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女子跑上前，让双儿几人退后，自己蹲了下去，将随身带的小箱子放到跟前，打开一看，里面的有好多小布包，还有一把短的匕首。她拿过藏蓝色布包，展开时，只觉银光闪闪，一根根细长的针整整齐齐插在里面。
众人都不知所以，交头接耳。
女子先为地上的男人把了脉，接着从布包中抽出银针对着男人脑袋扎去。
“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狠毒！”有人看不过去，冲出来一把将女子拉开“就是有仇，也不能这个时候祸害人家！”
有稍微懂些的，出声道“小姑娘这是针灸吧，帮人治病的。”
女子点头“正是，他这种病靠吃药根本没用，只有通过针灸，疏通脉络，驱走体内邪气，才能真正治本。”
地上的人渐渐不再抽搐，女子急道“他要不行了，我必须马上救他。”她重新蹲下身子将怀里抱着的布放到地上，从里面取出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了男子满头。
许久后，地上的男子突然睁大眼，直坐起吐了一大口鲜血，歪歪往地上倒去。
人群发生躁动，喊着“死人了。”
“都是这个小女子害的，女子哪里会治病，非要逞能！”
“姑娘家的不在家相夫教子，非要抛头露面学医，真是伤风败俗。”
谩骂声四起，明明是一场救人事故，却偏要加上女子二字，说着女子只会害人的话，怎么听也觉得不妥。
宝钗往这群食客的方向看去，里面还有不少女子点了点头，说三道四。她心里划过一抹异样，如果刚刚救人的是她，没救活人的也是她，母亲和兄长也会这样说她吗？
可女子明明是出于好心去救人，而非像这些谩骂者一样，充作看客，置身事外。当女子救人失败，他们纷纷化作正义者，对她进行指责，难道真的全是她的错吗。
救人的女子听到这些人的言语，噌地一下起身，指着这些人骂道“女子怎么了，女子学医就有错？当今太医院尚且还要招女医，怎么到你们口里就如此不堪，好，就当我没救活他，你们可以骂我医术不精，是江湖骗子，但你们不能说我是女子，所以就不会治病，凭什么，这些东西生下来就是给男人学的？”
“古时尚有女将军，要是我们女子能和你们这些男的一样读书科举，难道就一定比你们差？恐怕不见得！”
食客们听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骂得更凶了，什么难听的词全用上了，有个妇人许是心有感触，却不敢出声，拉着身旁的丈夫悄悄离开了酒楼。
不知是哪个极端者朝女子扔了个鸡蛋，砰嗒一声，女子肩上染上了黄色的污渍。
这一下带动了其他人，纷纷将手中的东西砸向女子，女子丝毫不服输，抓着其中一人扇了几巴掌，死不松手，口中道“你们这群迂腐之人，真是做奴才做惯了，我今日个非要打醒你们不可！”
场面越来越混乱，莺儿劝宝钗赶紧走，宝钗不知想到了什么，站着不动。
巡逻的捕快过来了，稍作打听后，嚷着要把女子抓走。
“我又没错，是他们先骂我打我的，凭什么抓我！”
捕快懒得和她废话，扯着她要出酒楼。
宝钗突觉浑身发冷，食客们脸上的得意和刺耳的叫好声，在她眼里逐渐扭曲变形，慢慢地，化作一个个恶鬼，那一张一合的嘴里全是血，流不尽的血。
“住手。”宝钗心有所感，从人群穿过拦在捕快面前，眸里掠过一丝怒意“你只听了他们一面之词，却不肯再听这个姑娘说什么，这算什么理儿？”
捕快打量着宝钗，打扮素净，头上不过几根簪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胆气愈发壮了，不耐烦道“我说她犯法就是犯法，你算什么东西，再扰乱执法，把你也关进去！”
他边说边要动手推宝钗，莺儿上前扬手打了他一巴掌，怒目圆睁“好大的胆子，我家姑娘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外甥女，你敢动一下试试？”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谁不知道王家，王子腾更是朝中重臣，政绩斐然，论资历，贾家也要排到后面去，就是皇上也要给几分颜面。
宝钗穿着简单，可跟着的双儿莺儿打扮无一不讲究体面，看着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捕快知道自己捅了篓子，冷汗涔涔，很快摆出一副笑脸，弯着腰赔罪“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姑娘恕罪，姑娘恕罪，这事一定是有误会，那小人接着去巡逻了。”
他想溜，旁边的姑娘拉住胳膊不让走，态度强硬“赔礼道歉！”
捕快憋得脸色通红，实在不愿给一个小姑娘赔礼道歉，又不敢得罪王家，只好陪着笑，忍气吞声道“我错了，请姑娘原谅。”
“你何错之有，她害死了人难道不该抓，没骨头的东西。”
一声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宝钗皱眉，转身见了楼上栏杆处站着个男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只可惜那双生得极好的眼里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想来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他从楼梯走下，到了宝钗跟前，冷冷瞥了眼，轻蔑道“我怎么从未听闻王家来了个外甥女，这年头不管什么猫儿狗儿的都敢随意攀亲了。”
“王爷。”捕快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两股发抖，跪倒在地。
宝钗思索着是哪个王爷，听到一句小声的“瑞王”，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这位瑞王是皇上的胞弟，身份地位不用多说，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人品卑劣，酷爱一些非人的血腥活动，是个疯子。
瑞王懒懒应了，眼皮耸拉着，似多看一眼都嫌晦气“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害死人的东西带走。”
“是是。”
有这位爷开口，官差虽不敢得罪宝钗，但对刚刚那位姑娘可没有半分同情心，扯着胳膊就要把她带走。
“我没有害死人，放开！”
“住手，”宝钗让莺儿双儿站在门口挡住，强忍住怒意，盯着瑞王道“我见的明明是这位姑娘救人，怎么王爷却说是害人，难道您是亲眼瞧见了？”
瑞王将手中的玉骨扇往掌心拍了拍，看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娘，眸里划过一丝兴味，头往旁一点“难不成有活人大白日会躺在地上？”
女子愤愤道“他没死，我没有害死他！”
“哈哈哈哈，”瑞王像听见什么好听的笑话般，转身到了男子处，踢了他几下“没死，没死他怎么不喊疼？嗯？”
他像对待牲口一样，毫无怜悯心，甚至还想上脚踩别人脑袋。女子冲过去将他推开，怒道“他是病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还有人性吗！”
瑞王脸色一变，宝钗知道他恼了，忙拦在二人中间，试图周旋一番“既然这位姑娘说男子没死，不妨给她一些时间，若是男子醒不来，再治她的罪也不迟，素闻王爷大度，想来这些时间还是会给的吧？”
“若他醒不来，那你又当如何？”
宝钗似没察觉瑞王眸里的杀意，转头与女子对视一眼，见她不似作伪，决定帮上一把，答道“任由王爷处置。”
“好，一炷香，我只给一炷香的时间。”瑞王招来掌柜，让人将香点上放在桌边。
人人都知道，这位瑞王爱赌，且无论输赢，都要将对方折磨致死方休，和他讲诚信，无异于与虎谋皮。
宝钗自然也知道，她朝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会意，趁着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宝钗几人身上，悄悄离开了。
“是否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宝钗问道。
女子摇摇头“你歇着就好，待我再施几针，包管他活过来。”
宝钗闻言，退到一旁，好让门口的光亮透进来。
瑞王不赶人，外面的见了也想瞧个究竟，一时间偌大的客栈乌泱泱一片，密不透风，直闷得人喘不过气。
跪坐在地的女子执起银针，面色沉静，稳稳扎在男子头上，一炷香未到，她将银针收回放好，拍了拍裙衫，起身道“好了。”
瑞王看去，地上的男子仍是半分动静都没有，故意奚笑道“这是认输了？”
女子哼了一声“认输？我白家针灸可不是浪得虚名，且瞧着吧。”
白家？
宝钗似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听过，又怎么想不起来，白家针灸……
正当她思索之际，瑞王惹人厌的声音又道“哪厢子白家？哦，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治死了十一皇弟的庸医白化堂吧，原来是个犯人之后，害本王废了这么多口舌，来啊，将两人压走。”
外面瑞王府豢养的侍从冲了进来将几人包围其中。
“你们要干什么？”宝钗看向外面，眸色微暗“王爷，赌是您同意的，就算要抓人，也要等我们输了才是，难道这一点时间都不肯给吗？”
“一炷香已经够了，还有你，敢冒充王家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瑞王慢悠悠到宝钗跟前，冷不丁将她脸上面纱一扯，看到宝钗容貌后，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改“来啊，带回本王府上去，本王要亲自教训她们。”
“放开我！”
女子照着要抓她们的侍从肩膀上狠狠一咬，那人刺痛，她趁机将他推开，把宝钗护在身后，恨恨道“要抓就抓我，欺负无辜的人算什么本事！”
不知谁喊了一声“醒了！”
只见地上的人咳嗽几声，苍白的面容有了几丝血色，捂着头缓缓从地上爬起，眼一瞟，被眼前的状况吓呆了眼。
只见一个湘红色裙衫的女子指着他，满脸欣喜，喊道“他醒了，我就说，白家针灸是用来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那又如何？”瑞王是铁了心和她们过不去，将手里的面纱往地上一扔，喝道“还不快押回去。”
没想到这人无赖至此，宝钗又气又急，眼看这群人越来越近，顾不得多想，她看向地上开着的箱子，将身旁的瑞王用力往圈子里一拉“抓住他！”又几步过去拾起里面的短刃，慌忙递给女子。。
瑞王一时不察，身子有往里倾之势，女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身高比瑞王矮不了多少，很快将瑞王挟持在怀，短刃抵在脖子上“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光天化日下，瑞王居然被两个女子劫持了，食客哪敢瞧这个热闹，纷纷逃走，侍从当即不敢再动，等着瑞王的指令。
“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瑞王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反而笑了几声，很快他脸色一变，在宝钗还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手时，只听女子痛呼一声，手里的短刃掉落在地，他一掌朝女子腹部袭去，女子吐着血，身子重重落到了一米开外的地上，没了声音。
“姑娘！”
宝钗一惊，想过去查看女子伤势如何，被瑞王拉住胳膊往后一甩“带回去。”
“放开我！”宝钗跌落在地，心生几分悲意，仍不肯就范，挣扎得厉害。
双儿扑过去不停拍打这些人的手，气得眼睛都红了“放开我们家姑娘！”
两个女子怎么敌得过这些人，瑞王又在旁边催促，侍从很快就将宝钗拖到了外面。
“住手，谁敢欺负我王子腾的外甥女！”
马蹄声疾疾，从长街赶来，随着一声长鸣，挡在了瑞王面前，来人翻身下马，几步上前将抓着宝钗手臂的侍从一脚踹开，解下身上的披风覆在宝钗身上，声音里满含愧疚“钗儿，舅舅来迟，让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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