总要雨露均沾。做陛下的皇后，每日面对的就是陛下的庞大后宫。

        “即使陛下始终喜欢他，但女子天生花心，男子又比女子青春短暂，他也会自惭形秽，心中生疑。陛下每天有无数大事，若身边有一个患得患失的怨夫，久而久之，必然厌烦。

        “所以陛下若喜欢谁，不如给他盛宠，却不要让他做皇后，不然害人害己。后宫是男人之地，哪里关注不到，难免生事，总是烦恼。不如让臣这等从小就看惯高门世家后宅风波的人来为陛下解忧。”

        真玉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还挺会兜售自己的。可是朕听了你这番话，更不喜欢你了。”

        孟皓月说：“陛下可以把臣当成臣子。臣只要兢兢业业，管好分内之事，让陛下无可挑剔就好。”

        真玉摆摆手说：“你去吧。”

        真玉回宫，太医正在寝殿给温谨诊脉。

        曾和睿一边带人为她摘下天女冠，一边问候说：“陛下今日去文会，可见到那些公子了吗？”

        真玉说：“见到了一大堆。香气熏得朕到现在鼻子还难受。”

        曾和睿又问：“陛下可有中意的？”

        真玉说：“就那个样子，没什么好的。”

        雁来接话说：“陛下眼光太高，臣在旁边看了，孟皓月国色天香自不用说，还有几个也各有韵致。陛下当真好艳福。”

        真玉横她一眼说：“朕只记住了孟皓月和郑守两个。其他人都长得一个样子。”

        雁来说：“哪里长得一样，明明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孟皓月之外，有个大眼睛生得乖巧，走上前时紧张得差点平地摔跤的，还有一个狐狸眼睛高高鼻子，行礼时袖子甩得很是洒脱的。这两个最好看。”

        真玉凉凉地说：“可以啊，觉得哪个有韵致，朕直接送去二皇兄宫里可好？”

        雁来连忙说：“臣只是帮陛下参谋一下，替陛下高兴而已。”

        真玉说：“朕想看看二皇兄的脸色，也替你高兴高兴。”

        雁来连忙求饶打岔过去。

        这时太医令给温谨诊完脉，对真玉行了一礼说：“陛下，温掌书已经基本复原。之后可以不必再把他当成病人对待。”

        真玉说：“基本复原就是还没完全复原。不还是病人吗？”

        太医令说：“臣是说，温掌书行动日常已经无碍。那个，”她咳了一声，说，“可以合床了。”

        真玉扫了一眼温谨，见他低着头，耳朵都红了，说：“甚好。整个太医院重重有赏。”

        太医令高兴地告退了。

        曾和睿说：“既然如此，那臣立刻就命人把这张床挪出去。不然陛下寝殿中，凤床之外多放一张床，看着总是不像。”

        真玉嗯了一声。

        温谨站起来行礼说：“臣已经好了，臣今日起就搬回自己住处。”

        真玉看了他一会儿，对曾和睿说：“那你顺便也叫人把温谨东西都收拾好。”

        曾和睿看看两人脸色，没多话，就连忙安排去了。

        等温谨回去自己住处，她过来问真玉：“臣是不是不该说要搬走大床，让温掌书以为臣在暗示他搬走？”

        真玉说：“不关你的事，是因为朕在他面前说起选秀。他就跑了。”

        曾和睿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是温掌书不对。陛下总是要纳新人的。纵然宠他，也不该如此恃宠而骄。难道还以为陛下一辈子只守着他一个不成？”

        真玉没说话。心想：哪怕朕信，他也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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