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你敢威胁我？”瑞王走至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隐约觉得这小丫头是在说谎，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心里转了百八十道弯，还是不敢赌，只好道“罢了，这次就放过你们，下次可没有那么好运。”

        “走！”

        侍卫跟在他后头出去，贾琏和老太君说了一声，追着出门要相送一番。

        薛夫人许是心冷了，唤人将薛蟠抬走，也没和贾母她们打个招呼由宝钗扶着回去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夫人望向凤姐儿，这次真把薛家得罪光了。

        凤姐儿宽慰道“我们只是为了求自保罢了，那薛蟠什么德行人人都知道，老太君说的话也不错，您啊，就当是为了您的宝玉，也该离他们远一点。”

        凤姐虽是王家人，但没王夫人和薛夫人关系亲近，以前看在王夫人和亲戚面上客气有礼相待，这下知道要殃及自己，巴不得早点撇清关系，只这样还不行，还要拉着王夫人一起，免得被人家说冷血。

        贾母正有此意，心里有些对不住薛家人，和贾家安危一比，全都不足为提。只王夫人是个念旧情的，让她现在就断绝来往，恐怕不现实。贾母思虑过后，道“宝玉说薛蟠常在学堂带着他们赌博，逃课吃花酒，你要是不想宝玉变成这样，也该想想凤丫头的话了。”

        梨香院里，三人流泪一阵，薛蟠不停忏悔，说了些以后不再鬼混的话，劝母女两止了眼泪。

        他拉着床边薛夫人和宝钗的手，道“现在我仔细想想，妹妹说的果然对，不是自己的家住着总归不自在，娘，我们搬回去吧。”

        薛夫人点点头，再无反驳之理。

        宝钗道“等兄长伤养得差不多了，咱们搬回去，再也不来。”

        晚间，黛玉同探春过来看了一次，回去前两人拉着宝钗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表示歉意，宝钗只道不怪她们。

        这件事和这些姑娘们没有关系，可她们还是哭得眼都红了，宝钗忙让人煮了几个鸡蛋让她们敷一敷消了肿才走。

        王夫人差人送了药材过来，宝钗看着金钏的背影，闪过一句“金钏在井里摔死了”，忙喊住她，追上前道“金钏，你以后……还是尽量少和宝玉来往吧，否则恐怕会害了自己。”

        金钏脸一红，不想这事连宝钗都知道了，敷衍道“我知道了。”

        住了三个月，已经是夏日了，薛蟠下床走动不成问题，上次他们来时不过带了几件小物，收拾起来极快，差人和凤姐儿说了一声后，趁着早晨的天凉快离开了。

        宝钗担心薛蟠正经样子维持不了多久，就要松懈，事实证明她多虑了，每日夜间常能看到书房灯火通明，人影晃动，薛夫人自是欣慰不已。

        宫里传来消息，元春被封了妃位，不出一年又成了贵妃，因皇帝恩允，特许回家省亲，贾府人喜不自胜，忙得不可开交，皆为了修建贵妃入住的省亲园。

        宝钗听莺儿说完，没多大反应，算着日子，和前世元春封妃的时间差不多，她摇摇头，只可惜红颜薄命，没几年就死了，只是这死里头，也不知多少是皇家的手笔。

        日复一日过着，宝钗满打满算也有十五了，薛夫人办了个小宴庆祝，邀请李家夫人和李小姐过来玩耍，据母亲说，这李家夫人是她儿时的女伴，关系颇好，宝钗这是第一次见到李小姐，如双儿所言，一瞧就是满腹诗书的书香小姐，薛蟠难得红脸，过来敬了一杯酒后，转身匆匆回了书房。

        李夫人听说薛蟠在刻苦用功，好是惊讶一阵，说着恭喜之语，李小姐为人温柔活泼，和宝钗说着闲话，宝钗叹道，这么好的姑娘，她兄长恐怕高攀不上，看李小姐神态也知对薛蟠没有意思。

        宴席散后，宝钗和李湘云交换了闺名，又各自送了对方一个手镯，薛夫人见宝钗终于有了知心好友高兴极了，送到门前和李夫人说着下次要去登门拜访云云。

        只今日不仅是宝钗生日，更是太医院三年一次招人的日子，宝钗记得红袖说要在这个时候报名，忙喊了薛蟠，两人一起去看官府贴的告示。

        等赶到时，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薛蟠带着她挤了半天才进去，宝钗让他帮着找找太医院的贴在哪，薛蟠一指“那个就是。”

        她看完，却不是太医院招人的，而是写的从这届开始，太医院不再招收女子，旁边另贴了一张告示，仵作也不再招收女子。

        来这里看告示的，不少都是满怀希望来的女子，看完后集体奔溃，有愤怒相骂的，有哭哭滴滴的，宝钗只听到一句“太好了，看死丫头还倔什么，感谢官府，终于可以让我丫头嫁人了！”

        她寻着声音看去，是一个三四十左右的妇人，从旁人聊天中可以得知，她的女儿不满意母亲为她安排的婚姻，以考太医院为由拖着，想考进去后摆脱家里的束缚，不想太医院不招女子，学了许久的医术再无用武之地。

        在这个时代，除非女子能想办法养活自己，才可能自己的婚事由自己做主，太医院和仵作是唯二招收女子的官家职位，就算千不好万不吉利，因着是官家公职，无人敢嚼舌头，所以每年女子报考极多，这一下，所有女子的梦全碎了。

        周围谩骂官府的女子也转成了哭声，哭命运的不公，哭自己往后的悲惨，她们视作希望的路，再也不会有了。

        有人悲，就有人欢喜，欢喜的，自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恨不得奔走相告，再过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这群女子矫情。

        宝钗在人群中寻找红袖，却无一人是红袖，又或者人人都是红袖。

        她们的生存已经被压缩到了让人喘不过气的角落，处处都是规矩，总有人在绝望中试着找新的出口，不愿就此屈服。

        现在这群在公告栏下哭得女子就是，她们不愿意被吃人的礼仪教条束缚，几乎是赌上了所有去争，去争大多男子不屑考的仵作岗位，去争每年只招三个女子的太医院。

        直到昨夜，她们心里依旧抱着希望，今早匆匆赶来，寻上公告栏的告示，心情从此跌落谷底，如同她们的人生一样，晦暗，看不到希望。

        这里面不乏有富家女子，皆是与不公道的命运抗争的人，现在哭得一塌糊涂。

        同为女子的宝钗，太能理解她们的处境，眼泪滑溜溜直往下掉。

        太医院公告上写着，女子将来会结婚生子，身上不洁，怕影响宫廷气运。

        这样荒唐的理由，成了不招收的借口。

        要是说宝钗以前只是恨兄长不争气，恨自己不是男儿身继承家业，现在宝钗在想，身为女子，就真的是错么？

        薛蟠不懂宝钗为何伤心，更不懂这群女子为何伤心，在他看来，女子相夫教子本就是本分所在。

        这千古不变的道理，不止薛蟠这样想，几乎大部分男子都这样想。

        第二日，听说这群女子去府衙门口闹了一阵，被抓进了牢里，皇后娘娘似预料到今日的状况，后脚下了旨意，将她们无罪释放，并放宽女官限制，凡年满十四，且无隐疾者，皆可报考女官。

        以前考女官还有家世限制，现在放宽了许多，算是皇后娘娘为她们做的最好的打算了。

        只这女官，说好听些是官，不好听其实就是奴婢，每日在后宫行走，管理一些衣服、食物、礼仪等杂碎事，出宫一次更是难，不像御医、仵作等具有人身自由，这女官制度不过是变相的把女子困在后院三亩地罢了。

        她们知道，还不得不感恩戴德，他们也知道，夸着当今皇帝皇后仁善。

        事情慢慢平息下去，再不久，薛蟠要参加今年的院试了。薛夫人知道他考不上，心里还是报了几丝希望，在佛像前每日三拜，宝钗在兄长离去前几天，特意从相国寺求了个平安符过来，让他带上。

        薛蟠回溧阳赶考，宝钗每日陪着母亲吃斋念佛，图个心安。

        到了三月，考试完毕，门口天天都有人望，不见薛蟠，先见了六奇回来，双儿忙引了他去宝钗那。

        “母亲，母亲！”

        薛夫人听见宝钗焦急的喊声，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忙从蒲团上起身，宝钗已经进了屋，满脸喜色“母亲，兄长考上秀才了！”

        “蟠儿考上秀才了？”薛夫人抬手掐了自己一下“不是梦，蟠儿考上秀才了！”

        薛夫人喜得热泪盈眶，做梦都没想到薛蟠能一次考上秀才，真真是烧了高香，让人给报喜的六奇好大一包银子，府里每个人多发了两年俸禄。

        薛蟠回来时，她们早得到了消息等在门口，簇拥着薛蟠进屋。

        “蟠儿，一路上累不累？娘做了好吃的，有你爱吃的醉鹅……”

        薛夫人在旁喋喋不休，往日薛蟠早就跑了，现在难得脾气温和，一一答着母亲的问话，李家知道后，备了好大一份礼差人送来，薛蟠谢过，待人接物颇有风范。

        每次出去，他都要给宝钗带一堆小玩意回来这次也不例外，一口一个感谢妹妹。

        贾家一面说薛蟠不学无术，一面被打了脸，心理自是不好受，王夫人看着自己这么大还混在女儿堆里的儿子，起了别的心思，备了几大车礼后，再次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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