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一夜酒
“顾相思身上中的是锁情蛊，一次锁情，一次殒命，现在，她能活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半年了，而你身上，也被我下了催情蛊，知道这两种蛊的区别吗？”
“不知道吧，锁情和催情本是相生相克，锁情重在锁，催情重在催，它们就像水与火一般不能共存，顾相思情蛊复发，身上钝痛难忍，但只要你离她远远的，她就不会痛。”
“而你身上的情蛊一旦发作，就必须靠近自己喜欢的人，否则便要承受锥心之痛。”
“傅凉，趁这个机会和顾相思断了，我就可以给你解毒，而顾相思，她身上的蛊毒早已经是无药可解。”
傅凉想起这些的时候他已经被顾里扶着躺在了血玫瑰，云居那里他不能回去，万一顾相思晚上想要回去，见了他身上会很疼。
“往云居打电话，让周玉带了换洗衣服去医院照顾她，她还没有吃饭，让周玉做点她爱吃的带过去，她不爱吃药，你让周玉好好哄着她……”
傅凉面色惨白如纸，却固执的一遍一遍嘱咐，若不是他再一次吐血，顾里不知道他还要继续说些别的什么。
他转身想去请医生，但傅凉不让。
“我中的是蛊毒，你请医生也看不出来什么，吐点血而已，死不了。”
顾里抿唇站着，眼底有震惊，相思小姐身上的蛊毒还没解掉，主子身上怎么又中了蛊毒？
*
顾相思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远远的跟着，她抬眸往两边看了看，然后无声无息的闪进了一个小巷子。
暗亮的灯光打在地上，昏昏沉沉的，一个年轻的男人匆匆跑过来，停在灯光下，左看又看，像是在找什么。
“你在找我吗？”
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男人猛然回头，见到是顾相思，瞳孔一敛，眼眸中满是懊恼之色。
事办砸了，砸的透透的。
他转身，风光下，笑得尴尬，“顾小姐，这么巧，您也在这里！”
“不巧，我在等你。”
“……”
“走吧，陪我喝点酒。”顾相思先转身。
她刚踏入这小巷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发现不远处有一家酒馆，安置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想来也是真正喜静之人。
“相思小姐，您的身子还虚弱，不能喝酒。”
顾相思闻而未答，拾步便走。
男人摸出来手机，想打电话通风报信，手里屏幕刚亮，顾相思的声音已经从前头传了过来，“你是我政部的人不是他傅部长下面的人，他的手什么时候伸这么长了。”
男人动作一顿，讪讪笑的收起了手机，心里寻思，你们夫妻俩闹别扭，苦的都是他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
见顾相思快走远了，免得跟丢，男人只能抬步跟上去，喝酒阻止不了，但劝人少喝点总能办到吧。
但当他看到顾相思点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还都是烈酒的时候，便感觉头发跳的发麻，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顾小姐，这……会不会太多了点？”
“怎么，他让你跟在我身边，连我的酒量如何都没有告诉你？”顾相思倒了一杯酒，冷冷看了他一眼。
男人觉得顾相思心里憋着对傅先生的气，现在这种气已经蔓延到了他身上，当即决定闭嘴不再说话了。
他在心里考虑着，反正这么多酒顾小姐也喝不完，点了跟没点一样，那他还劝什么，顿时放宽了心。
但看到桌子上的酒下去了一半后，顾相思还清醒的很，继续倒酒喝的时候，他就不淡定了。
“顾……顾小姐，您，喝醉了吗？”男人抬手在顾相思眼前晃了晃，试图确定一下她的清醒程度。
顾相思眼眸清冷，无比清醒的瞥了他一眼以后，男人讪讪的收了手，心里嘀咕着：怎么喝不醉，不会掺了水吧。
顾相思像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似的，唤人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了半杯酒，推到他面前，“喝吧。”
男人接了过去，视线在顾相思的满杯酒和自己的半杯酒之间来回徘徊，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顾小姐，我酒量很好的，您看，要不要给我多倒点。”他试图商量。
顾相思拿着杯子，和他碰了碰，仰头喝了，“你先喝。”
男人见商量无果，只得作罢，像顾相思一样，仰头喝了，半杯酒下肚，胃部立刻如火烧一般难受，头眩晕的感觉，沉沉的。
“顾……顾小姐，这酒……真烈……”他脸色涨的通红，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
顾相思又给他倒了小半杯，这次他没有再犹豫的喝了，然后半晌后，酒劲上脑，他醉倒在了桌子旁。
而顾相思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她在想白天的事，也在消化她刚记起来的事情，这个时候，她需要清醒，而喝酒能达到这个作用。
但她宁愿自己此时此刻不清醒，她想喝醉，她确实想喝醉，看到劝她的这个人眼底的怀疑的时候，她也在怀疑，她喝的酒是不是假的。
或者酒精纯度很低很低，让人喝不醉。
但他喝醉了，不到一杯酒下肚他就开始酒劲上脑，意识不清了，说明酒不是假的，但她还是喝不醉。
顾相思在这待了一夜，天亮时，桌子上的酒瓶里的酒已经清空，酒馆的老板都忍不住来劝她。
“姑娘，酒你已经喝了一夜了，即使喝不醉但也不是这么个喝法，酒喝多伤身，还是不要再喝了。”
“但是我心好疼。”
那个地方好疼，好难受，她觉得自己快要没法呼吸科，都说酒能麻痹神经，但对她好像没有用。
胃里烧的慌，火辣的烈酒一杯杯下肚，最受苦的是胃部，但顾相思像是毫无察觉，幸好，不是只一个地方痛了……
酒馆老板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是没说什么，叹气离开，情之一字最伤心，个中滋味，自尝自知。
天亮了，顾相思让人将喝醉酒的那个男人送回去，她自己回了顾家。
是啊，京城顾家。
两年前她就已经知道南城顾家和京城顾家本是一家，她的母亲的身份，还有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的身份，她都知道。
那段时间她查到的东西很多，但都被她忘记了，一同忘记的，还有她和傅凉在旧城区的那一段日子。
还有小家伙，那是她和傅凉的孩子，她竟然都忘记了……
顾相思回顾家时很高调。
顾宅门口本就候着不少记者，她这一回来，陡然出现在顾宅门口，又是顾家的管家亲自来接，恭恭敬敬喊着“小姐”将其迎进门，记者们像是疯了一样，狂按快门。
自四天前，沐老爷子死而复生的新闻出现，不少鼻子灵的人就已经暗暗猜测顾家和傅家在外的两个小辈要回来了。
傅家门口等的有人，顾家门口等的也有人，四天的时间等待，终于让他们等到了，这放出去可就是引起轩然大波的新闻，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顾相思随着管家进去顾宅，走的很慢，她目光掠过每一处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地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十五年没回来了，这里变化很大。”
“是啊，我刚回来的时候，也是差点没认出来，想来老爷子也是这般想法，他也在南城待了十五年之久。”
提到顾老爷子，顾相思轻哼了一声。
那老头误打误撞倒是将她和傅凉又推到了一起，难道这就是缘分吗？想到傅凉，顾相思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管家想起早上的事，没再说话，带着顾相思去见了顾老爷子，对方显然有点意外，“还知道回来！”
顾相思刚在茶室的垫子上坐下，酒味就散开了，顾老爷子闻到后脸一沉，“为个男人寻死觅活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说明你看中的孙女婿优秀，才让你孙女这般不舍。”
顾老爷子哼了两声，算是承了她的话。
“给她弄点解酒茶，一股子酒味她不难受我都闻着难受。”
管家看着顾老爷子别扭的模样，笑着离开。
茶室里只剩下祖孙两个人，刚好有烧开的水，顾相思自顾自的的给自己泡茶，完了后，先给顾老爷子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香飘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相思知道他问的什么，盘腿坐在垫子上，头有点疼，她按了按太阳穴，一夜未睡，眼底青灰色明显。
“早就知道了，你以为能瞒多久，我来京城一趟，随便听听顾家的消息，再结合我自己的记忆，找人随便一调查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顾家在政部的地位你也应该知道，这段时间，底下的人蠢蠢欲动，觊觎我这个位置的人不少，你动作快点，赶紧接走这个烂摊子。”
一部之长的位置被顾老爷子说成烂摊子也是没谁了。
“我见过舅舅。”
顾相思垂眸，手指摩擦着茶杯壁，外观如羊脂一样的温润瓷白，瓷质细腻，釉色晶莹，如冰似玉，线条流畅明快。
是个好物什。
“这你也知道！”
老爷子显然很惊讶，但并没有太震惊，顾相思能查到这些也不足为奇，就是不知道她怎么查的。
“不用好奇我用的什么方法，我拜师学艺，身为师傅，他不送给我一点见面礼吗？”
傅家二爷……
顾老爷子眯了眯眼，想到了傅清南出家之前的任职之处，是在军部之下的国探所，也就是国际刑警侦探所。
“他将那个国探所给你了？”
“嗯。”
“那他还真大方。”顾老爷子略有些吃味。
顾相思记得她师傅说过，当年政部的人和军部的人因为国探所要并到哪一部的问题而产生过不小的分歧。
最终军部的人胜，国探所并到了军部，为此，政部的人见了军部的人就不顺眼，两部经常互相看不对眼。
现在，国探所交到顾相思手里也算是归到了政部，顾老爷子自是高兴，但一想顾相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将国探所要了过来，他气不顺是肯定的。
“先长后幼，师傅本来想给师兄的，为我准备了别的见面礼，但师兄不要，他就给我了。”
顾老爷子挑眉，他是知道顾相思在清源寺还有一个师兄，同拜在了傅清南门下。
怕顾老爷子不知道她师兄是谁，顾相思还特地解释了一句，“我师兄他是沐家人，沐染。”
“那个私生子？”顾老爷子皱眉。
“出身不是他能决定的。”
茶凉了一点，顾相思捏着杯壁喝茶，不多喝，只抿了一口，稍稍润湿了一下发干的喉咙就行。
“沐家的人狼子野心，既然你母亲的身份你知道了，你也该知道当年你母亲为什么会在顾家长大，如今那个沐老头死而复生，他可比他那个儿子的心想的多。”
顾相思将茶杯放在一边，手指捏了捏眉骨。
“若他能看开点，在他有生之年不动手，沐家的夙愿不至于完不成。”
顾老爷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顾相思的意思。
如今上面的那个人娶的是沐家的女儿，育有一子一女，几十年后，那个人退位，必定是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位置。
他的儿子，有沐家一半的血统，沐家祖宗掌权一国的夙愿也确实算是完成了。
“他蛰伏这么多年假死不露面可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要登上那个位子，可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沐家祖宗的夙愿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执念，我了解他。”
顾老爷子眼里透出精光，慢悠悠的喝着茶，末了，将杯子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顾相思，顾相思识趣的拿起茶壶给他倒。
“请人的帖子也送到了顾家一份，既然你回来了，就避不了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今晚，你也去。”
顾相思放下手中茶壶，懒洋洋的靠在桌子上，垂眸看着白色茶杯上的梅花。
“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那个丫头摆明了是要和你打擂台，你要不去，那小子铁定就要被抢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没有地。”
说了这么久，祖孙俩才将话题移到今天发生的事上面，顾相思本想避着不谈，但顾老爷子显然没有这个想法。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也抢不回来。”顾相思还是没打算去。
“你不抢，就怎么知道抢不回来？”
“强扭的瓜不甜。”
“那要是你看中的那个瓜就是个甜瓜呢。”顾老爷子瞪眼。
顾相思：“……”
她瞥了一眼顾老爷子，颦眉，“你怎么就这么多歪理？”
“政场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我在政部沉浮多年，听得见得都比你多，知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你不去，是不是担心那小子心不偏向你？”
“那倒不是，我要是真信了，我现在就不是在这和你喝茶说话了，指不定就去找人拼命去了。”
“那你在这一幅被抛弃的样给谁看？”
“我就是想看看傅凉要干什么，他想我和他闹，和他分开，我不配合着他点说不过去吧。”
顾老爷子一幅气闷的样，好半晌没有说出话，喝了一口茶后，笑骂了一句，“小狐狸，脑袋转的倒挺快。”
“我是小狐狸，爷爷，你是什么，老狐狸？”
顾老爷子作势要打她，管家推门进来，阻了老爷子的动作，他端着醒酒茶，刚熬好的，放在了顾相思面前。
“喝点吧，小姐。”
“谢谢管家，你来的真是时候，要不然，爷爷要动手打我了。”
管家笑着说，“小姐和老爷子感情好，旁人不及。”
顾老爷子哼哼了两声，顾相思端起碗，将瓷勺拨到一边，一口将温度正好的醒酒茶喝完了。
放下碗，起身。
“我先回我自己的院子了。”
顾老爷子在身后嘱托她，“晚上沐家的宴会你必须去，听见没有，臭丫头。”
“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顾相思背着身，扬了扬手，然后慢悠悠的走出了茶室。
“臭丫头。”
顾老爷子气闷，“要不是知道她跑出去喝了一夜酒，真被伤了心，她这个吊儿郎当的样，我非得招呼她一顿不可。”
“小姐就是心思再灵透，刚一遇见感情上的事也不容易想通，她现在能冷静下来，已是实属不易。”
顾老爷子怎能不知道。
她刚刚在他面前说的轻巧，昨天一夜还不是没有转过来弯，小小年纪，逞什么能？
“她的院子收拾好了吧。”顾老爷子又问。
“早就收拾好了。”
那日，傅家来人拜访的时候，顾老爷子就知道了顾相思回来的消息，但他以为她还不知道京城顾家的事，所以并没有让人去找她。
只派人收拾了一下她的院子。
其实，收拾起来，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即使顾相思离开顾宅多年，她的院子依旧有专人打扫，院中的花也都有专业人打理。
只是，毕竟过了十五年，房中安置的东西有些老旧，需要重新翻新一番，花了三四日也是足够了。
顾相思回到她院子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院子里忙活的人都已停下了动作。
刚刚管家已经将顾相思回来的消息传了过来，所以院子里的人还算镇定，但有不少一直守在这里的老人红了眼睛。
十五年了……
顾相思捂了捂嘴，不让酒气四散，然后目光从一众熟悉的人身上掠过，挨个叫人。
这些都是她母亲在世时亲自选的照顾她的人，所以顾相思愿意亲近她们。
老人们眼泪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才停了下来，顾相思笑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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