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梨园

梨落园，北平最有名的戏院。

        暗红色圆形缕空雕花木门上挂着灯笼，门口站着两个接待的门童。不时有穿着长衫的男人和身着旗袍的女人下了轿车，被迎面的人迎着走进去，或是一些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年轻男人，三五成群大摇大摆地进了包厢。

        从木门进去，一条空旷无阻的路延伸到正对面的大戏台，两边整的摆放着一张张桌椅，井然有序。桌前坐着前来听戏的男男女女，三两一桌，都兴致勃勃地盯着台子上，时不时的还瞅着台上的花旦，喝着茶，点评上两句。

        戏台上此时正唱着京剧昆曲中的《牡丹亭游园惊梦》，画着浓妆穿着戏服的花旦扬着嗓音婉转的歌喉，甩几下水袖，摆个身段。

        这一段戏是她的招牌，如今唱了几年的戏，台上台下，戏里戏外，声情并茂，唱得十分动人。

        戏曲咿咿呀呀地唱着，那台上的美人垂泪千行，转瞬便如凋零的牡丹落于地面，长长的水袖逶迤，鬓发像是散了的绸缎落于地面，泛起一阵暗光。

        台下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叫好声和掌声，将戏院的气氛带到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苏致远端起茶杯小酌了两口，然后轻轻放下茶杯，也闭着眼睛跟着台上的花旦慢声哼了起来。

        杜启飞用胳膊肘碰了苏致远两下，将苏致远的心神拉了回来，神秘兮兮地说道：“致远，你听说了没有，最近日本人入驻北平，大肆低价收购本地有名望的商户作坊。”

        “你听谁说的？“被杜启飞打断的苏致远看着杜启飞，眼神之中是明显的不相信。

        杜启飞认真地说道：“听我爹说的，你可别不相信，这都是真的。”

        杜启飞跟苏致远是同学，两人之前一起在国外留学，杜启飞家里是开中药铺的，生意虽不说有多好，但杜家也绝对是一方小有名望的家族，杜启飞的日子也算是快活。

        虽然现在有什么洋大夫，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中医比较靠谱些，所以都喜欢请中医。

        杜启飞家里是开中药铺的，但是他却跟苏致远一样对西医有兴趣，出国留学学了西医。他老爹原本是想让他继承中药铺，得知他在国外学了西医后，差点没打断他的腿。

        两人因为有同样的无奈，再加上又是同学关系，所以走的非常近，没事的时候就约出来讽刺讽刺自家那个思想古板的爹，或是喝个茶看个戏什么的。

        “低价收购，那些人能同意？”苏致远问道，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家也是商户，自然知道商人要有利可图才会出手的。日本人要是真的低价收购，那些商户是不会同意的，涉及到利益，谁也不会让步。

        杜启飞一脸鄙夷地说道：“那些人当然是不同意了，但是耐不住他们用下三滥的手段啊。”

        “听我家老头子说，已经好几家有名望的商户都栽了，你爹是商会会长，那些日本人估计很快就会把主意打到你家，你可得让你爹小心着点。”

        说到最后，杜启飞不忘提醒一下苏致远，但是一想想又觉得有些多余。苏致远的爹是北平商会的会长，这事连杜启飞他爹都知道，商会会长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苏致远没有答话，眼睛看着戏台上，看样子并没有把杜启飞的话放在心上。

        杜启飞也不管苏致远有没有在听，继续说道：“低价收购本地商户，又低价征收劳力，连物价都在飞涨，我看日本人就是想垄断北平的经济，这年头，搞这么一出，简直太不要脸了。”

        苏致远瞥了杜启飞一眼，好奇地问道：“这么说，你就不担心你们家？”

        杜启飞满脸无所谓地说道：“我们家？日本人专挑大头，我们家就一小小的药铺，还不够日本人塞牙缝呢，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苏致远其实也不怎么担心，甚至还有点不屑。

        在大多商户的眼里，没有永远的对手，也没有永远的盟友。如今日本人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再过不久，剩下的商户有所警觉，自然会抱成一团，共同对抗日本人。日本人就算是想垄断北平的经济，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吞不吞得下。

        杜启飞也没有管苏致远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日本人现如今做的事情，这群人在北平算是横行霸道，对准了北平本地的商户下手，搞得现在北平商行里都胆战心惊。

        苏致远不过是敷衍地嗯了几声，也没多放在心上。杜启飞却是大倒苦水，因为这个事情，他那迂腐的老爹整日里骂他不成器，现如今日本人来了，家业都要保不住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台上戏曲换了一曲又一曲，他全然都没听进去。

        吃了两盏茶，一曲唱完，杜启飞也终于说完了。

        听完了，两人也就各回各家。

        走到家门口了，苏致远还余兴未尽，嘴里回想着刚刚戏院里唱的《牡丹亭游园惊梦》的戏词。

        大门正对着前厅，刚走进来，苏致远就看到屋内坐在主座上的苏宵云，在旁边的客椅上还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穿着格子西装的男人，中分的大背头，头上摸了头油，打扮得十分利落。

        随着苏致远走进大堂，屋子里的两人也看见他了。

        苏宵云似乎正在和这个坐在客座上的客人说话，看见苏致远，当即话停在嘴边，变了脸色，很不高兴地说道：“致远，听说你娘染了些风寒，到现在都不太舒服。你还不去看看，就知道整天不着调的到处跑。”

        听到苏宵云的话，苏致远本能的想反驳，但是当看到旁边那人时，还没脱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苏致远顿时明白过来，他爹是想支开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还是顺着苏宵云的话回道：“好，我去看看娘。”

        “诶，等一下。”苏致远还没转身，就被旁边的中川秋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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