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神兵天降
魏武卒方阵隆隆压来,呐喊声震动着整个渭河平原,一排排手执长矛身负重甲的魏军步卒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靠在布满斑斑血迹的粮橐上,赵兴紧咬牙关,用力拔出了一支射入右肩寸许的长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随手从衣服上扯下一块黑布,揉成团草草塞入了甲胄中。伤口的流血总算是止住了,赵兴抬头再一看,魏军已然进入了秦军弓箭的射程。
“放箭!”在一声号令下,残存的秦军士卒几乎同时松开了紧绷了许久的弓弦。
虽有不少人中箭倒地,但魏军还是前仆后继地向前冲锋着。堪堪只放完了两箭,魏军就已经冲到了辎重车旁,两军瞬间展开了激烈的短兵相接。
混战中,赵兴的左腿再次被魏军的长矛贯穿了。“保护少将军!”几名秦军士卒七手八脚地将他架上了一匹战马,眼见敌军逼来,有人举起长剑狠狠地扎向了马尾,战马吃痛一声,长嘶着疯跑了起来。
忍痛伏在马背上,强烈的震动让赵兴的伤口愈发疼痛了起来,但四周围都是魏军士卒,根本无法让马步速度减弱,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忍住疼痛,一双手死死地拽紧马缰。
渐渐身后的喊杀声消失了,赵兴努力抬起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战马已经带着他冲出了包围圈。正欲勒马辨明方向,忽然只觉马蹄猛地被什么东西绊倒,一张捕猎用的大网随之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马地兜了起来。赵兴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伤口猛地一疼,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当从昏迷中苏醒来,已经是天黑了,借着月光赵兴发现周围全是些红衣皮甲的赵军士卒。伤口的疼痛让他很想改变一下躺着的姿势,但又不知对方假若发现自己醒来会有怎样的举动,因此他决定继续假装昏迷,然后寻机逃走。
眯着眼朝四周观察了一番,原来自己正躺在一辆原先装放粮橐的牛车上,而周围的景色亦是愈发地熟悉起来。
“不好!”他的心不禁一沉,敌军已到蓝田大营之外!如今大营空虚,仅有两万不到的留守士卒,这却如何是好?
就在赵兴心乱如麻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被发现了么?正在赵兴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那人却又松了手,尔后温和地说道:“不打紧,给他再敷点药,过些时日就没事了。”说话间,便有人过来给他伤口换药了。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全军皆已就位,请上将军下令!”
“上将军?”赵兴吃惊地打量了一眼刚刚握着自己手的中年男子,难道此人就是赵国当今上将军,武安君李牧?秦赵虽是死敌,但是李牧抗击匈奴的事迹他还是颇为敬仰的,今日得见李牧,赵兴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没由来的激动。
“依计行事!”李牧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又望了眼躺在牛车上的赵兴,低声吩咐道,“待他醒来,即刻通知于我。”说罢, 李牧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片刻后,秦军蓝田大营骤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喊杀声,趁着两旁看守士卒纷纷远眺的当头,赵兴猛地一翻身,顺势滚下牛车,潜没进了附近的草丛中。
躲在草丛中,望着不远处蓝田大营漫天的火光,赵兴顿时心如刀绞……
“上将军,赵兴直奔函谷关而去!”战事结束后,一名看守赵兴的士卒匆匆来报。
“知道了。”李牧压制住心底的惊愕,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当初部下将写有赵兴名字的照身腰牌交到他手中的时候,李牧就知道了赵兴的身份,故而在换药时,他虽发觉赵兴醒来,却并没有揭穿,还吩咐看守士卒找机会偷偷放走了赵兴。
看来自己想错了,赵兴并不知晓他父亲的乱秦大计。现如今,身为秦军将领的赵兴正马不停蹄地往函谷关赶去,若等秦军到来,自己仍未拿下咸阳,以联军当下的战力,此次合纵定将功败垂成。
必须在赵兴之前攻下咸阳,这是联军唯一的机会!
很快,李牧就对三十万大军重新做出了的部署:十三万燕赵轻骑为前队,兼夜启程直扑咸阳;魏赵两国步卒八万为后队,稍事休整,尔后出发;楚韩军九万人秘密开拔北上,在渭水官道附近设伏,阻止有可能从函谷关赶来的秦国回援大军。
天马上就要亮了,为了尽快赶到咸阳,李牧又对这十三万轻骑做了一次大减负,所有战马皆卸去了披装的皮罩甲,军中各式大型连发弩机一律摒弃,每人只带两口精铁战刀、一副硬弓、三十支长箭以及十日所需的干食草料。
只在五更时分,这支轻装骑兵就来到了咸阳城数里外的密林中,没有火光也没有马嘶,仅仅片刻大军就完成临战前的一切准备。
天终于亮了起来,守军睡眼惺忪地打开了咸阳东门,正当行人车马准备进出城门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隆隆轰鸣的闷雷声。
“敌军来袭!”守备咸阳的皆是久经战阵的秦国老军,虽惊愕懵懂,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快关城门!”
燕赵轻骑转瞬及至,或许是因为百年来秦人的过于强势,咸阳城并没有吊桥,由白石砌成的渭水大桥径直通向城内。得此便利,未等守军将城门完全闭上,一片漫无边际的红云已然飞快地越过长桥涌进了城中。
“禀……禀咸阳令!联军……联军入城了!”浑身是血的东门守将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蒙恬的咸阳将军府。
“甚?”蒙恬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拎起了那名守将。
“联军铁骑不计其数……进……进城了……”守将哭丧着脸语无伦次地说道。
蒙恬愣了片刻,一把推开守将,随手抓过头盔,飞快地冲出了府门。
此时的咸阳城早已乱成了一团,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各自结阵交战的守城秦军和燕赵骑士,更有不少四处逃窜的咸阳国人交杂其中。
“秦王何在?”内史郡郡守嬴腾匆匆来了秦王寝宫前。
“大王通宵一宿方才入睡,郡守大人请回吧。”内侍总管伸手挡住了嬴腾的去路。
“岂可再等?”嬴腾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朝着寝宫便高喊了起来,“大王!李牧率山东联军已陷外城,咸阳令率守军正与之巷战……”
睡梦中的嬴政突然被喊声惊醒,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他飞快地跳下王榻,也顾不上穿鞋,光脚冲出了寝宫:“汝胡言乱语!三十万大军压顶函谷关,李牧莫非长翅膀飞来的?”
嬴腾一见秦王当即跪倒在地,指着外城方向腾起的滚滚浓烟,哽咽道:“大王,李牧军确如从天而降,守军猝不及防,城门失陷只在瞬间。”
“岂有此理?”嬴政一阵目眩,瘫坐在了寝宫前的石阶上。
“大王,地冷……”内侍总管见秦王就这样坐着,自然是担忧万分,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哪知嬴政竟如失魂了一般,随手拔出身旁嬴腾的佩剑,径直朝着内侍总管劈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溅在了秦王暴怒的脸上,凄厉的哀嚎瞬间让嬴政清醒了过来:“亚父何在?”
嬴腾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半天没有吱声。
嬴政看了一眼嬴腾,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水,然后召来了不远处浑身颤抖的内侍宫女:“抬下去,厚葬了!”待众人抬着内侍总管走远后,嬴政方才伸手托起了跪在地上的嬴腾:“本王心乱也……”
嬴腾顿时回过神来:“王城已闭,马服君尚在城外。”
“这……”在嬴政看来,赵括乃是叛赵入秦,若被赵军拿住岂有命在?
嬴腾一眼看穿了秦王的心事,当即拱手劝道:“值此生死存亡之际,马服君生死已非我王所忧!当今之计惟从速布置内城防备,固守待援!”
“现情势如何?”嬴腾所说不无道理,虽对不起亚父,但也只能如此了,嬴政艰难地点了点头。
“外城尚有蒙恬将军三万守军及十余万老秦人与敌殊死血战,两万王宫护卫亦能死守王城数日。”嬴腾思忖了片刻继续言道,“函谷关距咸阳不过三百里,大军疾行两日可到,我王不必过分担忧。”
听完嬴腾的话,嬴政方才长舒了一口气:“但如卿之所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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