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馥儿,喝水
第60章馥儿,喝水
林慕白拼命的拽着暗香往前跑,一个踉跄,暗香被藤蔓绊倒,瞬时摔倒在地,“师父?师父我跑不动了,师父你走吧!别管我了!”
“暗香快起来,快走、快走。”林慕白大喘气,因为跑得太烈,面色惨白无光,“被人抓到,就再也跑不了了。”她极力搀起暗香,谁知脚下一软,瞬时瘫在地上。她哪里有过这样的激烈运动,如今瘫了下来,便再也没了挣扎的气力。
口干舌燥,咽喉处如火烧一般的疼痛。
她快速环顾四周,这周围都是竹林,底下是厚厚的竹叶。眉睫陡然扬起,不远处就是一个凹槽式的滑土坑。林慕白勉力搀起暗香,“去那儿躲着,快!”
暗香几乎是连滚带爬,临了被林慕白一下子推下了坑中。
“师父?”她疾呼。
却见林慕白快速的将竹叶掸下坑中,“躺着别动。”顾不得竹叶划手之痛,暗香躺在那里,被厚厚的竹叶覆盖,悄然藏起了踪迹,“不管怎样,活下去。我去引开他们,他们要抓的人,是我!”
音落,林慕白爬起来,顾不得满手的鲜血,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她的动作很快,为了争取时间,拨竹叶的动作几乎是抓狂的。腿软,可不代表手软。无力的攀着一株又一株的竹子,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必须跑。
她跑得越远,暗香越安全。
追她的人,只会沿着她留下的血迹来追捕她。
如此,暗香便可周全。
气息越来越急,脚下越来越重,最后她已经无力奔跑,只能虚弱的靠在树干处,大口大口的喘气。喉管处火辣辣的疼,嘴里干涸得犹如枯井。
一个踉跄,脚下一软,林慕白重重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始终没能爬起来。
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无力的合上双眸,自知难逃一劫。既然无法逃脱,那边不逃了,横竖离暗香的藏身地已经很远,想来暗香会周全的。她的生死已经不重要,要杀要剐,都随便吧!
可是,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林慕白徐徐睁开双眸,勉力撑起身子,一双黑靴一动不动的停在她的视线里。沿着视线往上看,是一张带着夜修罗面罩的脸。幽暗的眸子,穿过面罩,低冷的凝着狼狈不堪的她。他就这样看着,敛尽世间之光。冷戾无温,仿佛只一眼便能永堕地狱,不复超生。
他没说话,只是徐徐蹲下身子,慢慢的将林慕白打横抱起。
她一怔,挣扎着想要逃离。
骇然惊觉,这不是追捕自己的那帮人。
因为追捕的人,也正式赶到。
几乎是打了照面,林慕白愣在那里。
这人是谁?
是来救她的?为什么要救她?是受人之托?还是故人相识?
一时间,林慕白不敢动弹,什么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何况,如果真的有人来救她,那么暗香——也就得救了!她暂时分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所以尚需忍耐。
“把人放下!”来的是那名黑衣内侍,身后紧跟着不少离恨天的黑衣杀手。
夜修罗仿佛置若罔闻,抱着林慕白抬步便走。只是这一身戾气,神鬼莫近。
“上!”黑衣内侍一声低喝,黑衣人瞬时扑将上去。
林慕白骇然瞪大了眸子,却听得夜修罗音色暗哑,“把眼睛闭上。”
她快速合眸。
说时迟那时快,几道黑影若鬼魅般出现,直逼离恨天的杀手而去。近乎是眨眼间之事,没有哀嚎,没有闷哼,只剩下重物闷声落地之音。
十二鬼面,怀中抱剑,一身寒戾的站在那里,脚下是被一剑毙命的离恨天黑衣人。剩下的,就是那名内侍,还完好无损的站在十二人的包围圈内。
十二鬼面,十二天干地支。十二个方位,十二人一条心。
林慕白不知自己是否该睁开眼睛,即便闭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来自顶上的灼灼之光。耳畔,有人在开口说话。
“老规矩。”
“好!”
音落瞬间,血花迸溅。
十二刃分尸,死无全尸。
十二剑同时出鞘,同时染血方归。
转瞬间,十二人一同纵身离去,来时若风,去也无踪。
“好了吗?”林慕白问。
“嗯。”他自鼻间发音。
徐徐睁开眼睛,林慕白下意识的想往他身后去看,那些人是生是死?
岂料,他扳直了身子,低头凝上她的眉眼,话语间没有半点温度可寻,“别看。”
她微怔。
“你是谁?”林慕白娇眉微蹙,心想着逃离他的怀抱。到底是女子,岂能这般被男子一直抱在怀中。如今既然安全了,那么——离开,也是必然。
“别动。”他言简意赅,始终话语浅少。除了那双眼睛偶尔转动,他一身的冰凉与寒戾之气,如同地狱来使,毫无半点属于人的温度。
林慕白望着他,凝眸去看他的双眸,哪知在她看他时,他却快速的将视线移开,再也不去看她一眼。那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得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他轻柔的将她放在树下,颀长的身子徐徐蹲在她跟前,“安全了。”
她蹙眉望着他,“你到底是谁?”
“修罗。”他起身,神情淡漠而冰凉。
“诶——”她一声唤。
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脸看她,“有事?”
她抿唇,“我们认识吗?”
音落,他抬步离开,没有再回头。那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似乎——林慕白在搜寻着记忆里的某个角落,想着这人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否则无端端的,自己何来如此幸运,得蒙贵人相救?
“师父?”
一声低唤,林慕白骤然回过神,“暗香?”
没错,是暗香。发髻上还沾了不少竹叶,此刻正喘着气,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林慕白奔来,“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林慕白欣喜,快速握住暗香冰凉的手,“我们赶紧走。”
顾不得询问,此刻也不是询问的时候,等到安全了再说也不迟。只不过这地方,林慕白也不认得,只能盲目的寻了路便走。
走出一段路程,她突然顿住脚步往后看了几眼。
“师父,你看什么呢?赶紧走吧!”暗香不解。
林慕白面色微恙的点了头,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双眼睛,始终相随。可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是自己多疑多猜了?
“走!”林慕白深吸一口气,二人相互搀扶,拼命的往前跑。
树后,一双眼眸,幽暗深邃,若无间地狱,透着漫无边际的寒意。
夜凌云没想到,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追错了路。事实上,他是被人引错了路,以至于徒劳无功,一无所获。林慕白丢了,便是离恨天的人,也未能寻到半个。
心下生疑,难道说,这林子里还有别人?
快速环顾四周,夜凌云眯起危险的眸子,“到底是谁?给我出来!”
冷风拂过树梢,竹叶嗖嗖落下,四下毫无人迹。夜凌云发了疯似的往前跑,他不知道林慕白会不会又落在了离恨天的手里,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摔着了?亦或是——跑得太急,她的腿能受得住吗?
“慕白?”一声长啸,空林回音,惊起飞鸟无数。
蓦地,夜凌云愣在当场。
眼前的空地上,黑衣人横七竖八的倒伏。
“这是离恨天的人?”夜凌云快速上前,伸手便去查验伤口。尸身都冷了,显然死了不少时间,脖颈上皆是一道纤细的伤痕,应该是剑痕。且这些利刃纤薄如纸,出剑之人,快准狠。离恨天的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能一剑毙命而毫无反抗的迹象,想来对手的功夫极尽出神入化。
徐徐起身,视线在触及滚落树根处的头颅时,眸子陡然睁大。
这是——他身边的内侍,怎么会——脊背陡然生凉。
夜凌云这才惊觉,满地的鲜血,其实是因为有人被乱刃分尸。残肢崩裂,丢得到处都是,分不清到底用多少剑,才造成了这样的死无全尸。低眉去看那些伤口,横切面整齐无比,可想而知下手之快之狠,丝毫不逊于自己的蛇部以及离恨天的那些死士。
是谁?
会是谁?
这林子里还有人!
“慕白?”夜凌云嘶喊,双目通红,“慕白你在哪?林慕白!”
仿佛听到有人嘶喊自己的名字,林慕白有刹那间的晃神,可转念一想,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还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就算有,也该是那些抓她的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在吸引她的驻留。
她不能停留,必须走。
带着暗香,回到丹阳城去。
进了城,就安全了。
只是可惜了那柄伞,那可是师父在离开时,特意送给她的。人不离伞,伞不离人,却不想还是弄丢了。罢了罢了,所幸暗香无恙,也算值得。
然这林子太大,林慕白也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去走。
直到天黑,二人也没走出去。
微微雨下,师徒二人躲在了石洞里,相互靠着取暖。
外头下着雨,根本没有干燥的柴火,所以无法升起篝火。且出了竹林便是树林,也没什么野果可以果腹。天黑难行还下着雨,她们根本走不出去。
城内,也得了消息。
刘慎行深吸一口气,“去找!如果林姑娘出了事,侧王妃那头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看一眼外头越下越大的雨,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眸子,“一定要把人找到。”
眼底微光,晦暗不明。
到底是何用意,他自己心知肚明。
漆黑的雨夜,大雨哗哗的下着,暗香缩在角落里睡着了。林慕白却辗转难眠,双膝疼得让人难以入眠,更让她难以入眠的,还有脑子里盘旋不去的容盈的脸。此情此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是乖乖的坐在窗前,还是等在雨里?
等在雨里?
林慕白骤然站起身子,心下一窒。
犹记得那一日,她打开院门,他就那么痴痴傻傻的坐在雨里等着。五月撑着伞,却还是难免,湿了容盈的身。乍见她时那一闪即逝的欣喜,以及抱紧她腰肢,靠近她怀里的感觉,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会不会,等在雨里?
等她回去?
暗香已经睡着了,林慕白褪下外衣与暗香披上,此处应是安全的,这么久都没人追上来,想必不会有人再追来。何况那些人的目标是自己,所以——银牙一咬,林慕白走出了山洞。
日以继夜,想必能走出去。
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片,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可仔细想想似乎又没什么缺失,这样的患得患失,到底是为了什么?大雨磅礴而下,她突然在雨中顿住脚步。
耳畔,有人在喊。
就当是为了他,放手吧!
“谁?谁在说话?”林慕白骇然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扫过四周,黑暗的雨夜里,除了冷风刮过,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说话,是自己幻听?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谁?是谁?”林慕白嘶喊,为什么总有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谁在说话?脑子里的声音,到底是谁?她觉得整颗心都揪着疼,好似这些话,若万箭穿心般,刺穿了自己的心,鲜血淋漓的时候更是疼得生不如死。头疼,心疼,浑身都疼。
她一个人在雨夜里踽踽独行,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在走一条不归路。
前方是崖,可她却停不下脚步。
有个女人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牵引着她不断往前走,走到绝处。那人说,正因为他对你太上心,所以你必须死。不管是因为天下,还是你的仇恨,你都得死。
只有你死,只要你死,他才能做回原来的自己。
所以,你得死!
必须死!
眼前一黑,林慕白突然倒伏在地,顷刻间意识全无。
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身子,冲刷着泥土,染尽她一身的狼狈。世人皆说浴火重生便算涅槃,可她剩下的,只是九死一生后的残骸。这副身子,重新构建,重新复苏,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随时都能垮塌,随时都会消失。
所有人都在找林慕白,刘慎行如是,夜凌云如是。就连容哲修也悄然让明恒通知了恭亲王府内侍,全部出城找人。
那一夜,雨下的很大。
诚如六年前的那一夜,雨也很大。
大雨倾盆,有人冒雨抱起了林慕白纤弱的身子,紧紧的抱着,转瞬间消失不见。
耳畔有人低唤她的名字,林慕白挣扎了一下,勉力睁开双眼。入目是陌生的床幔,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是暗香。可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灼热得让人难受。
凭着自己的行医经验,她知道自己必定是风寒侵体所致。
“师父?”暗香坐在床头直抹眼泪,“你总算醒了,我好怕你醒不过来。师父,你吓死我了。”
林慕白无力的笑了笑,想抬手去为暗香拭泪,却发现连抬手指头的气力都没有,这一次还真是伤得深,怕是要养一阵子才能恢复元气。
大夫在旁朝着刘慎行躬身,“大人,人醒了就好。风寒侵体,淋了雨,发一身汗就是了。左不过得好好静养,风寒之事可大可小。这位姑娘身子弱,脉象虚浮,想来早有痼疾在身,是故此后必须得小心谨慎。”
闻言,暗香一怔,心中自然明白大夫所言。
刘慎行点了头,“下去吧!”继而看一眼林慕白,“林姑娘好生休息,本府就不打扰你了。”说着,转身往外走。
“刘大人?”林慕白无力的开口。
“林姑娘还有事?”刘慎行皱眉,“可是哪儿不舒服?”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问。
刘慎行轻叹一声,“本府得知林姑娘出城,又在城外林中找到了三名衙役的尸体,所以断定林姑娘必定出了事。派出所有人四处找寻,始终未果。哪知却有人来通知本府,说是林姑娘已经回到了府衙。本府急匆匆的赶回来,才得知林姑娘被人送到了府衙门口。”
林慕白毫无记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谁送的?
“是谁?”她又问。
刘慎行摇头,“本府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问及府衙门口的守门人,也都说没看清。当时天黑,又下着雨,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府衙门口,放下你就走了。车上的人,始终没有下来,所以不知是谁。林姑娘可能猜想,是谁送你回来的吗?朋友,或者是——”
双眸无力的合上,而后徐徐睁开,林慕白面色苍白的摇头。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除了治病救人,平素也没什么能做的。孑然一身之人,还能临危之时,被人施以援手,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可能是有人正巧路过吧!”刘慎行起步离开。
“林大夫真是命大啊,这都死不了。”有人掐着尖细的嗓音,一句话说的夹枪带棍,真是刺耳。且说这人是谁?还不就是苏离身边的李忠原吗?
得知林慕白失踪,苏离还以为是林慕白查不出案子,又怕性命难保,所以故弄玄虚。后来听说死了三名衙役,她才明白此事非林慕白所为。在林慕白被人送回来之后,差了李忠原过来看看。说是看看,不过是想知道林慕白死了没有。
暗香眼珠子一横,双手一叉腰,“你晚饭吃屎吗?满嘴喷粪。什么叫死不了?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折了寿。”
惹了暗香,管你是谁,保证骂得你狗血淋头。
李忠原嘴角一歪,“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是人就骂得。都是一个鼻子两对眼珠子,难不成你还长得四个蹄子,一条狗尾巴?若真是长成那样,那我就此作罢!横竖当人家的狗,总是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得金贵。不过若你想咬我,还得看看你的牙齿够不够利,能啃多少骨头。”暗香骂起人来,那可是——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想当初在清河县,这一张利嘴,不知道骂了县太爷多少回,骂得那些人无还嘴之力,只能咬牙切齿的逃开。除了林慕白,她谁都敢骂,何况是李忠原这样的势利小人。
“你才啃骨头!你就是个贱骨头!”李忠原气得浑身直哆嗦。
“哼?承蒙厚爱,我就是骨头又能怎样?我还是硬骨头,就看你啃不啃得下去。”暗香哼哼两声,端起桌案上置凉的药,转而温和道,“师父,药凉了些,可以吃了。”说着,单手将一个靠枕垫在林慕白的颈下,让她能半撑起身子,以便吃药。
李忠原气得发抖,可光抖动,愣是憋不出一句话来。这丫头牙尖嘴利,实在教人恨得牙根痒痒。
林慕白吃着药,心里却明白得很,实在也不待见李忠原。给了暗香一个眼神,师徒二人早有默契,这一眼,暗香瞬时心领神会。
凉飕飕的回眸望着面色发青的李忠原,暗香扯了唇,皮笑肉不笑,“怎么,还要我八抬大轿把你送回侧王妃身边?我也不怕告诉你,在咱们乡下地方,别说八个人,就算十六个人都能抬你。只不过,怕你受不起。”
“你说什么?”李忠原愤然上前,挥手就想扇耳光。
可暗香哪是这么好对付的,抬手就将瓷勺子丢在了李忠原脸上,直接砸得他哭爹喊娘,捂着一对招子直蹦跶。暗香是谁,丢东西的功夫拿宋渔练了很久,如今是一砸一个准。
林慕白轻咳两声,“出去!”
李忠原的眼角都被砸得青紫,“你们——你们等着瞧!”
“还不走?”暗香端起了空药碗,吓得李忠原撒腿就跑出门去。见状,暗香噗嗤笑出声来,“师父你看,就这还伺候侧王妃呢?还恭亲王府出来的。怂样!”
“我——”喝了药,身子暖和了一些,林慕白张了张嘴,“我们——”
暗香抿唇,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药碗,“我知道,师父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语罢,暗香小心的为林慕白掖好被角,“我醒来之后便没看见师父,却听到了外头衙役们的呼喊声,出去的时候就被他们带回来了。正好,师父早前被人送回来,刚好能照顾师父。”
林慕白笑得苍白,雨夜里发生的那些事,她不知从何说起,也无从说起。那些声音,那些话语,到底是记忆的一部分,还是自己因为淋了雨产生的错觉,连林慕白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必说与暗香听,免得她又多思多想。
“师父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烧得浑身滚烫,好吓人。”暗香至今想起,仍旧心有余悸,“我跟着师父这么多年,师父很少这样不省人事,可真叫我吓坏了。师父,你好端端的,不在山洞里与我躲雨,为何跑出去?”
“我想回城叫人,可你睡着了,我怕你跟着我淋雨。”林慕白搪塞两句,疲倦得眼皮都睁不开。
见状,暗香点了头,“师父你休息会,我去给你熬点粥,待会你睡醒了能吃点。”
林慕白颔首,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暗香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关好房门。大夫说,等到退了烧便没什么大碍了。淋了雨,又挨了饿,身体能快点好起来才怪。
睡梦中,林慕白觉得有一双熟悉的手,慢慢拂过自己的面颊。掌心的温度,像极了容盈。鼻间漾开淡淡的男儿气息,好像是他——真的好像!
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子虚弱得根本不听使唤。
耳畔,传来熟悉而令人心酸的轻唤,“馥儿?”
馥儿?
是容盈!
这是府衙,容哲修怎么敢让容盈来这儿?
“爹,她发着烧,听不见。”容哲修凑上床榻,瞧着林慕白紧闭的眉眼,伸手探了探林慕白的额头,“烧得挺厉害,不知道这脑子会不会烧出毛病?”继而瞧了一眼身后的明恒,“她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万一再来一个傻的——”
明恒轻咳一声,容哲修骤然回过神,笑呵呵的望着容盈,“爹,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若是小白也傻了,刚好跟你凑个对,到时候我给你取个傻侧妃,你跟小白就卿卿我我的凑合着过吧!只是,便宜人家小白了,傻子还能嫁亲王,真是八辈子修的福气。”
林慕白想训他两句,奈何身子疲软无力。
心头轻叹,罢了罢了,何必与小孩子计较!
“查出来是谁做的吗?”容哲修问。
明恒微微皱眉,“极有可能是离恨天的人。”
“又是他们?”容哲修托腮,“他们为何如此纠缠不休?”顿了顿,又直起身子盯着明恒,略显诧异的瞪着明亮眸子,“不对!不对!当初离恨天要对付的是我与我爹,怎么如今换成小白了?小白招谁惹谁了?难不成,他们以为抓住了小白,就能威胁恭亲王府?这么想,未免也太幼稚了,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我都六岁了,还能上他们的当?”
“也许,不是为了恭亲王府。”五月突然开腔。
容哲修神情一怔,一时间没有转过神来。
明恒面色微沉,“你是说,夜家庄?”
他们都知道,林慕白是夜凌云的夫人,虽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林慕白离开夜家庄独自谋生。但是这夫人之名却不是说说而已,拜过天地已成事实。何况夜凌云对林慕白的心思,旁人看的更为清楚,夜凌云对林慕白可谓如痴如癫。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吭声。
唯有容盈置若罔闻,眼睛里只有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将她的手轻柔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安静的感受着属于她的灼热体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林慕白心头微窒,她也曾怀疑过,此刻也许跟夜凌云有关。可她没有证据,不敢胡思乱想。但如今容哲修他们,愣是将现实撕碎了摆在她面前,容不得她逃避躲闪。她不想与夜凌云有任何的牵扯,但夜凌云似乎并没有放过她。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断,就能彻底断了的。
如,夜凌云!
若,离恨天!
暗香进门的时候,惊得手上一松,粥碗瞬时滑落。所幸明恒眼疾手快,一个飞身,快速以脚尖接住了粥碗,就势一挑快速的接回手中,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面色微红,暗香嘴角直抽抽,却不敢直视明恒的双眸,“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容哲修离开床沿,缓步走到案前坐定,“跳窗进来的。”
“这是府衙。”暗香蹙眉。
“若是酒囊饭袋都能拦住我,那我与酒囊饭袋有什么差别?”容哲修撇撇嘴,一脸的嫌弃,“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一样的蠢笨不堪。”
暗香抿唇,“师父聪慧,即便蠢笨也就我一人罢了!”
“她若不是蠢笨,怎么就把自己弄病榻上去了?”容哲修嗤鼻,“瞧瞧她如今的模样,一动不动,不知道还以为快不行了呢!”
“你!”暗香刚要开骂,却听得容盈骤然唤了一声,“馥儿?”语气带着少许激动,好似——
闻言,暗香也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查看,低声唤了一声,“师父?师父?”想了想,又捏了把凉毛巾为林慕白擦脸,林慕白这才破开一条眼缝隙,暗香忙道,“师父,你醒了?我做了粥,你可要吃一些?”
林慕白咽了咽口水,“水——”
明恒快速递了一杯水过来,“给,水!”
容盈却先暗香一步接过,眼巴巴的盯着床榻上虚弱至此的林慕白,声声低唤,“馥儿?馥儿?馥儿——乖——”他面露焦灼,生怕林慕白就此一睡不醒。
暗香小心的搀起林慕白,容盈双手捧着杯盏,颤颤巍巍的将杯中水递过去。一点点的靠近,终于凑到了林慕白唇边。
这一刻,别说是林慕白,便是容哲修也跟着欢喜起来。
容盈好像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至少他能听懂一些话,至少他能做一些这些年从未做过的事。他知道了照顾林慕白,也懂得了喂水。也就是说,他的痴呆之症,似乎有了起色。
抿一口清水,瞧一眼跟前的男子,林慕白在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馥儿?”他笑了,笑得纯粹,“喝水!”
“爹?”容哲修惊呼,“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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