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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世上只有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第96章世上只有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唇齿相濡,林慕白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胳膊,略带生涩的回应着属于他的霸道。许是念着她的身子虚弱,他到底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浅尝辄止的松开了她。

        明眸璀璨,故人依旧。

        只是故人颜色改,可还记故人?

        沉默了那么多年的,此刻的他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颤,很多时候,他不是不说话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么多的事,那么多年的沉淀,他忘了该怎样诉说。

        而现在的林慕白,什么都忘了。

        四目相对,他捧起那张素白的容脸,重重合上眼眸,额头相抵,“什么都不必说,在我这里,你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夜凌云,什么夜家庄,对我而言,从不是威胁。”他不是吃醋,只是觉得心疼。那个自己想要保护一辈子的女人,在她最难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他怎能不疼?

        撕心裂肺的疼!

        她睡着的时候,他会细细的数过她每一条伤痕,抚摸着脊背上的深浅不一,那是他最痛彻心扉的痕迹。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告诉自己,过去的永远回不去,那不如就别回去了。至少此刻至少现在他能给予她的是最纯净的幸福!

        可是这双腿,他到底无能为力。

        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原以为隐没在这山水之间,便是最简单的幸福,过最简单的生活。却在最后才发觉,事与愿违。有些人不是你想避开,就能当他不存在;有些事不是你想放手,别人就会放过你。

        “若世间无佛普度众生,我愿成魔屠戮苍生。”他附耳低语,口吻冰凉。

        林慕白微微一怔,愕然盯着他,“爷,你怎么了?”

        他慢条斯理的把玩着她的青丝长发,敛眸轻柔,“突然想吃人。”

        音落,林慕白骇然,“什么?”

        他慵懒抬眸,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的女人,从方才的愠怒之色转为如今的慵懒矜贵,不过是转瞬间为之,教人看不穿猜不透他到底心中在想什么。

        指尖撩过她素白的面颊,他笑得邪魅无双,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就势捏起她精致的下颚,“把你放在肚子里,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她一愣,眸色微恙,“什么?”

        她不懂!

        没关系,他懂就是。

        温柔俯身,摄住她温凉的唇瓣,辗转缠绵,低柔浅尝。他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滋味,甜美至极,令人眷恋不休。真想就这样吃了她,可她的身子还没好,不允许他这般肆无忌惮。所有的灼热都只能按捺,已然回来了,已然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疯狂。

        林慕白显得有些紧张,“爷——”

        “别说话,让我尝一会,爷渴了。”他低低的开口,说的何其温柔,极尽暧,昧。这才是真正的容盈,一个传说中邪魅至绝,狠戾无双的男子。憋了那么多年,如今他这一身的邪魅都朝着她去了。

        林慕白下意识的想推开他,岂料身上一凉,惊觉腰封不知何时已被他挑开。

        “嗯?”他尾音拖长,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别动,你还有伤,爷不会碰你。让我抱一会!”他翻个身,随即将她塞进自己怀里,“这样睡才舒服。”

        她抬头看他,“这是公主府。”

        “有区别吗?”他问。

        她蹙眉,与他而言,却是没什么区别。容盈若是像她这般小心翼翼,那就不是容盈了。轻笑一声,窝在他的怀里,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遇见你,真好。”

        他道,“以后会觉得更好。”

        她脸,瞬时红到了耳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对了,爷以后会少说多做,直到你懂为止。”他合上眼睛,若真的睡着了一般,温软呓语。

        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传递,心里有暖流慢慢溢开,逐渐的暖了心田。有他在,好像什么都不怕,天塌了,也有他撑着,压不着她。

        真好!

        ————————

        公主府的夜里,格外的安静。

        只不过天亮之际,却被沈玉莲一声刺耳的尖叫给彻底打破。

        林慕白等人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床榻上吓得魂不附体的沈玉莲,窝在床角抱着被褥,极好的容脸吓得惨白失色。莫老爷子正在发脾气,房内的瓷片散了一地,整个公主府已经闹得鸡犬不宁。

        沈玉莲的身子抖如筛糠,紧抱着被褥连话都说不出来。

        婢女奴才们跪了一地,只听得莫老爷子怒斥,“到底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没人答应是吧?好!没人答应就一并打死作罢!成日里兴风作浪,真当我莫家无人了是吗?你们这群狗奴才,连主子的眼皮底下都敢作祟,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奴婢们自然哭泣着求饶,一听说要打死,谁都得吓死。

        “怎么回事?”莫青辞瞪着一双怒目进门,难得莫浩那边熬了一夜,眼见着有了希望,这边却闹腾开了,真是一点都不消停。见着没人回答,莫青辞走到床前,瞧一眼面色惨白如纸的沈玉莲,“到底怎么回事?”

        沈玉莲身边的丫鬟哭着爬到莫青辞的脚下,“城主,奴婢不敢作祟,奴婢不敢!”说着,指着梳妆镜前的首饰盒,浑身打颤,“有人、有人放了东西,在、在主子的首饰盒里,奴婢真的不知情,奴婢是冤枉的。请城主明察!”

        东西?

        莫青辞一愣,继而看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林慕白等人,缓步朝着梳妆台走去。

        在梳妆台上,摆着一个盒子,盒子只有巴掌大小。上好的檀木制作,雕花精致,镶嵌着极好的翠玉为饰,可见平素里沈玉莲是极为钟爱这首饰盒的,里头放着的应该也是沈玉莲最钟爱的东西。

        “等等!”林慕白瞧了如意一眼。

        如意颔首,从外头捡来了一个小棍子递给莫青辞。

        到底林慕白是做大夫的,凡事仔细得多。

        取过小棍子,莫青辞挑开了盒子,定睛一看,手中的棍子“吧嗒”一声落地。便是七尺男儿,乍见这一幕,也跟着心颤不已。

        如意“啊”的一声尖叫出来,腿一软当下坐在了地上,气息急促至极。

        “是什么?”林慕白作势要上前。

        如意一下子扑过去,拦住了林慕白的木轮车,“师父别过去,是猫。”

        “什么?”林慕白愕然。

        “血淋淋的一个猫脑袋!”对上睁着的猫眼,如意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她见过万箭穿心,见过断手断脚,可也没见过这样吓人的画面。

        莫青辞随即转身,容色铁青,“是谁干的?”

        能进入沈玉莲的房间,把死猫脑袋放在首饰盒里,绝对不可能是外头的人做的。有人刻意为之,不知道是何用意,是制造纷乱,还是别有所图?没有伤及性命,却让整个公主府都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人人猜忌,惶惶不可终日。

        林慕白顿了顿,如意已经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站在林慕白身边,“师父,咱回去吧,太吓人了。”

        “我去看看!”死尸尚且见得,还有什么可怕的。

        “师父,好吓人。”如意忙道。

        林慕白扫一眼众人,笑得凉凉的,“这世上只有人心才是最可怕。”语罢,她转着木轮车近至梳妆台前,仔细的望着盒子里的猫脑袋,“血成暗红色,不是新鲜的。如意,把小棍子捡起来,我看看这个。”

        “师父?”如意咽了咽口水,“你会是想验尸吧?可这是猫啊!”

        “猫也有生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留给你最后的信息。”林慕白瞧着那对猫眼睛,猫眼已经浑浊不清,死的时间不短了。拿了小棍子,挑了一下猫脑袋,查看伤口,“典型的利器伤,伤口整齐,且一刀切,是在死后才把脑袋剁下来的。这柄利器十分锋利,连骨头都是一刀切,应是剔骨尖刀之类。”

        “去厨房看看。”莫青辞朝着身边的奴才开口。

        奴才快速离开。

        这事还没落定,外头却又传来一名奴婢的尖叫声,叫声凄厉至绝。

        莫青辞撒腿就往外头跑,声音是从容嫣然的院子方向传来的,所有人一股脑的往外头涌。莫老爷子也慌了,若是公主容嫣然出什么事,他们莫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公主乃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又是远嫁!

        唉——真是乱了套。

        如意觉得自己快要被吓出毛病了,这头刚看完死猫,这头就看见了公主院外的雪白墙壁上,成片的冤字。蔷薇跌坐在地上,面色煞白,手中的食盒散落一地。

        “怎么会这样?”莫青辞站在那里,僵冷至极。

        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起,腾的窜上了如意的脑门,如意快速环顾四周,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鬼!这斗大的冤字很显然是有人想要说什么?这公主府里,死的人不少,平素被公主容嫣然杖毙杀死的,更不在少数。如今竟然找上门来了,不是要把人活活吓死吗?

        “哪个挨千杀的,敢来这儿放肆作祟。我不信这世上有鬼,若真的有,午夜索命之时只管冲着我来。我金凤什么没见过,还会怕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我可不是吓大的!”金凤望着血淋淋的“冤”字,咬牙切齿,“有本事冲着我来,我见一个就杀一个,看谁还敢作祟。”

        语罢,金凤狠狠剜了一眼倒地的蔷薇,啐一句,“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起来,重新去给公主置办早膳,若是公主饿着了,你就等着受罚吧!”

        一听这话,蔷薇随即颤颤巍巍的起来。

        爬起来的时候险些又摔在地上,好在被如意快速搀了一把,“没事吧?”

        蔷薇摇头,面色惨白的朝着众人行礼,退了下去。

        “这是刚写上去的,颜色还是新的,还没干透!”林慕白瞧着墙壁上的血字,“能在府中出入自由,还能写这些东西不被人察觉,可见公主府的守卫,真的要换人了。”

        莫青辞面色铁青,朝着底下人冷喝,“把守卫长找来!”

        方才跑去厨房的奴才紧跟着回来,“城主,厨子说昨儿个傍晚时分,厨房确实丢了一把剔骨刀。往常都在刀架上置着,谁也没注意。昨儿个做晚饭的时候还在,等到众人用过了晚饭,才发现剔骨刀丢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如今还在找!”

        闻言,莫青辞蹙眉瞧了林慕白一眼,眸色微恙,“继续找!”继而朝着林慕白颔首,“府中出了这些事,让殿下和侧妃看笑话了。只不过我这厢怕是走不开,浩儿那头——”

        “熬过昨夜,小公子算是保住了性命。城主放心,我这厢一直盯着,必定竭尽全力,若是有事会及时通知城主的。”林慕白还礼垂头。

        “多谢侧妃。”莫青辞快速离开。

        府中的奴婢快速的提着水桶和刷子过来,清洗墙上的血迹。林慕白还坐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墙上的红印子,水一冲就淡去了不少。

        “师父,我觉得这公主府阴气太重,不是死猫就是血淋淋的字。太邪性了!”如意面色微白,“师父,你说是不是谁被冤死了,所以冤魂不散回来了?”

        林慕白蹙眉,“别瞎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如意撇撇嘴,“看着就不像人做的,哪有人拿血写字的,流那么多血不得死了吗?”

        “那不是人血,是动物的血,上头还沾着一些动物的皮毛。”林慕白轻叹着摇头,“别自己吓唬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远远的,蔷薇领着食盒站立,面色仍旧煞白如纸。

        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神情慌张的朝着里头走去,走到院门口时又回头望着林慕白,想了想便走到了林慕白跟前,朝着林慕白行礼,声音轻颤着问,“林侧妃,奴婢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慕白颔首浅笑,“问吧!”

        “这世上,真的没有鬼吗?”她问得很轻,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林慕白打量了蔷薇一眼,继而点了点头,“世上本无鬼,怕的人多了,便有了。其实只要你问心无愧,人怕鬼,其实鬼更怕人。”

        蔷薇咽了咽口水,又朝着林慕白行礼,这才领着食盒进门。

        “师父,我怎么觉得她比我更怕鬼?”如意蹙眉,“好奇怪,她为何要来问师父这个问题呢?是因为师父是大夫,所以——或者是觉得师父的威信力比较好?”

        “你本来就害怕,难道要她来问你,世上有没有鬼,然后你告诉她这世上有鬼,教她再受一次惊吓?”林慕白轻叹,“她寻我问,只是因为听到我说世上无鬼,所以来寻找慰藉。”

        心里怕得要死,便想要寻个理由来平复心中的惊恐。

        否则两个怕鬼的人对上话,不得更自己吓自己?

        如意一笑,“师父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林慕白浅笑,“回去看看小公子,能熬过去,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得仔细了!不管这公主府内有什么冤枉大事,稚子无辜,都不该被牵连。”

        “师父说得及时,小公子才五岁,就算与公主和城主有冤屈,也不能拿小孩子下手,这么缺德是要遭报应的。”如意愠色。

        莫浩还处于昏迷之中,容哲修早早的陪在了莫浩的床前。听得木轮车的车轱辘声,容哲修随即起身,“是小白吗?”

        “是我!”林慕白近前握住了容哲修的手,小家伙便被林慕白抱在怀中,仿佛是越发的亲昵,越发的亲近,到了一种极为默契的地步。

        “小白你去哪了?”容哲修问,“一大早的,我都找不到你。”

        “府中出了点事,我去看了看。”林慕白笑着抱紧了容哲修,“不过没什么大事,你也担心。”

        “也不知道明恒有没有事,一直都没找到。”容哲修有些懊恼,“我分明把他藏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落在了那些歹人手里?小白,你说明恒会不会已经——”

        林慕白轻叹一声,“只要没找到尸体,不妨抱着希望。明恒是个有福气的人,我想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修儿,你别胡思乱想,有我陪着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容哲修点头,“我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睡觉。”

        “真乖!”林慕白笑了笑,抚着孩子稚嫩的面颊。

        闻言,容哲修靠在林慕白的怀里,突然极为小声的开口,“小白,我知道有娘的感觉了。”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靥如花,“那就持续下去吧!”

        他颔首。

        不远处,容盈坐在桌案旁,以手扶额遮去了容脸,瞧不见当下容色。

        林慕白回头浅笑,哪有人跟自己儿子也吃醋的?!不过,容哲修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也实在是不行,万一自己走开一下,容哲修可怎么办呢?

        明恒,现在到底在哪呢?

        容哲修说明恒重伤,被他藏起来了,按理说时隔多日,只要没死也该回来了。除非他真的被离恨天的人抓到了,可偏偏林慕白不想再去找夜凌云。

        这双腿都还了,就不必再见。

        事实上,明恒的伤势已经在好转。

        城外简易的药庐内。

        一名妇人送了饭菜进屋,“公子起来了?”

        “躺了这么多日,眼见着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就不用再烦劳于大夫和夫人您了。”明恒捂着胸口起身,容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较之来时的面如死灰,已经是万幸。

        “公子要走?”妇人一愣。

        明恒抱拳行礼,“多谢于夫人照料,在下感激不尽。身无长物,无以回报,等我回去必定重谢。”

        “不必不必!”妇人轻叹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相公是大夫,救人乃是职责本分。既然公子好些了,那我也不留你。”

        “多谢!”明恒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箭上曾经淬了毒,让他的伤口溃烂到了一定的程度,险些殒命。所幸路遇贵人,被置于药庐内受到妥善照料,才算捡回一条命。

        如今明恒只担心世子周全,又不敢贸贸然暴露身份让他们给打探消息,是故还是早早回去方为妥当。按理说前两日他就能下床了,可——他在等,等那个女子回来见上一面,至少得谢过人家的救命之恩才是。但是今日,他实在是等不住了。

        再不回去,世子爷该着急了。不知道容哲修如今有没有事,明恒也委实放不下心。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来推断,容哲修应该能安全回到城里。当然,这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走出药庐的时候,明恒回头望着妇人,还是开了口,“敢问夫人,此前我见过一名女子——她——”

        “你说那位送你过来的姑娘啊?”妇人当然知道明恒想说什么,轻叹着一笑,“那姑娘早就走了,压根没回来过。我问过了,那姑娘就是路过的,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公子若是要等,怕是等不到的。”

        明恒怅然若失的点头,“原是如此,多谢!告辞!”捂着微疼的胸口,明恒轻叹一声往前走。

        当日事发突然,谁都没有防备,否则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离开的时候,明恒回眸望着越来越远的药庐,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女子的背影以及声音。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背影却模糊不清。是谁呢?他心里有个答案,却不敢下最后的结论。

        药庐。

        妇人进得屋内,“姑娘,那位公子走了。”

        有女子微沉的声音传来,“走了就走了吧!这些钱你们拿着,换个地方住吧!”

        “这——”妇人一愣,“那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若不是姑娘,只怕他必死无疑。”

        “别问太多,对你们没好处。拿着钱,走得远远的别在回来了。”女子道。

        妇人轻叹一声,“知道了。”

        一切归于最初的平静,很快——药庐人去楼空,空寂无音。她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明恒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风过衣袂,晕开眉目间凝着的愁结。

        以后,各自安好!

        ————————————

        荒坟孤冢,乱葬岗上一片萧瑟凄凉。

        蔷薇提着小篮子颤颤巍巍的走进乱葬岗,这里到处是小土包,到处是没有姓名的坟冢。她问过府里的人,说是就埋在一棵老松树下头。

        摆上香烛,摆上果品,蔷薇面色惨白的跪在那里,“胭脂,我知道你死得冤,我也知道你不该死。可是公主毕竟是公主,咱们当奴才的实在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公子而死,可是胭脂你若真的疼小公子,你就行行好,别再出来作乱了。小公子如今生死未卜,你若疼他就歇一歇吧!”

        蔷薇落下泪来,时不时惊恐的环顾四周。风吹得蜡烛明火摇曳不定,蔷薇烧着纸钱,灰烬随风而起,漫天飞舞。有泪蜿蜒而下,蔷薇望着老松树,泣泪低语,“胭脂,你别再闹了,头七都过了,该走了吧!公主府内闹得人心惶惶,来日吓着小公子可怎么好?你不是最疼他吗?若不是因为小公子,你也不至于落得如斯下场,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来了!”

        “我知道你死得冤,可咱们当奴才的,主子一句话,你不就得卖命吗?”蔷薇泪流满面,烧完了纸钱,又在空杯中添了酒,“胭脂,看在咱们相处多年的份上,你放过我们吧!我知道,我隐瞒真相你很生气,可是我不敢说,那是公主!我不敢!”

        语罢,蔷薇抹着泪跪在那里,“我给你多少点钱,到了下面你就不必再吃苦了,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别再给人为奴为婢。说打死,也就打死了。今日是你,来日也许就是我。咱们当奴才的,不就是这样的下场吗,还不如丁香呢,疯了也就疯了,至少还能活得好好的,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不知道比知道来得快活。”

        她独自一人跪在那里抽泣,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最后拿回酒壶,拿回杯盏,蔷薇拎着篮子拭泪离开。来了乱葬岗的,还能被人祭拜,也算是福分。

        远远的,一双眼睛,幽暗相随。

        蔷薇悄悄的从公主府的后门进去,悄悄的回去。祭拜胭脂的事,是不能教人知道的。否则被金凤姑姑晓得,她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世上的事,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蔷薇!”金凤一声喊,惊得蔷薇面色骤变,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当场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篮子,整个人都绷紧。

        “姑、姑姑,您怎么在这儿呢?”蔷薇想将篮子藏起来,可是——已经被金凤逮个正着,她想藏也是无处可藏的。

        瞧一眼紧张至极的蔷薇,金凤眸色微冷,“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找了你半天也没找到。”语罢,她缓步上前,盯着蔷薇手中的篮子,“里头是什么?”

        蔷薇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没、没什么!”

        “打开!”金凤道。

        蔷薇攥紧了篮子的提手,“真的没什么,我就是上了一趟街,想买点东西罢了!”

        “买了什么?”金凤凝眸森冷。

        “没、没买到。”蔷薇退后一步。

        “我看看!”金凤冷笑两声,随即抬手打算挑开篮子上头的蓝花布。

        蔷薇慌了,扑通就给金凤跪下,“姑姑,真的没什么。”

        “这么慌张,必定有鬼!”金凤俯身,“蔷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你和胭脂那个死丫头可是交情不错,怎么,她死了现在轮到你了吗?你也想被公主打死吗?”

        “姑姑?”蔷薇砰砰砰三个响头,眼泪瞬时夺眶而出,“姑姑饶命,蔷薇不敢蔷薇不敢!”

        听得这话,金凤随手便挑开了蓝花布,一看里头的空酒壶及杯盏,便快速拽过了蔷薇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查看。在蔷薇的手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香灰烛油,这可是证据。

        蔷薇哭得更凶,“姑姑,姑姑饶了我这一次了,我下次不敢了!”

        “下次?”金凤冷哼,“你是去祭拜胭脂那个死丫头了对不对?”

        “姑姑,姑姑饶命!不要告诉公主,否则奴婢也会被打死的!”蔷薇抖如筛糠,哭得惊惧无比,“姑姑,奴婢只有这一次,以前从未祭拜过,只是这一次墙壁上有血字,奴婢吓死了,奴婢以为是胭脂她阴魂不散回来了。”

        金凤起身就走。

        蔷薇吓得扑倒在金凤的脚下,一把抱住了金凤的脚踝,“姑姑,姑姑饶命啊!蔷薇不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姑网开一面,饶了奴婢的贱命吧!”

        “像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公主可容不得。”金凤眸色利利,“公主的眼里不揉沙子,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救不了你的!”

        蔷薇哭得更狠了些。

        “依我看,那墙上的字说不定就是你写的。你想为胭脂报仇,想要害死公主,是不是?”金凤切齿,“蔷薇,没看出来啊,你竟然如此心计。不过到了我这儿,你什么招都不好使。想害死公主为胭脂报仇,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就你这点伎俩还打算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不,不是奴婢!”蔷薇哭喊着,“奴婢没有做过,奴婢不敢害公主性命!姑姑明察,姑姑——”

        “别在这里哭得假惺惺的,哼,你就等着公主处置吧!”金凤抬脚,狠狠踹开了蔷薇,蔷薇不慎,瞬时被踹到一旁,连滚了一两圈,直接滚下一侧的回廊石阶,胸口生疼。

        蔷薇紧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姑姑不要!姑姑——”

        远远的,如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等着金凤离开,便急忙上前搀扶蔷薇,“你怎么了?你是公主身边的丫鬟,我认得你。你叫蔷薇对吗?”

        蔷薇哭着点头,突然就给如意跪下,“奴婢知道你是林侧妃身边的如意姑娘,求求你,如意姑娘你救救我吧!奴婢不想死!”

        如意被闹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什么救救你?是方才那人踢着你哪儿吗?”

        蔷薇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如意姑娘,您帮我求求侧妃,求她在城主面前给我求条命,奴婢不想死,不想被公主打死!”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如意着实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喊上救命了呢?

        蔷薇身子剧颤,“因为我知道,那日小公子失踪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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