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昭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余下路途她便只低头安静吃着樱桃煎，不再打扰他。
马车停稳。
“世子爷，到了。”宓青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宋羡先下车，抚平衣衫站在原处等候。
昭月手里抱着樱桃煎，掀开帘子，见宋羡站在马车的右侧，身旁还跟着宓青和几个锦衣卫，左侧无人，落脚地方也宽敞。
宋羡听见帘子响动，转过身，正要抬高手去扶她，便看见她自另一侧动作轻盈地跳了下来。
宋羡：“……”
宓青围观了一切，轻咳了声，试图缓解尴尬：“世子，上面便是观音寺了。”
昭月绕了个圈走到宋羡身边，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呀？”
宋羡淡淡睨她一眼，“是谁说自己对江阴城了如指掌？”
昭月不由心虚，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夫君你不知道，我这脑子进过水，记性不太好。”
跳江寻死活过来的，可不就是进过水吗。
而且他是怎么回事，干嘛突然噎她？
她得罪他了？
台阶之上，是一座庙宇。
香火鼎盛，有不少人上去参拜。
昭月顿时了然，试图搭话，“夫君是来烧香保佑江阴之事一切顺利吗？”
宋羡：“这么说，你知道我此行所为何事了？”
她叫他夫君倒是叫上瘾了，如今他们身边皆是锦衣卫，并没有林氏一党的人，她却依旧这般唤他。
昭月飞快摇头，“不知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想套路她！
锦衣卫一行人都是寻常打扮，并没有入主殿，而是在院中的茶亭等候。
昭月陪着宋羡走入主殿，看着上首受万人香火的，竟是送子观音。
她顿时像被雷劈中，瞪大双眸望着身边一脸虔诚叩拜的人。
“这这这…？”
“噤声。”宋羡打断她。
周围安静，大家都在虔诚叩拜，没有人说话。
昭月咬着唇，满腹惊愕都只能吞进肚子里。
木然的跟随宋羡的动作，拜神上香，脑子却乱成了浆糊。
宋羡为什么要来拜送子观音？
他不会是……想要她给他生个孩子吧？
可他们还未洞房呢！！
而且他收下自己不是为了演给林氏父子看的吗？？
不过，宋羡能如此爽快就收下别人塞给他的女子，兴许他在别的地方也养着红颜知己呢。
这上香求子也不一定是为了她。
对对对，不一定是她。
昭月心里忐忑，出了主殿，宋羡又道想在寺庙周围看看，无法，昭月只得陪着逛了几圈。
她满脑子心不在焉的，压根没注意到在茶亭歇息的锦衣卫悄然消失了几个。
昭月陪着宋羡来到了寺庙的天池，这里有不少人，正站在一汪清澈见底的池子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然后将手中的铜板丢入池中。
昭月觉得奇怪，三步走上前，倚在池边往里瞧，发现池底几乎铺满了厚厚一层铜板。
“这么多钱放在池底不会污了水源吗？”
一旁的大娘闻言道：“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吧？”
昭月点点头：“是的。”
大娘微笑道：“那你是有所不知，寺中的住持大师每日都会派人将池中的铜板打捞出来，用作寺中善堂施粥的费用。”
“原来如此，那这寺中的师父们还真是菩萨心肠。”昭月恍然大悟。
“那是自然的，这不，住持大师来了。”
昭月闻言抬头望去，便见一位身着灰白道袍的女住持领着几位小师父走了过来。
女住持生的慈容温婉，看起来年岁也不大，气韵举止从容，不似寻常出家人。
小师父的手上皆拿着打捞的网，住持大师则走到昭月与大娘面前，微笑道：“曾大娘，你来了。”
“惠慈大师，有劳你了。”曾大娘双手合十朝她虔诚一拜。
惠慈大师将她扶起，“贫尼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她见曾大娘身边还站着个年轻女子，慈眉微扬，问道：“这位姑娘似乎有些面生。”
昭月朝她浅浅一笑：“小女子是第一次来到贵寺。”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来我寺所求何事，可否在天池中许愿了？”
微风徐徐，惠慈大师的道袍被风扬起，须臾间，昭月动了动小巧的鼻尖，似乎闻到了一阵香味。
这股味道虽然很淡，但却是她熟悉的。
昭月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疑惑，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当然是来求观音娘娘赐我子嗣的，这不，我夫君也跟我一块儿来了。”
昭月往不远处的树下指了指。
她提裙小跑到宋羡跟前，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悄声道：“留意住持身上的香味。”
宋羡蹙眉问道：“什么？”
那眼神像是在问她是不是有病。
昭月着急道：“先别问先别问，跟我过来。”
昭月拉着宋羡走到惠慈大师面前。
“大师，这便是我夫君了。”
“二位如此心诚，不日必能如愿以偿。”惠慈大师微笑道。
宋羡朝她颔首，“借大师吉言。”
待身边无人后，昭月连忙扭头问他，“怎么样，闻到了吗？”
宋羡点头，“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方才甫一靠近，他确实闻到一股香味，不过那个味道极淡，似有若无的，要不是她事先提醒，他压根不会去留意。
昭月：“大师身上用的是淡颜香，此香香气虽然很淡，却是留存时辰最久的一种香，因为制作复杂所以十分昂贵，而且还被那些喜好风花雪月的文人追捧过一段时间。”
言罢，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背贴近他的面前，“我身上也有这个香味的，你闻闻。”
少女的手背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宛如无暇白玉。
一道轻盈的香味窜入鼻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朵含苞绽放的娇滴白梨，让人忍不住想采撷摘下。
“你闻到了没有呀？”昭月见他站定不动，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那夜她去林府赴宴时秦妈妈叫人给她们抹的，此香有附庸风雅的头衔，后院姑娘会客时秦妈妈都会命人为她们用上。
宋羡喉结微动，移开目光，淡淡嗯了声。
昭月撑着下巴思索道：“此香用途世人皆知，是用来取悦……取悦男子的，惠慈大师吃斋念佛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香味，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羡的眼底掠过一道暗芒，看了眼惠慈大师离开的方向，朝身后的宓青吩咐道：“方才在殿中忘记添香火钱了，你去送上吧。”
宓青立刻会意，点头转身离开。
昭月见宋羡一副不在意自己的话的模样，她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觉得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啊？”
宋羡漫不经心道：“即便惠慈大师用的是淡颜香又如何，寺中香客众多，说不定是他人所赠的。”
“香客怎么可能会赠那种香，你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她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你难道不是来查这寺庙是否有借民众敛财的不轨行径的吗？？？”
宋羡睨她一眼，难得笑出声，“我朝锦衣卫还没有清闲到这个地步，再者，若真有此不轨之事，也是江阴府衙该管的事。”
“啊？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昭月彻底懵了。
宋羡有心逗她，挑眉一笑，“自然是，求神拜佛。”
昭月：“……”
从寺庙离开，马车上，昭月的小脸一直挎着，苦思冥想宋羡今日求的到底是哪门子神。
直到马车忽然停下。
她问道：“怎么了？又到哪了？”
这点路程，就算不掀开帘子她也知道还没回到府上。
宋羡：“时辰尚早，下去逛逛。”
“噢，好……”
昭月慢了半拍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马车停在了羽裳阁，这是江阴最大的衣衫首饰铺子。
琳琅满目，散发着金光的贵重首饰险些闪瞎了昭月的眼睛。
她虽然不喜欢戴首饰，可这些首饰能变现成银银呀，只要有了现银，她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夫君带我来这里，是要？”她眨了眨眼，故作含蓄问他。
“随便挑。”宋羡说道，然后便去了阁里专门给男子等候休憩的里间。
昭月闻言眼睛一亮，这三个字当真是世上最动听的！！
既然他如此阔气，那她就不跟他客气了。
量腰围尺寸，挑选衣裙，又挑了不少珠钗首饰。
“夫人皮肤白，戴这支万宝金簪并能衬得您雍容华贵。”羽裳阁掌柜热情地向她介绍。
昭月支起下巴看了两眼，总觉得这颜色有些土气，穿金戴银的，整得跟暴发户似的。
还不等她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漠刻薄的话：“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东西，也配得上雍容华贵四个字？”
进来的人正是仙琼，一声牡丹华服，满头珠翠，与从前清冷婉约的气质截然不同。
仙琼越过昭月，直接从掌柜手上取过金簪。
“掌柜的，这支金簪我要了。”
昭月见她身后跟着的是林府的仆从，不由一怔。
“怎么，你很惊讶？”
捕捉到她的错愕，仙琼眼底的怒火更胜。
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落入林茂手中。
“没什么好惊讶的，本来就该是你。”昭月淡声道。
当初要不是她蓄意陷害，久月也不会被逼着投江。
“凭什么是我，要不是你，我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话顿，她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衣着普通，头上只有一枚廉价的银簪。
只有她过得不好，仙琼心中那股气才能顺了。
“啧啧，看来宋大人也不过一时贪新鲜，一支金簪都不舍得买给你。”
她忽然凑近她的耳边，咬牙切齿道：“既然你没那个本事，当初就不该抢了我的！”
仙琼忽然靠近，那股浓烈的脂粉味立刻扑鼻而来，昭月皱了皱眉，后退两步，鼻息间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仙琼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她，捂着自己颤抖的手臂后退两步。
“你受伤了？”
“与你无关！”
仙琼朝她低吼，其余客人便如看戏似的观望过来。
仙琼回想起噩梦般的那个夜晚，额头逐渐渗出汗珠，恼羞成怒，又见昭月形单影只站在那处。
多日的不满堆积涌出，顿时心生歹意，一把抓起手上的金簪，将锋利的簪尖对准昭月。
“都怪你，你给我去死！！”
昭月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她的身后是摆放首饰的柜台，根本退无可退。
千钧一发之际，泛着金光的尖利就要靠近她的脸颊时，一把折扇忽然飞了过来打偏金簪，下一瞬，她已然被宋羡紧紧护在身后。
而后便听见仙琼尖叫了一声。
宋羡身形高大，挡住了昭月的全部视线，她只得歪着小脑袋望过去，正好看见仙琼腰腹被人用力一踹，跌在地上。
宓青厉声道：“胆敢伤害佥事大人，来人，将她带去府衙听候处置！”
林府的仆从见状慌了，“大人，这，这可是我们林大公子府上的五姨娘啊，不能被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这琼姨娘刚入府，很得大公子喜爱，要是他们把人丢了，大公子非把他们狠狠打死不可。
五姨娘？
昭月眼神一顿。
宋羡面色平静地睨着他们，“怎么，难道是你们林公子的内眷便可以在这江阴城中随意出手伤人了？去请林大人过来，我倒想问问这便是他林府的规矩不成？”
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从容，可这番话却让林府小厮打起寒颤，谁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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