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碑林

“我没有带李侧妃来过八仙楼。”祁渊认真地道。
陆芷沅压着心底的不快，把祁渊盛给她的蟹肉吃了下去，见庄宜吃得嘴角沾了一点肉渣，拿着帕子给她拭去，转头就看到祁渊一直看着自己，眼中还着笑，心情似乎很好。
她慢慢回过味来。
难不成祁渊觉得她是在拈酸吃醋，所以才这般对她说？
她心下的不快更甚，想反驳自己并没有，但顾及自己的身份，还有南越，只得低下头，夹了一块鱼肉吃，那鱼肉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吃完午膳，祁渊带她们上了马车，陆芷沅从纱帘望出去，一路看着马车出了城。
庄宜也看到了，问祁渊：“爹爹，您带我们去哪？”
祁渊看了陆芷沅一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顺着官道走了一截路，又拐进一条较僻静的路，行人虽少，但路面都是平整的石块，宽阔平坦。
马车走到尽头停下，陆芷沅扶着祁渊伸过来的手下了马车，抬头便看见一座巍巍寺院的山门，山门边有块巨石，上面刻着化生寺三个大字。
陆芷沅跟着祁渊走进山门，甬道两侧有两个莲池，时近中秋，荷叶已然枯萎，一些枯枝败叶横在池面上。
她有些纳罕，如此惨淡秋景，祁渊为何带她来此处,难不成是带她来悟道？
有几个僧人从里边匆匆迎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年老僧人念着佛号道：“不知殿下光临鄙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
祁渊含笑道：“云空大师，本王想到碑林瞧瞧，但今日不是初一，大师可否通融通融。”
云空双手合十，“化生寺的碑林，是在殿下的帮助下才修缮好，殿下不管何时来，老衲都恭迎。”
陆芷沅听呆了。
她在碧桐书院时，曾听陆清风说过，东秦的上阳城郊，有处寺院后有碑林，里面诸多大家的字迹，其中有几块极其珍贵的古碑，她当时听得心驰神往，又惋惜自己不能一睹其风采。
如果她猜得不错，化生寺的碑林就是陆清风提起的碑林，想到今日能亲临碑林观摩大家的字迹，她不由地雀跃兴奋。
陆芷沅抬眸向祁渊望去，他正在听云空大师说一些感激之语，手负在身后，身形高挺，穿着石青云纹圆领锦袍，腰系玉带，矜贵卓傲，俊朗的脸上虽带着笑，却目光凛冽，带着威慑之气，令人心生敬畏。
她不禁想，如此高高在上的东秦储君，往日都不许她到他跟前，随意践踏她，怎会知晓她爱好书法，又特意带她来此？
对了，她写了心经给建昭帝，他定是从建昭帝那里看到自己写的字，所以投其所好。
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让建昭帝令祁渊待她如此天壤之别？
祁渊感觉到陆芷沅在望着自己，侧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他眼中的凛冽顿时消散，嘴唇弯起，浮在脸上的笑透到眸底。
陆芷沅被他的目光撞上，心下觉得有些尴尬，便
转过头，同庄宜说话。
祁渊恋恋地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一下。
他极想去触碰一下那如凝脂般的肌肤，这个念头，早在碧桐书院的书架前，他帮她拿下字帖的时候就有了。
云空大师客套了好一会，才请他们往后面走去。
碑林在寺院的后方，和南越宝塔寺不同，化生寺的碑林是一块块碑石各自耸立，纵横交错。
陆芷沅一进到碑林中，就挪不开脚步了，一块一块地仔细观摩着，手虚空握笔，运转手腕，模仿着写字的力道。
“过这边来。”祁渊拉着她的手，往碑林更深处走去。
陆芷沅被满目的碑帖吸引着，浑然忘了自己不喜他的触碰，任由他牵着往里走。
祁渊在一块碑石前停下，示意她看过去。
陆芷沅只看一眼，立刻激动了起来，“卫夫人的《近奉贴》！”
她凑到跟前，瞪大了丹凤眼，逐字逐字地看，伸手想去摸，似对着稀世之宝，终不敢触碰，又收回了手。
她看着字，又退了一步，打量着整块碑石，这块碑石和旁边的碑石不一样，旁边的都新刷上黑漆，但《近奉帖》的碑石漆面几乎剥落完了，露出灰白斑驳的石头本色，上头有着明显的岁月侵蚀的痕迹。
陆芷沅手微微抖了起来，又退了一步，鼻息也放轻了，生怕自己的呼吸扑到碑石上。
她没注意到，自己退的这一步，已然到了祁渊的身前，与他不过一拳
的距离，祁渊甚是可以闻到她发上的桂花香，还有衣裳上淡淡的檀香。
祁渊放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一动不动，鼻息同她一样也放轻了，尽量不吓到她，享受着这难得的亲近。
“这是不是卫夫人的真迹？”陆芷沅激动地问道，往后转头想去看祁渊，却没想到他就在身后，她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一仰，想离他远一下，没想到脚下不稳，整个人都往后倒。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祁渊已伸手抱住她，把她往身前一勾，她整个人都扑到他怀中。
他尚未感受她的温软，她就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如躲避蛇蝎一般，挣脱出他的怀抱，连连后退了几步，眼中带着惊惧和慌乱，而后强装镇定躬身道：“多谢殿下。”
祁渊微闪的眸光暗了下去，手放回身后，目光落在碑石上，“这块碑石自东秦开国就有，据说是卫夫人的真迹。除了这块，还有王右军《乐毅论》，《黄庭经》，张伯英的《八月贴》，蔡伯喈的隶书等几块古碑。”
陆芷沅随着他话，向周围望去，祁渊遂带着她到所说的各个碑石前观摩。
许是方才的一幕让她留了心，此后，她处处谨慎，便是停下观摩碑石，也会暗中查看她与祁渊的距离。
祁渊心头微堵，抿直了唇线。
她对他就这般抗拒和抵触。
闻春寻了过来，向他们行礼，“侧妃，您站了许久了，今日又没上过药，且去歇一歇吧，
不然晚上您的膝盖又要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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