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每月中旬，百冠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会进行一次债款检测，将长账铃案件（欠款多年未能追回，经过多次催款均为无果）整理出来，交由部门小组的组长重新打散分批给底下不同的组员。
今天周倪收到一条案件重新分配后的新案通知，她点开看后，浏览完欠款人的信息，拨电呼叫该员工所在组的组长。
“你们组的新人把本来该发给你的案子发到我这儿来，你带他过来。”
很快组长和新员工出现在周倪的办公桌前。
这是一块开阔的办公领域，员工统一坐在格子桌内，靠落地窗的那端会放一张大长桌，身后能看到新区软件园的高楼大厦，裁剪齐整的绿化蒸融在阳光里。
百冠公司副总总共两位，一位主要跑业务，拉不同的贷款公司或者车贷银//行合作；而另一位也就是周倪，除了管理公司大小事务外，她还兼为另一催收部门的主管，手下有组长若干，不仅要亲力亲为催收部分债款，每个月都得整理和更新话术稿本。
新员工是个刚毕业的男生，戴黑框眼镜，满脸没消下去的痘痘。
组长替男生说话：“周副总，他上个星期刚转正，公司内网的系统操作还不熟练。”
“没事。”周倪跟组长讲，“他发来一个标黑的长账铃案件，这个案子我之前跟过，客户因为服/刑，没办法跟本人取到联系，家里人的电话也都打不通，他之前贷/款时留下的信息很少，时间隔得太久，快十年了吧。能利用的信息不多。”
公司内网的操作系统中，催收案件根据时间、还款的协商情况分为红黄蓝绿黑，由易到难五种类型。
其中标黑的长帐案件代表客户在监、死亡或是明确表示要投诉到银/保/监/会。
男生有点紧张地回答：“债款人……”
周倪和组长瞪了他一眼。
男生立即改口：“客户说他服刑十年，这笔钱是十年前借的，然后他一个月前刚刚出狱，现在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他说他家里人全都去世了，周围没有亲戚能够借钱给他，工作也不好找，目前连吃饭都困难。”
周倪没着急说这案子怎样，她先提醒男生一句，“下次措辞小心点。”
催收公司跟不同的金融方合作，协助他们解决呆账赖账和长期追讨不回的债务，因此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也无论还债的情况如何，既然之前进行过业务上的往来，那么催收公司都得与金融方一样称呼债款人为客户。
“好的，周副总。其实这位客户他挺可怜的，孤家寡人看不到明天，他说他没钱也不打算还，就算是老/赖也无所谓，反正没有孩子，不需要考虑上学问题；也不打算出远门，买不来飞机票和动车票都无所谓。”
周倪让组长先回去忙，她盯着电脑上的信息，沉吟片刻后问男生：“你有问过他不动产的情况吗？”
“这……”男生挠头，明显没有。
“一般标黑的长账铃案件不仅代表客户本人的情况，也说明这个案子时间长，在你之前已经有很多的同僚不断打过，但都没有成功。客户有一套自己的话术来对付我们这类人员，你刚才表示的情况一直都是他提供给你的信息，那你呢？你自己问出来什么没有。”
他没有讲话，将头低低埋下，最后不知想到什么，鼓起勇气跟周倪说道：“但周副总，那个客户真的很可怜，他的妈妈在他坐牢的时候病逝了，回来以后家里全是蛛网灰尘，他说他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听着——”周倪不得不打断他，“十年前他借了二十万，一个人有能力借钱就一定有能力花钱，那他这钱花到哪里了？还有客户的贷/款不是断断续续累计到二十万的，而是一次性借来二十万，他这二十万拿去做什么？买房还是投资，钱总要有一个去处。”
她知道男孩心软，刚做这一行往往没多少新人能坚持下来，就是听不得故事，一个个跟金钱挂上钩，难堪和窘迫的人生堆扎在人的眼睛前头，活都难活下去了，怎么还有心思还钱啊。
周倪放软声调劝他，“这些年里面比他可怜的客户，我接触过更多。他们的生活的确很难，但不能因为生活的困难而失去重新收拾人生、解决问题的勇气。你今天有幸接触到本人，是本人在跟你卖惨，但你有跟其他客户的父母打电话吗？一个个年过半百，甚至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他们因为孩子的债务不得不去卖房还钱，就是怕小孩成为老/赖。这里的好多人体面了一辈子，却因为孩子要从头再来。”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人的悲剧有时候往往是自己造成的。催收这个行当是把温柔刀，我们只是帮助客人刮骨疗毒，重焕新生。”开解一通后，周倪看男生情绪转好，就叫他回去工作，“这个案子我会重新发给你们组长，让他分配给其他人，如果一轮催收后还是没能追回债款，那我们下次只能向合作的银//行申请外访。”
上午的工作忙完，中午简单吃个午饭，周倪就接到严鹤茗的电话，说让她来办公室一趟，商量点事。
十月末的天气里穿高领毛衣热得有些燥人，更何况是在南方城市，她一早来公司进电梯的时候，不得不忍受周围人的目光打量，中午的高温更是受不了，周倪不得不一边扯领子一边往里面扇风。
“你这是怎么回事？”严鹤茗不怀好意地打量，“十月末的天气还没热到穿高领的地步吧，还是昨晚小年轻……”
她说的是周倪的新情况，小周倪六岁的男大学生，高个子白皮肤，两人是在约会软件上认识的。
当时严鹤茗左滑右滑，没挑到心仪的聊天对象，周倪也就好奇地凑过来一瞥，然后目光久久地停顿在屏幕里的相片上。
周倪没否认，只辩解道：“我也空窗了一段时间，跟他只是比较快地进入热恋期。”
“我懂，我懂。”严鹤茗给周倪倒了杯冰水，她目前最需要降温，“不过你喜欢的款型从来都没变过。”
“性格很多都不一样啊。”
“我说的是长相，你跟收集手办一样，只喜欢同一种但却有不同款。”
周倪没继续跟她聊下去，转移话题问严鹤茗忽然把自己叫进来干嘛。
“最近有个电催公司想跟我们合作，类似我们做他们的课程指导。这家公司之前被投诉过很多次恶性骚/扰，说催收人员嘴巴臭，经常跟客户脏话对骂。”严鹤茗说完都忍不住摇头，“再怎么样都不能跟客户对骂啊。”
他们始终是个灰色行当，规则方面要比其他行业更加注重，极端的催收乱象一直都存在，只不过这些年来有在减轻，大家的法律观念正逐渐加深。
严鹤茗最聪明的点就是比同行的人往前多走了几步，她很早就提出正规化催收，禁止脏话侮辱、对客户人身攻击。
公司的隐私也按照银//行的标准来，天花板的上方安有监控，员工离开座位时必须电脑息屏，桌面上不允许摆放纸质材料。
手机和usb数据线不可以带进办公区域，正式员工每人都配备一部专门跟客户取得联系的手机，但下班后需要上缴，不得私自带回家。
她跟周倪说：“其实最近我一直考虑要不要扩展公司业务，不止要做催收，还可以把我们之前整理的话术分析拆解作为课程出售，像我们这些老催收员也能去做讲师，跟同行交流分享经验，也算是给其他员工赚外快的机会。”
“这家公司是尝试的第一步？”
“对，他很早之前就找上我了，我跟他们的老板也聊了很久。”
“有去参观过吗？”周倪问，“他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严鹤茗还是把头直摇，“隐私性不强，工作机摆在台面上，自己的手机藏在桌底下玩。统一的话术模板很少，基本要靠他们自由发挥。电话录音我也调取过几个来听，真不太行，讲得一塌糊涂。”
她拍拍周倪的肩膀，“我们公司就你是奋斗在一线的技术控，这次去一趟，上三天的分享课，当然也带上些人。你作为公司形象出面打个头阵，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比如临时性地当一年半载的主管啊……”
周倪只庆幸自己早早跟着严鹤茗混，“被公司外派一年半载……”
严鹤茗说：“你放心，工资方面是不会亏待他们的。我们这边照样给，对方公司也会发放补贴，这不是还有每单的抽成吗？他们能拿到的钱只多不少。”
两人后面又聊了些细节，周倪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人是贺松的班主任。
她心里奇怪，不懂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找她。
“周女士，您好，我这边是贺松的班主任。贺松跟班里的两个男生打架，那两个男孩子受了点伤，对方家长已经赶来了，说要跟您见个面。”
“那两个男孩伤得怎么样？”
“不算重，我当时刚巧赶到，班长严晨橙也在现场，她也帮忙进行劝拦。”
周倪立刻跟班主任表示自己会马上赶到，挂断电话后和严鹤茗交代完情况。
她催她赶紧过去，顺便帮忙看看自己的女儿在学校身体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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