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这是洛妄吃得最艰难的一只烧鸡。
为了一只烧鸡, 他一路打听往下走,好不容易找到了传闻中的赤月岛,还想在岸边找机会过去呢, 就听说赤月王已经不在岛上了,带了人去禹杭,他又不得不跑回禹杭去。
一到禹杭附近,就听说赤月教的人已经拿下了知府。有的说把知府一家全都杀了, 还有的说赤月王心慈仁善, 知府老爷还好好关在府里。他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决定先进城看看。
这回进城就难了,赤月教的人担心城外有细作, 进进出出都查得严,要不是他明面上实在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地方, 恐怕还进不来。
谁会怀疑一个乞丐呢?
他先回了一趟城隍庙, 庙里原先捡他骨头吃的乞儿们都不见了, 听说他们被赤月教的人捡去了当卫兵。洛妄在外面时,还真看到了其中几个人,围着个老妇人抢她身上的珍珠串。
周知府住的大房子外,也全都是赤月教的人。
听说赤月王就在里面,他用的杯子都是金子做的,身上穿的衣服是摘了天上云朵织的布,他就是老天爷的另一个儿子。
要杀掉老天爷的儿子, 首先要进府去,要能靠近他。
洛妄窝在城隍庙里的稻草堆上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好办法。
他肉疼地拿了钱,让巷子里一个阿婆给自己做了干净衣服,又叫她帮自己绑好头发, 才来到街上,光明正大地撕了王榜。
为了烧鸡……为了烧鸡……
做衣服的钱可比烧鸡多多了。洛妄很想反悔,可他都答应了那个人,心里说再多次,两条腿依旧往府里走。
他还没进过这个府呢。
比住过的所有庙都大,就是人太多了。
洛妄拿到了那个盒子,他装着很懂的样子,要人给他安排一间房,要纳鞋底的粗针,要锤子剪子小刀等等,还叫那群人不许来打扰自己。
他摆的架势越高,那群人越觉得他能开,要什么都拿来了,送进房里后,门一关,再没人来打扰。
门外守着的几个人准备了刀剑,预备这人真打开盒后走出来时就杀了他。
洛妄看了一圈,把盒子塞在床底下,试着推开窗。
那些人没有想到他敢做什么手脚,窗户也没有钉死,直接打开了。
在他们心中,赤月王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怎么会有人想刺杀月亮呢?
洛妄探头看了看,发现几个守卫,更多的人闷不做声在大太阳底下来来去去,撸起衣摆擦汗。
他把纳鞋底的针拿了两根,小刀一把,从窗边轻悄悄跃了出去,落在草地上,而后立刻跳人少的地方蹿了出去。
做这种事时,他就不再像一只鹤,而是一只许久没有狩猎的饥肠辘辘的豹。
他在外面就看过了。
最大、最漂亮的房子,那一定是知府以前住的地方。
他以前住的地方,就是赤月王现在住的地方。
……
赤月王正和幕僚们议事。
禹杭围住后,手下人又搜罗来不少当地有名的读书人。
要不是今年陛下开恩科,大多数人都上京去了,留下的读书人会更多。
大多数绑来时都不高兴,骂他反贼,还有些发了狠要往墙上撞。这些赤月王都不管,他只让人把这些人关起来,不给吃喝,不给恭桶,关了两三天后,再把他们的家里人接来,这些人多半就顺从了。
也有实在不顺从的,赤月王叹息一声,把人放了。
只是他手底下难免有人不高兴,追上去一顿打,有人下手重,书生又体弱,打了几拳人就没了。赤月王惜才,心痛地让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安葬。
这会儿,他坐在上首,那群幕僚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他对朝廷不懂,也分不清什么官,他只知道,在禹杭,最大的官就是知府,知府管钱也管兵,拿下了知府,他就拿下了禹杭。
就像这片天下,天下江山都是皇帝的,谁能拿下皇帝,谁就得到了这片江山。
“宫里没有皇后,听说皇帝很宠爱贵妃。”
“皇帝有六个儿子,但是他不喜欢儿子,他最喜欢公主。”
另一个人忙道:“我也知道,那个公主封号朝阳,她有一座园子,叫朝凤园。”
朝凤……赤月王知道凤的意思,便懂了这个皇帝有多喜欢公主。
“这回皇帝要是派人来,肯定要派个大将军。”
“我听闻容大将军在边关战死了,不然也只有他配当我们王的对手。”
赤月王坐直了身子:“战死?”
那书生见自己听来的消息得到重视,忙站起身,大声道:“确实如此,我前些日子在京中的好友托人送信来,提了此事。”
底下人就又开始叽叽喳喳。
容将军即便不战死,也不会调回来和他们打。能和他们打的,一定是在朝里、且有一定威望的将军。
他们把宋将军、赵将军、王将军等等全都列了一遍,再一一否决,一直吵到很晚。
当今皇帝没怎么打过仗,征兵都是送到边关去,去了边关三五年再回来,边关也大多太平无事,唯独今年因容将军战死一事,恐怕要发生战乱,皇帝一定会征更多的兵,花更多的钱去。
赤月教趁此时机发难,赶上了好时机。
在座几人没人觉得赤月王能凭几千人就让江山易主,赤月王自己也明白,他要的,是占据禹杭这片地,再借此扩张。
禹杭为南北要塞,他占据在这儿,皇帝必然不肯,要派大军来打。他有红月保佑,不怕打,等皇帝发现打不下他,就会让人来和他谈了。
……
禹杭城墙外,相隔不过十里的一座小村庄,坐落在山谷中,依山傍水,格外隐蔽。
这一日,却有人带了兵,闯进了这座小村庄。
领头的几人骑马,穿铠甲,手里拿着刀,身后的士兵直接把村庄围了,不许人出去放跑消息。
而后,士兵们就地安营生火。
村里人能顿顿吃饱的也不多,不少村民看那升起的炊烟不断咽口水,可他们都不敢出去。就连村里杀猪的徐屠户也不敢说什么,当天就送上了一只整猪过去,小心翼翼回来。
谁敢惹恼军爷?军爷杀人,比徐屠户杀猪还利索哩。
二皇子穿着轻铠,一路赶来,好不容易到了这禹杭边界。妹妹和太子的态度都叫他心惊肉跳,因此在出发前他就下定了决心,一切听主将的,他什么也别做,平平安安回去,就有个功劳。
因此,路上行军困苦也忍了,作甚都不抱怨。反而让怀远将军林蒙恩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前方就是禹杭,探子打探过,禹杭城外守卫森严,这城墙也又高又厚,贸然强攻恐行不通。”林蒙恩刚过而立之年,曾和容将军守过边疆一段时日,学了不少东西,这会儿他也耐心地和这位二皇子解说。
几个副将一并在内。
“禹杭一面隔江,一面筑城墙。靠江那面也不成,赤月教以水师闻名,只能陆攻。”
二皇子思索片刻,问:“那得找人混进去,夜里打开城门?”
林蒙恩点头。
一群人便开始商议起夜间事来。
要能混进城里,还要能杀了守城将士阻止开门……需武艺高强之人才行。
林蒙恩挑了十来个士兵,叫他们换了衣裳,又把村里十来个有孩子的妇人叫来,孩子全关着了,让她们带着士兵们进城。
捏住了妇人们的命脉,那些人哪敢不肯?拉了村里的两头牛车把人带上,挎了篮子进城去。
林蒙恩知二皇子谨慎到有些胆怯的地步,也怕战场把人吓坏,或是他被敌人捉去,想了许久,还是同他商议。
“殿下今晚不如就在城外接应,末将带人杀入城中,若成了,便回来接殿下。要是不成,也请殿下去往临州调来兵马。”
林蒙恩这话很客气,就差没明说二皇子只要坐享功劳就好。他看出来这村庄里的人都没什么威胁,留一队亲兵足够二皇子防身了。
姬瑄心动许久,到底还是惜命,答应下来。
入夜前,大军列队,整齐地离开了这片村庄。
二皇子住在村中最好的屋里,屋里屋外都点了灯,灯火通明,他手里拿了一本兵书,却无心翻看。
他很不安,很不安。
这种没来由的不安从第一天就开始了,随着他离禹杭越近,这种不安越发强烈,心跳得快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任凭他在心里怎么念佛号也没用。
就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极恶之事一般。
姬瑄闭上眼,不断劝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避开了。这个村庄这样隐蔽,赤月教的人即便被打散,也不会到这里来。
即便到这里来,他们也能借地势之利先行离开,或是反击。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一个懦夫,但他一想到皇妹所说的话,便感到格外恐惧。
一个伙夫做了饭端来,用的正是徐屠夫家中的猪肉,喷香扑鼻。二皇子却没有胃口,让他端出去,在外守着。
心跳得越来越快……
忽地,天边猛一道炸雷响起。
闪电近乎将夜幕撕成两半,亮起的一瞬间犹如白昼,刺目至极。接着又是烈风呼啸,穿过山谷,发出近似鬼哭的呼啸声。
好端端的宁静夜,骤然间变了脸色。
姬瑄本就心神不宁,突然一声惊雷更是叫他心狠狠一颤,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脸色发白,坐起身往外看去。
留下来守门的一个亲兵笑道:“殿下,这山风可大呢,别吹着了。”
二皇子摇摇头,来到门边。
拴在后院的几匹马不安地嘶鸣起来,草料也不吃了,一个劲跺马蹄,不断摇头甩尾,喷着鼻,瞧着很想甩脱了马辔头逃跑。
“今儿这风还真是有点邪门。”亲兵继续道。
农村人家,蜡烛、油灯、柴火都是稀罕物,一到夜里便早早睡了。唯有他们这几间屋子亮着灯,士兵们点了篝火在外取暖。方才风实在太大,火吹灭了,柴也吹跑了好几根,好悬没烧着帐篷和粮车。
亲兵说着话,却看见二皇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闭嘴。”他低声说,目光惶恐不安。
“你们,你们没有听到吗?”
亲兵愣了:“听到什么?”
姬瑄死死咬了牙,道:“有人打过来了!”
亲兵竖起耳朵听,脸色也难看起来。
狂风大作中,隐约可闻兵戈之声,呐喊、厮杀、悲怮哀叫,战鼓如雷,战马嘶鸣连同马蹄声山呼海啸般奔涌而来。
只听着,便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的战场。又有多少士兵要死在其中。
“殿下!”亲兵有些惊慌,他们只有三十人,还带了不少粮车,可该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还是这位主子身份,他可决不能出事。
“殿下,还请先熄了灯,不要惹人注意,我们先避一避。”亲兵慌了一瞬,立刻拿了主意。
姬瑄也慌乱如没头苍蝇,连连点头。亲兵冲进屋里把油灯吹灭,又叫其他人把篝火也踩灭,解了裤子放水浇熄以免冒烟儿。
一群人拼命把粮车往屋子边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推去,姬瑄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和他们一块儿推。
喊杀声、战鼓声更近。
不能让那些东西发现自己!
奇怪……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姬瑄就愣了愣。
他为什么要说是这些东西?
粮车运粮不多,一路来一路吃得干净,本就预备着在禹杭拿下后补给,剩下的几十辆被手忙脚乱推进树林里遮掩好后,山那头的声音更响,响得几乎就在他们身后。
“快!殿下!”几十个亲兵趴伏在地。
姬瑄同样藏在树林里,心如擂鼓。
狂风呼啸,吹得树叶跟着哗啦啦作响,电闪雷鸣不断,却无一丝雨点。黑天随闪电不断亮起暗下,撕裂了无数回,明明灭灭。
又一道闪电,照彻长夜。
厮杀、哭喊、哀嚎声戛然而止。
缩在树丛里的姬瑄连同三十亲兵,无一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此刻,从路尽头那边,缓缓走出一队兵马。
这些人……不!这些,这些……这些士兵,浑身上下灰蒙蒙,破旧盔甲中空无一物,唯有眼睛处亮起两抹狼似的绿荧荧光,胯下白骨战马嘶鸣,手中刀剑锈迹斑斑,还往下滴血。
领头将士背上插了面同样破败的旗帜,随风烈烈展开。
姬瑄一眼认出来,那是前朝的旗。
是……阴兵借道。
他脑海里也好似被狂风吹过般,已经呆得没法再去想什么了,所有人都近乎屏住了呼吸,缩在树丛中动也不敢动,闭紧了眼不敢看。
任由那冷凝的肃杀气,越来越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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