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当天光放出第一丝亮,周倪从床铺间转醒,卧室落地窗往外能看到漂亮的日出。
严鹤茗很不喜欢她晚上睡觉不拉窗帘的习惯,作为一家私企老板,她认为玻璃镜子这类东西聚阴,长期这样睡对人的磁场不好。
早起冲澡,热水水雾撞在洗浴隔间的玻璃门上,凹凸不平的地砖像即将展翅的白鸽,周倪闭上眼,只听见耳边水声哗哗,她取下系在手腕上的红绳,放在洗漱台上。
回忆起前几天在严鹤茗家,她跟好友聊天的当口,贺松和严晨橙突然全身湿透出现在家门口,严晨橙解释她带贺松去泳池完,两人在边上打闹,但贺松不小心跌了下去,她才知道他不会游泳,只能赶快下去救人。
宠溺女儿的严鹤茗心疼地骂了她两句,便赶快催她回卧室换衣服。
周倪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带着贺松向她们告辞。
事情发生得过分突然,车里没有准备毛巾,周倪想开口问贺松到底怎么了,但少年人嘴唇紧抿,脸色苍白,看上去丝毫没有跟她交流的打算。
于是周倪只能沉默开车,车子在临近闹市的时候贺松忽然叫停,“我想去买点东西。”
“你手机泡水了还能用吗?”
“我身上带了点现金。”他坐在副驾驶的一角,靠近车窗,晚风吹进他的眼睛里,整座城市的倒影融入他的瞳孔之中。
此情此景让周倪联想到了琉璃盏,虽然美好,但却脆弱易碎。
她没过多追问下去,找个地方停车,看贺松开门下去,自己闷在驾驶座上,想抽烟,但忍了下来。
片刻的功夫,贺松很快回来,他手心里藏着什么,周倪瞥一眼就收回目光,她问:“买好了吗?买好我们就走吧。”
贺松买了一包鱿鱼丝,晚上基本没吃几口东西,胃里饿得难受,他拆开包装袋在副驾驶上细细吃着。
周倪看他一眼,打算调转车头,“不然我们先去吃个宵夜。”
“不用。”
“我没饱。”她赔笑,“就当做陪我好吗?”
“我说不用!”贺松暴躁地大吼,“你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吗?你想吃什么非得要我陪你吗?你不是男人很多,随便打个电话叫出来啊,不然跟你的朋友一起去找啊,拉上我干嘛,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们一样?你给我钱,我就得做你养的狗,所以我的尊严不值钱对吗?”
“我并没有这样认为。”周倪试图让他冷静,“贺松,我之前告诉过你,你妈妈对我有很大的恩情,我自助你是为了还恩。”
“算了吧,周倪!谁信啊!”
他们的音量如同两把出鞘的剑,带出噼里啪啦的火光闪烁,谁都不肯退让,两人也清楚这不能退让,但凡来回的交手中有半点犹豫,便是一剑封喉,性命呜呼。
在中间静默的片刻修场中,周倪捏着眉心对贺松说:“下去。”
听到车门打开后又关上的声响,周倪没心思看他,直接调了个头回去。
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周倪换上职业套装,工作还得继续。
她身上首饰少得可怜,一般习惯左腕戴根女士手表。黑色西装v字宽领,里面也是件纯黑打底,周倪挑了枚白金镂空银杏胸针别衣服领上,中和身上的强硬气质。
上午九点x市有场青年杰出企业家的会议要开,周倪作为嘉宾需得早到,与各方打好关系。
在车上随便吃了点早餐,她又灌下一大杯咖啡,翻看会议流程的时候,副驾驶上的助理小朱半侧过身,拿着pad向她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说到最后一项晚上跟一家车贷公司负责人的饭局。
周倪打断她,“这个可以划掉,我之前跟严总打过招呼,今天晚上有我的私人事务,她会替我去的。”
“是晚上六点张桂花奶奶跟您约的晚餐吗?”
“对,到时候你也一起,人多热闹。”
晚上六点半,周倪风尘仆仆赶到贺松和奶奶搬到的新居。
路上堵车,她比约定时间晚半个小时。
新家在x市露天菜市场里面需要拐几个弯的巷子里,地方不开阔,一路过来,周倪的黑色高跟鞋面上沾了不少泥点子。
小朱跟在她身后挑地方走,尽量不让鱼摊溢出、有腥味的水碰到鞋底。
她小声抱怨:“这是什么地方。”
好不容易从各种各样吆喝吵闹的菜摊挤过,换成一面是墙一面楼房的巷子路。小朱长吁口气,从包里抽出两张面纸,递出一张给周倪。
“周副总,擦擦吧。”她展现出强烈的不适感。
周倪接过,道谢。
她不是生来的富二代,家里盖的土胚平房一到冬天就漏风,一到夏天就漏水。
周倪记得最难的时候,她连买包卫生巾的钱都拿不出来。
生理期的困窘迫使她扯下长长一截的厕纸,哦不,不对,记忆弄混,当时厕纸她也得数格用,六格最多,折起来放掌心上有小厚一叠。
但厕纸不管用,它被濡湿的经血浸透,要么干成絮状黏在大/腿/内/侧,要么从裤管里面掉出来。
每次清理,都异常麻烦。
每次听到有人大喊:“这卫生纸上怎么都是血啊!”都异常难堪。
周倪不太喜欢沉溺过往,因为这对将来无济于事。
她走上三楼,一个单元有两户人家,左手边的防盗门大大敞开,言情腔重的偶像剧对白伴随饭菜香味往外飘出。
小朱露出一个终于解脱笑容:“周副总,是这里对吗?”
听到门外动静,奶奶立刻走到门口迎接,她身上围裙没解,冲周倪笑呵呵地打招呼后,又去客厅沙发上把贺松强行拉过来。
他的脸色很臭,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上面红绿光芒闪动交错,手上动作不断——正在打游戏。
“周小姐,您别见怪,刚刚这孩子也不这样。他之前还帮我在厨房里面备好菜,想帮我又知道我想亲自做一桌菜给您吃。怎么拐个弯变成这样”奶奶拍了贺松一把,“别玩了,周小姐过来你给人家打个招呼。”
血条从蓝转红,又急剧清空,屏幕上的色彩瞬间枯萎成灰白,两个巨大而又浮夸的红色单词从屏幕中浮出。
【gameover】
血迹一样不甘心地往下滑动。
贺松收了手机,扔进口袋里,他隔着奶奶和小朱姐往外了周倪一眼,神情陌生冷淡,嘴唇掀动,轻飘飘说了一句周小姐好。
尴尬的场面还不止这些。
贺松全程心不在焉。他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
周倪和小朱找补回场聊几句,奶奶虽不大懂她们说什么,但还是耐心热情在旁附和。
周倪涵养很好,没表现出半点被轻怠的不愉快。
简单的家常饭结束以后,她说想下去买包烟。
“几分钟以后上来。”
原本早早从饭桌离开,正窝在沙发里打手游的贺松忽然站起身,他抬头瞥了周倪一眼,又很快重新黏在手游上,“我跟你一块,这一带有点偏。”
她说行。
关上门后周倪脸色一秒变坏,她基本没对贺松怎么笑过,连话也懒得讲。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只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周倪没问贺松便利店在哪,而是拿出手机导航,拐几个弯找到了家小超市,钻进去买烟。
她对他视而不见。
贺松插兜站在外面,百无聊赖地踢石子,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他没继续打游戏。
周倪很快从里面出来,她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折身回来原来的那条巷子口。
外面的路灯灯罩破了个洞,被风一吹晃啊晃的,前面菜市场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被风出来,贺松把脚步石子狠狠踢远,闷头摆脸跟在周倪后面。
“你先回去。”她靠在墙上,将烟拆开,塑料膜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
贺松还是那句话,“这一带偏僻……”
“也是。”她打断他,火机摁下发出咔嚓一声,猩红的光火被风吹得明灭闪烁,烟雾聚集扑腾,跃在周倪脸上又被夜风吹散,她冲贺松笑了笑,有些不太正经,吊儿郎当地问道:“但你这样算什么?做我养的狗吗?”
晚餐开始之前,周倪的确打算跟贺松和解,她甚至在餐桌上跟他主动搭话,然而他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周倪耐心有限,不算多好的脾气早就被消磨干净。
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是啊,反正在你们看来我就是个便宜货。”贺松又想起严晨橙前几天的“好心告诫”,之前所有的假装无所谓在这一秒全部破功,“我跟你讲周倪,我真没觉得我妈有你说的那么好,谁知道你是不是特意找个借口来耍我,看我像条哈巴狗一样对你摇首摆尾,满足你的虚荣心!”
他说到后面情绪激动,愤怒和委屈仿佛化成有型的弓箭,要把周倪射穿。
黝黑而浓稠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带有一种窒息感的逼近。
周倪很快回过神来,她用手将烟掐灭,半仰起头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真知道怎么当狗吗?”
贺松愣住。
眼前的女人忽然大笑,她捧住脸,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镂空的银杏胸针挂在她衣领间闪,一闪一闪,跟泪一样。
她忽的把贺松推开,力道不大,在两人中间劈开一条道路。
周倪不管不顾转头走出去,没一会儿又折身返回来,她站在贺松面前,手里抓着一沓钱,脸上露出毒蛇一般冰冷湿寒的笑容。
“你真当过狗吗?”
“哗啦——”钞票全数往下砸,似开出大片水花的瀑布。她亮起空荡荡不着一物的手,强迫贺松看自己,“捡起来,这些都是你的。”
钞票有的被风吹跑,有的贴在两人鞋边上,他们站在这一滩红的中间,被暗色灯光笼罩,像置身于凶/杀现场。
贺松攥紧拳头,喉结滚动,他深呼吸几次,胸膛快速起伏。
周倪不催不骂,半睨着眼,目光冷得像毒/针,还未靠近便先感受到一阵窜骨的寒凉。
她就是轻蔑、看不起他,明晃晃的心思像靳柯刺秦图穷匕见,一系列的铺垫只为关键时候要他性命。
然而在看到贺松真蹲下去要捡钱的时候,周倪却气得不能自已,她用力抓住他的手,却没料到对方置气一般蛮横地要夺回来。
两人一来一往,都憋着股不甘心的劲,被勒得用力的手像藤蔓缠绕绞在一块,既然决定不放过对方,那就只能先不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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