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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14章道是安然(5)


苏赏的心思则跟弟弟、弟妹不一样。周妈妈的话对他而言只有“苏桂仍抚养如蔚”这个讯息有意义。他皱着眉头道:“二弟,你那良妾生的闺女还由大姐养着?记得父亲之前提及此事时,我就同他说过,要尽快去函让你把那丫头接回府里好好教养。怎生如今还让大姐给你养闺女?”

        苏赞连忙歉意道:“都是弟弟的不是。一再错过赴关接回蔚儿的机会。”

        苏赏脸上挂满了严肃,习惯性地“说教”道:“原本,这也是你内宅的事,身为兄长,为兄本不应当多嘴。但是,这都过去三年了。那丫头还留在白府白吃白住。你让白家人心里怎么想?嘲笑我们苏家不知礼数,或是只重男丁,生了女儿就不管不顾了?大姐当年是存了颗善心,看你那闺女生下来没人养,又逢战乱,暂且替你带在身边。你身为地方父母官,这么多年就找不到一点机会去把那丫头接回来?白家的生意盘那么大,你还让大姐分心给你养闺女,这可就不是一个当弟弟的应当为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苏家对庶出的女儿不甚在意,直接就丢给远房堂姐,全然忘了还有血缘这层关联在。”

        站在一旁的桂氏看夫婿被兄长当面“指责”,准备开口为苏赞开脱。不想还没说话,苏赏就把“门炮”转向她。

        “还有你,弟妹。莫要怪大哥多嘴多疑。既然大姐之前就把那丫头给带回关里,就是要归还给你们。身为嫡母,就当负起养育丧母庶女的责任。结果你看看,别说养育,就连照顾,都是由个外人来看顾。那丫头就算是庶女,但好歹是我苏家的嫡亲血脉,身上流的是我苏家的血。你怎生跟个没事人一样,全然不管不顾?”

        小毛氏跟桂氏同是自小长在毓京的官家小姐,自幼相识,关系尚算融洽。成为妯娌后,两人之间的交往多了,自然而然关系就好了。她看夫婿不留情面地数落了他们夫妇一通,连忙道:“老爷,您且消消气。弟妹准是不清楚那丫头被大姐带来京城才会疏于照顾。二弟家里也有庶子庶女,弟妹向来都照顾得挺好的。断然不会对庶出的姑娘存什么不好的心思。”苏家族规里严禁刻薄妾侍通房和庶子庶女,哪个苏家媳妇敢越雷池?更何况苏赞是走仕途的,官宦之家最重官声,借桂氏10个胆子也不敢闹那一出。

        苏赏明显不满妻子的帮腔。他用力瞪了小毛氏一眼,不悦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为夫现在说的是他们一开始就对那丫头疏于照顾,而不是不清楚大姐带她上京之事。再有,若是真的把那丫头放在心上,岂会不知她行踪?大姐若是忙碌,身为父亲和嫡母,就当负起照顾庶女的责任,又怎生还会把那丫头交给个外人照顾?”

        桂氏被苏赏一连串的怨怪弄得很不自在,情不自禁想要为自己和夫婿辩驳,却被眼疾手快的苏赞拦住了。

        苏赞冲着兄长作了一揖,放低姿态道:“兄长说的是。蔚儿的事确实是弟弟的不是。父亲早些年已经来函数次跟我言明此事,是我自己没放在心上,千错万错,都是弟弟的错。待后日毓京之事一了,弟弟立刻处理此事。”

        在一旁站着的周妈妈被苏赏左一句“外人”右一句“外人”给刺激到了。她扫了苏赏一眼,冷着语调道:“苏大人还是多关心自家人为好。别人家府上的事,如不清楚,就别参合。蔚姑娘这些年让白夫人养得甚好,白府上下对她很是喜欢,几次都想把蔚姑娘过继过去当闺女。我家夫人虽说是个外人,但照顾得也比‘内人’来得尽心。既然这三年都是白夫人在教养蔚姑娘,就让白夫人和赞老爷去磋商此事即可,其他人又何须多嘴?”

        苏赏愣了愣。他没料到,周妈妈一个曾经的苏府下人,如今竟然敢这么和他说话。那疏离且冷漠的语调里,竟然满满都是讽刺。他如今品级虽不高,但也是人人艳羡的京官,可比苏赞一个地方官地位高得多。而周妈妈一个奶妈子,哪怕真的脱了奴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竟也对他如此无礼。

        小毛氏没有夫婿那样好的定力。她听出周妈妈话里的讽刺,立刻跳出来道:“你住口。你一个苏府下人,谁给你的胆妄议主子们的事?跟了个不知廉耻的人,连当下人的基本礼数也没了吗?”

        周妈妈冷冷的看了小毛氏一眼,道:“苏夫人莫不是忘了?我等身契早随我家夫人离了苏家。苏府哪里的主子礼数需要我一个别府下人来遵守?我的主子是山庄里的梅夫人。她现在还躺在里头,生死未卜。身为山庄下人,主子伤成那样,连句话也说不得了?”

        “你……你竟然……”小毛氏被周妈妈气得全身发抖,胸口抑制不住地喘气。

        苏赞见状连忙站出来,挡在了嫂子和周妈妈之间,苦口婆心道:“嫂嫂莫气。周妈妈只是因为姐姐如今躺在里头,担心之余有些言语失当。若有得罪之处,弟弟代她向嫂嫂赔不是。”

        苏赏冷哼一声,道:“姐姐?哪门子姐姐?二弟莫不是忘了,我们唯一的姐姐,早在尚文十九年就去世了。”

        “大哥……”

        周妈妈对苏赏夫妇向来不带好脸色。苏赏这么说,她也没任何情绪起伏。毕竟该闹的、该吵的,早在九年前就轮过一遍了,此时来逞口舌之快完全没有必要。于是,她不留情面地下起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苏大人、苏夫人请吧。这里是‘外人’住的地方,不适合你等上层人士造访。我等皆是粗人,服侍不了你们这些高贵的京城官家。”

        小毛氏怒从中来,指着周妈妈的鼻子骂道:“你道我们愿意来这里?若早知你们主仆在,我们连门前都不会经过。别院是大姐住的地方,不是你等这帮下作之人有资格住的。依我看,该走的不是我们,是你们主仆。”

        正当外屋闹得不可开交时,里屋的门忽然洞开。

        最先注意到门开了的苏赞。他心急知道苏梅的情况,见其他人还在逞口舌之争,遂放弃了劝架,转身进了里屋。

        周妈妈见之,也不多说其他,尾随苏赞进去了。

        桂氏看苏赞如此关心苏梅,怕苏赏心里又有疙瘩,连忙委婉地替夫婿辩白。可苏赏脸黑如炭,压根儿没搭理他。

        里屋内,苏梅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呼吸未匀,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置于锦被外的右手已被重新包扎好。床边的盆架上搁着盛水的铜盆。盆里那染血的绷带和带血色的水,很扎苏赞的眼。

        “大夫,姐姐受的是什么伤?怎生还出了血?”苏梅什么底子苏赞再清楚不过。这些年避居“遗世山庄”,苏梅虽然过得清心寡欲,可实际上却是宿疾缠身,常年体寒不说,咳嗽之症也从未断过,再加上积年累月地吃素,身体营养跟不上,自然羸弱。苏赞跟苏桂一直担心苏梅的身体会被拖垮,每每碰面都要规劝苏梅几句。之前苏桂把林大夫带去“遗世山庄”,苏梅的情况肉眼可见有所好转。可怎的刚来毓京就又出事了?受伤不说还闹出血?

        李大夫知道苏赞等人应该也是苏进安的子侄,也不敢怠慢。迅速洗完手后,他道:“烫伤本就养护麻烦。恰好夫人伤的位置又在血管近处。唐大夫此前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许是怕夫人活动不方便,没有包得太厚实,而且纱布的选用上择选了上等轻纱。这种轻纱虽然透气舒服,但十分单薄,极其容易就抓破。依老夫之见,应当是刚刚推撞之时,纱布让指甲抓破了,刚好就挤压到内里的血管,这才出了血。不过,大人也无需担心。唐大夫留下来的药极好。我已经先给夫人洗净伤口止了血,再用唐大夫的良药敷上,休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立于里屋门口处的小毛氏不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指甲,心里有些不自在。

        苏赞看了看床榻间的苏梅,忧心匆匆道:“姐姐之前在青城已是做了调理,精神气恢复不少。来了毓京也不见旧疾复发,当是极好症状。怎生又会突然晕倒?”

        李大夫接过医童递过来的干净毛巾,擦干手后道:“毓京天气比不得青城。虽然才初秋,但这晚上还是凉意颇重。夫人白天伤了手,气血本就偏弱,夜里寒凉,又逢情绪波动较大,便引发了昏厥之症。大人无需担心,我已开了方子,今夜先煎药让病人服下。明日再看看情况。”

        李大夫刚说完话,随侍在床边的紫陌就发现苏梅醒了。

        苏赞、周妈妈连忙围到床边。

        周妈妈眼眶湿润,满脸担忧道:“夫人,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手上伤口还疼吗?心口还堵不堵?”今天傍晚伺候苏梅吃饭时,周妈妈就听到苏梅说身子不爽。但那时,她不够重视,想着苏梅或许是因为刚到毓京还不能适应夜晚这里的凉意,待睡熟了便会有所好转。却不曾想苏赏一行人会突然出现,把苏梅“祸害”成这样。

        苏赞坐到了床沿,关切道:“姐姐,若是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大夫在这里,让他好好给你瞧瞧。”

        苏梅轻轻咳了咳,哑着声音道:“让他们都离开吧,我看了心堵。”

        苏赞没料到苏梅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赶人,不禁满脸尴尬。

        小毛氏本来被李大夫那么一说,刚刚还有点歉意。可这会儿听到苏梅说的话,她心里又老大不乐意,随即跨进里屋,插着腰指着苏梅道:“你不过是个‘外人’,谁给你的资格在这里赶人?”

        “我给的。”

        此时敢在这里声如洪钟,沸反盈天的,只有一个人。

        苏赏、小毛氏、桂氏吃惊的回过头去,就见外屋房门处站着一华服妇人。月光下,那人面色不虞,一脸韫怒,不是与苏梅交好的苏桂又是谁?

        苏桂由心竹扶着进了里屋,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随柳。

        苏桂瞧了眼里屋的情况,冷声道:“这里是白家的别院,不是姓苏的。我等普通商人家族,够不得出身官家的诸位。都请回吧。”

        小毛氏一听苏桂这口气便知她恼了,连忙想开口补救。哪知苏桂一个眼神横过来,吓得她当即噤声。

        苏桂强抑愤怒道:“苏夫人,阿梅是我妹妹,不管她姓不姓苏,都是我苏桂认定了的人。她叫得我一声姐姐,我就有必要看顾她,绝不容许他人欺负她。若有人针对阿梅,就是与我苏桂作对。若要因为阿梅的过去便来白家别院寻衅滋事,我阿木伊白氏,第一个不答应。真到翻脸时,可别怪我不顾血缘亲情。”

        苏梅第一次从苏桂口里听到这样的狠话。想着苏桂过往对她的种种维护,苏梅不禁十分感动。要知道,这些话一旦传出去,外头对苏桂的指责就会盈千累万,不厌其烦。

        苏赞同样被苏桂的话震惊到。他以为苏桂会看在苏家份上,大事化小。可这番话听下来,竟然是种警告。不得不说,苏桂是十分看重苏梅的。

        苏赏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堂姐。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姐对苏梅的维护竟然到了这程度。听到苏桂直接喊小毛氏“苏夫人”,连弟妹都不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小毛氏在苏桂这番话下也不敢反驳,只得低下头,退到丈夫身边。

        桂氏也是第一次见到苏桂发火,别说劝架帮忙,就是多说句话、多喘口气都不敢。别人或许不清楚,她还能不知道苏桂有多维护苏梅。暗地里,堂姑姐苏桂跟夫婿苏赞不晓得为苏梅张罗了多少事情。光她知道的,就不在少数,更何况那些她不知道的。其实,她一直都很不理解为何苏桂要这样维护苏梅,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都是庶女出身,就能做到以命相护?

        狠话说了、威胁说了,作用到了,也就够了。

        苏桂向来懂得适可而止之道。

        瞧见苏赞还处在那里不动,苏桂遂放低了声调,缓声道:“赞弟,你先带人回去。阿梅受伤了,又晕了一回,想是这两天下不来床,急需休养。这里有周妈妈、李管事他们帮衬着就够了。若有其他需要,我会让李管事去通知你。”

        苏赞连忙点头道:“我明白,大姐。姐姐,弟弟先走了。你先好生歇着,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过来看你。今夜之事,都是弟弟的错。你要怪就怪弟弟,千万别郁结在心里。”

        苏梅伸出左手,拍了拍苏赞的手臂,道:“没事的,别担心。夜深了,去吧。”

        苏赞点了点头,站起身,向苏桂拜手行礼。

        走到苏赏跟前时,苏赞暂缓了一下步子,道:“大哥,我们走吧。”

        苏赏没有答话,只向苏桂抱手道:“大姐,今夜之事,弟弟也有不是。闹成这样,并非弟弟所想。希望大姐看在往日姐弟情分,别和弟弟一般见识。”

        苏桂扬唇一笑,话里话外满是讥讽:“苏大人说的是什么话。苏桂岂敢?夜深了,苏大人请回吧。外头路黑,别忘了‘打灯’。”

        苏桂的话如当头棒喝,苏赏脸上甚是无光,只得转身而去。小毛氏怯生生的向苏桂行了个礼,急匆匆地跟了过去。苏赞、桂氏夫妇也随之离开。

        霎时间,明间空出大半空间,周遭瞬间便安静下来。

        苏桂看了一眼李大夫,和声道:“您就是伯府的李大夫吧。你们在伯府的事,大春都跟我说了。多谢李大夫救我儿一命,阿木伊白氏感激不尽。”

        李大夫谦虚的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深夜叨扰至此,还请白夫人见谅。‘甘子草’和白少爷需要置换的伤药我已经带过来了。敢问夫人,白少爷现下何处?”

        苏桂忙道:“真是不巧,大春他伤势复发,我留他在别处休养一个晚上。明日方回别院。所以,还要麻烦李大夫,明日再跑一趟。”

        李大夫点点头,道:“白少爷的伤势,确实不宜总是劳碌奔走。那既是如此,我就明日再来。至于这位夫人,右手的伤口,我已处理完毕,用药皆是唐大夫留下的。只要夫人好生休养,有唐大夫的药在,自当恢复神速。这毓京气候干燥阴冷,如今这季节入夜了尤其寒凉,夫人身子弱,时刻都要多注意些。老夫且去抓药,即时熬汁让夫人睡前服下,方是重要。”

        苏桂对李大夫的话无不认同。她语带感激道:“有劳李大夫,今日既要记挂我儿,还救了舍妹。此恩此德,苏桂没齿难忘。”

        “白夫人客气了。这是为人医者分内的。”

        “李管事,替我送李大夫。”

        站在外头候着的李管事闻声而出,对着李大夫便是一礼,恭恭敬敬地把李大夫请走。

        李管事和李大夫离开后,苏梅瞧着屋里没外人了,便想起身说话,哪知却被眼疾手快的苏桂按住。苏桂对她粲然一笑,柔声道:“好了,你别起来了。刚刚院子里发生的,随柳都告诉我了。你有什么冤要诉,都明天再说。现在,好好给我休息。”

        疲惫的苏梅也不管随柳怎么找到苏桂。她探头往外看去,瞧了半响,既不见正春也不见如蔚,便问道:“姐姐,大春呢?蔚儿呢?他们今夜都不在别院吗?”方才迷迷糊糊听到苏桂说正春今晚在别处修养,那如蔚呢?她总不至于也受了伤需要修养吧?

        苏桂莞尔道:“哎呀,你可不知道,我家大春啊,今天可是英雄救美了。当然啦,最后也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若秋三儿知道他大哥这么没用,估计又要数落他大哥了。”苏桂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正春情况,妙趣的言语倒把屋里原本僵硬的气氛给冲缓了。

        苏梅有些好奇的望着苏桂,想等她的下文。

        苏桂却道:“行了,今晚呢,你的身子重要。大春他皮糙肉厚的,休养一个晚上,就会没事。至于蔚儿,兄妹情深得很,怕她大哥哥出事,非要留下来陪他。你这个亲姑姑,暂时也就只能往后靠一靠了。”

        苏梅唇边漾起了笑意,顺着苏桂的话头道:“输给大春,我还是服气的。”

        在一旁随侍的周妈妈、随柳和紫陌听到这话,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苏桂见说得差不多了,便安排紫陌留下来照顾苏梅。周妈妈跟随柳则被她带了出去。离开里屋时,心竹十分“贴心”的把里屋门给关上了。

        紫陌看了看几步开外那掩得结实的门,想着刚刚苏桂的硬气,语带愉悦道:“这下好了,有白夫人在,咱们就不怕被欺负了。”

        苏梅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松动了一下身子骨,满是疲惫道:“蔚儿今晚没回来,怕是字都没练了。”

        紫陌一边替苏梅盖好被子,一边道:“就当蔚姑娘又偷懒一个晚上呗。”

        苏梅笑了笑,想着小家伙那认真练字的模样,渐渐地闭上了眼。

        紫陌随手捡起苏梅被扔到一旁的衣裳,忽的,她意识到——夫人莫不是在想念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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