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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20章离别依依(3)


(一)

        如艾被甩了个措手不及,往后一倒就坐倒在地面上。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撑住,才没完全摔倒。

        织绫刚用一串铜钱送走领路小哥,扭头一看正好瞧见如芯甩开如艾,赶忙冲上前来,放下屉笼便去扶如艾。方才筵席上自家姑娘什么都没吃。这会儿怕早就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二小姐虽说年龄比自家姑娘小些,可她打小身子骨硬朗,手掌虽小但掌力奇大,还爱留尖尖的长指甲。自家姑娘庶女出身,作小伏低的过了这么些年,哪里是二小姐的对手?若是在老太爷这里受了伤回去,那卢姨娘又要暗自垂泪到天明了。

        “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二小姐,你怎可以这样?我们姑娘也是好心。她饭都没吃就把夫人送来的屉笼提过来给你,就是怕你饿到冷到。你怎么不领情呢?”

        如芯骄傲的抬起下巴,提着声调道:“我领情?我领什么情?领一个庶女的情吗?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你们姑娘、你主子是什么身份。”

        “你……”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自家姑娘掏心掏肺的对待二小姐,二小姐便要伺机挖苦一番,拿出身来说事,尖酸刻薄得像个喜好无理取闹的长舌妇。

        如艾看如芯激动得厉害,连忙拦住织绫,不让她说话。

        如芯傲慢的看着如艾主仆,如数家珍道:“我父亲是11岁就中秀才的神童,入仕便是京官,是毓京府尹的唯一嫡子。我祖母、母亲跟姨母都是北和毛氏的正房嫡女,护安侯毛席寿是我舅舅。放眼毓京苏门,哪个能比我尊贵?是贤伯父家不会说话的如茵,还是赟伯父家伤了脸见不得光的如若?就算是二叔家的如茹,二叔不过庶出,又是一届地方官,他的女儿又怎能和我比?就是整个宣城苏氏,那些行商堂叔伯的嫡出女儿,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我。你只是个我父亲妾侍生的庶女,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领情?我又为什么要领你一个庶女的情?”

        如艾跪坐在如芯一侧,静静的听完这席极尽嘲讽的话。事实上,这些话,就算如芯不说,如艾也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当面听到嫡出的妹妹说出这样的话,如艾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可事实上并没有生出意料中的哀伤情绪。如艾觉得可能是自己这些年忍耐力愈发地好了,又或者是听多了如芯嘴里的嫡庶理论,有些麻木了。如芯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她连想否认都找不到借口。更有甚者,她的生母卢氏是如芯生母大毛氏做主抬进门的。追根究底,她和姨娘还要感谢如芯的母亲大毛氏。没有大毛氏,如艾现在大概也只是个秀才家的闺女吧,哪里能入得了京官家眷的脂粉圈。

        如芯被如艾的冷静自持给吓到了。这些话虽然是她的心里话,可她过去从来没有说出口。她确实不喜欢如艾这个庶出的姐姐,但是很多时候,如艾不争不抢、不慌不忙,那良善中带了些怯懦的性子尽管让如芯瞧不上,可也没有厌恶到需要说出这样贬低对方、伤害对方的话的程度。嫡庶出身在官僚家眷圈里有多重要,她跟如艾都很清楚。如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愤怒让这些话冲口而出。

        静逸尴尬的气氛被突然撞入的成德小豆丁打散。

        只见成德挥舞着手里的草形小猴,兴奋地冲如芯道:“二姐姐,我替你看过了。没有妖怪,可能是我手里的猴王十分厉害,把妖怪吓走了。二姐姐,你可以继续跪着了,不用害怕被妖怪抓走。”

        如芯心情极差,听到成德在耳边叽叽喳喳,心烦难耐,遂冲他大吼一声,让他滚。

        成德先是一愣,跟着立刻委屈起来。“你……你叫我滚。你,你坏,你……你是个坏人。我不要认你当姐姐了。你就在这里跪着,让妖怪你把抓走吧。我……我去告诉母亲你骂我。”成德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受过这样的责骂?被姐姐这么大声一吼,小家伙当即扁扁嘴,满口哭腔,眼里很快湿润起来。

        如芯瞧他又要哭,更不耐烦,瞪着成德道:“你赶紧去,最好立刻就去。跟你母亲、我的好姨母说说,我是怎么骂你的。”

        “如芯,你不要这样。成德还小……”

        如艾话还没说完,成德便哇的一声哭出来,登时就转身往外跑去。

        如艾连忙站起身去拦他,可没拦住,只得吩咐跟过来的两个下人先去稳住成德,别让他在祠堂乱跑出事。她可是领了金令要劝哄成德的。若是成德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那她跟姨娘卢氏估计吃不了兜子走。

        如芯看到如艾的做派,忽的冷笑一声,嘲讽道:“怎么?不赶紧追去当你的好姐姐?”

        如艾听到如芯的话,不禁叹了叹气,无奈道:“如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我?你我的身份天差地别,这个我自小就知道。你是尊贵的苏家二小姐,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苏府大姑娘。从小到大,我何时跟你争过什么?辩过什么?你跟成德、成衍都是我的弟妹。我不希望成德伤心难过,自然也不会希望你一直跪在这里。听我一句劝,吃了这食盒,然后去跟祖父低个头认个错,就当是为了父亲,可好?”说着,如艾把织绫放置在一边的屉笼放到如芯跟前。

        如芯静静的看着那冒着香气的屉笼,忽的伸手一推,狠狠地将那屉笼推倒开去。四层屉笼在大力的作用下瞬间散开,米饭、鱼肉、调羹、筷子撒了一地,屉笼里的热气冒了起来,遇冷又很快消下去,隐匿在周遭空气里。饭香飘满整个祠堂,屋里的气氛死气沉沉得厉害。

        侍立在一旁的织绫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如芯。以前她总觉得二小姐霸道归霸道,傲娇归傲娇,但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名门淑女。然而,二小姐此时此刻的做派,却着实让人大跌眼镜。这种蛮不讲理的行为,跟打滚撒泼的乡下泼妇有何差别?

        “收起你的假仁假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在祖父、祖母、父亲跟姨母面前博个好名声,好让父亲日后在你的婚事上多出力。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你只是个庶女。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肖想那些没有的。你,只配嫁给个穷酸秀才。你永远永远,都会输给我。”如芯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如艾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转过身走到门口,从侯在门边的一个高个丫鬟手里取过一个双层小屉笼,放到如芯身边,然后领着织绫离开。

        清甜的粥香从小屉笼里散出来,诱得人饥肠辘辘。

        这是如艾刚才临时让丫鬟去厨房取的,为的就是怕如芯会摔大屉笼,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如芯愤恨的看着如艾主仆离去。

        在如艾抬脚就要跨出门槛时,如芯忽的尖叫道:“苏如艾,你听清楚了,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永远都不需要。”

        如艾没有回应,只是停了停脚步听如芯说完话后才继续脚程。

        跨出祠堂主屋时,如艾主仆看到脸色不太好看的毛氏,略略有些吃惊。

        织绫连忙要行礼,却被朱嬷嬷一个嘘声的动作给制止了。

        如艾知道祖母必定有话要和如芯说,便敛裙行礼,带着织绫一言不发离开了。

        (二)

        祠堂主屋内,如芯一脸挫败的瘫坐在地上。脚边裙角被倒在地上的汤汁浸湿了,一片青黄,脏污不堪,显得格外突兀。蒲团边的地面上一片狼藉,衬得如芯左侧的小屉笼异常干净。点点粥香自小屉笼里飘出来,惹得如芯饥火烧肠,肚子直打滚。

        不一会儿,如芯听到自己肚皮上传来的打鼓声,似是种讥笑,在嘲讽如芯此刻这一身的狼狈。她咬了咬牙,挥手一拨,直接把那小屉笼摔出去。

        屉笼砸在不远处的地板上,立刻砸出了一地粥水。

        顺着那流动的粥水往外看去,毛氏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与屋里的烛光一道,混成了新奇的颜色。

        如芯脸上一阵羞红,耻于自己如今这模样让祖母瞧见。她默默的别开脸去,控制着语调道:“祖母瞧见孙女这模样,怕是失望极了吧。”

        毛氏站在门外,淡淡道:“何止祖母失望?你祖父、你父亲、你姨母、你在天上的母亲、你舅舅们,都会很失望。”

        如芯禁不住心头一抽,眼里渐渐有了湿意。她满面哀伤道:“我知道,我知道祖母跟祖父一样失望。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母亲在天上看着一定难过极了。打从我被罚跪到这里,父亲连看都不来看我,我想,他定是恼极了我。”

        毛氏瞧如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再说重话,只能无奈叹气道:“你如此不懂事,你父亲自然是恼你的。”

        如芯闻之,猛地抬起头,有些始料不及。她定定地看着毛氏,不解道:“祖母为何要这样说?那如蔚,难道不是来路不明吗?就算她是叔父的亲生骨肉,可也不是正房太太生的。祖父为何要如此偏心一个非嫡出的孩子?难道我、成衍、成德在祖父心里,就比不上一个如蔚吗?”她还以为祖母是来关心看望她的,谁知祖母竟然是来教育她的。可是为什么?嫡庶有别不对吗?苏如蔚再懂事,也是个庶出的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么多年在家里,父亲一直坚守这套嫡庶观念,她捍卫父亲所捍卫的,有什么错?

        毛氏苦笑一声,略带无奈道:“如芯丫头莫不是忘了,你祖父也不是嫡出。”

        如芯身子一僵,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毛氏知道如芯和很多人一样,已经忘了如今的毓京府尹苏大人乃“永恩伯”苏福昱的庶次子。这些年来,苏道安一路苦心经营,从地方官到京官。同僚们敬佩他的才能政绩,门生们仰慕他的人品学识。再也没有人提及他的出身,更没人拿庶出这点去嘲讽他。但作为枕边人的毛氏知道,苏道安自己也知道。不提不说,不代表它不存在,不代表苏道安不在意。

        苏福昱虽然嫡庶观念不重,且很早就给两个儿子分了家,但仕人之家哪来的嫡庶平等。所谓的“一碗水端平”不过是皇帝的新衣。苏道安自己也吃过嫡庶的苦,可是当他有了儿子后却依然还是陷在嫡庶的矛盾里,原因无他,身在仕人官僚圈,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否则外人便会嘲笑他没有纲常礼教。在两个儿子之间,连毛氏都知道夫婿的天平一直都在嫡长子这边。很多时候,一些话藏在心里就好,明知它是事实,也不要说出来,否则只能徒增烦恼。

        看着孙女惨白的小脸,毛氏心有不忍。这些年来,儿媳妇对几个孩儿都是娇养为主。如芯是头一个妻房留下来的。儿媳妇当别人后母,怕落人口舌,捧着如芯居多。如芯娇生惯养着长大,别说跪祠堂,就是平日里稍微站规矩都没有过。这一次,夫婿是真生气了,才会这样重罚孙女。

        想到早逝的大毛氏,毛氏轻叹了口气,对着如芯苦口婆心道:“如芯丫头,你祖父并非恼你说如蔚是‘野孩子’。他不高兴的是,你总把嫡庶挂嘴边,拿嫡庶去评定一个人。要知道,你祖父从庶子走到如今的地位,因嫡庶遭受过多少不公和白眼。你是‘苏府’嫡出的二小姐,你父亲是毓京府尹的嫡长子,你母亲、姨母跟祖母我都是北和毛氏的嫡女,你的背后,是整个北和毛氏,你当然可以骄傲,也该骄傲。但是丫头,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幸运。你有尊贵的身份,有优越的出身,若能把这种幸运变成你的资本,锦上再添花,不是更好吗?”

        如芯毕竟只是个孩子。毛氏说完,她还是一脸茫然。“祖母,我不明白。变成我的资本?怎么变?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它成为我的资本?”

        “如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身份只是一件衣服,穿着好看的衣服,要受到别人的夸赞,首先得是你天生丽质,你足够好、足够美,别人才会夸你。都说人靠衣装,可是,井底之蛙插上翅膀也变不成白天鹅。要想让自己够好、够美,光说没用,得去做。至于怎么做,需要你自己去领悟。你还小,祖母今天说的你可能还不能理解。不过,你这么聪明,祖母相信你一定可以把‘衣裳’穿得漂漂亮亮。等你长大了,经历了事情,就会明白祖母今日的话。”说罢,毛氏朝身后挥了挥手。

        朱嬷嬷随即领人走进屋,其中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起如芯,另外两人开始迅速清理地面。

        如芯被下人扶到毛氏跟前。

        毛氏慈爱的拂了拂如芯耳边的碎发,柔声问道:“如芯,今日你不知礼数,口出妄言,顶撞了你祖父,祖母罚你回府闭门思过,抄经百遍,你可认罚?”

        如芯想起毛氏刚刚说的话,知道毛氏是在帮她,便识趣的点点头,道:“是孙女的不是。孙女认罚。”

        毛氏满意的抿了抿唇,抬起头唤来朱嬷嬷,叮嘱她亲送如芯回府并唤大夫诊治。

        今日如芯受罚,是苏道安当着苏桂、苏赞的面做的。毛氏虽然心疼如芯,但也不能明着打夫婿的脸,只能让心腹悄悄把如芯送走。待宴完客后,她再去与苏道安说。夫婿虽然对孙辈管束严厉,但没道理为了庶子家一个庶出的女娃娃得罪整个北和毛氏。讲到底,宅门里的那些事,不过是门面、利益之争。惩罚如芯是这样,释放如芯也是这样。今日为了苏梅,家里已经起了争执。若再为了个如蔚搞得鸡飞狗跳,那就太失策了。如今,二媳妇如愿以偿不必养育如蔚,如蔚也随了苏道安的心愿去青城陪伴苏梅,那这些门面上的事情也该了结了。只希望如芯回去后能好好反省思过,莫辜负她今日这一番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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