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行行好呗
苗淼顺着山道，散着步，向佰云山的正门步行下山。
夜色旖旎，是个忙里偷闲的好时机。
本来，这个趁机摸鱼的调停者首领的心情应当是很好的，但可惜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苗淼一边想贪得一瞬间的悠闲，一边又想赶紧甩开后面的麻烦。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身后的小尾巴开口说话了：“你如果要赶回去的话，不用法术来移动吗？”
苗淼不知所谓地回看灰硕：“我以为你跟着我是要和我说些啥的？”
灰硕意识到对方原来是在等他开口，他这才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没有啦，我只是想下山回茗萃大姐的酒吧而已，她的法器和对讲机还在我这里没还回去呢。”
“给我吧，我帮你拿回去，你可以自己离开了。”苗淼向灰硕伸出手。
意识到苗淼的话里好像是在嫌弃他，在天界从来都是万人宠的灰硕顿时就委屈了：“苗淼先生……您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错。”言简意赅，毫不委婉。
“是因为我打伤晚秋小姐的事吗？那件事我已经道过歉了，实在不行，我从八宝袋里拿个法器赔罪不行吗？”灰硕非常憋屈，自己初到人界，不理解状况才弄出乌龙来。
要是放现在，灰硕执行自己的斩妖除魔的计划的时候，肯定会更加小心翼翼的。
“不是因为这件事，而且我已经从你的袋子里拿出个价值合适的法器来当赔偿品了。”
苗淼觉得自己还是得把话和灰硕说清楚：“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天界来的神仙罢了，当然，不是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我厌恶大部分的神仙。你也应该要明白，这世上有部分妖族是厌恶神仙的。”
“是因为妖族和天界之间的冲突吗？”
“原因有很多，你没有必要去理解。”
灰硕皱着眉头，不明所以。苗淼好像并没有意识去改变自己对神仙的厌恶心理。
他总觉得这样不对，两个群体的矛盾不应该去努力寻求化解的方法吗？苗淼怎么这么消极。
所以灰硕表示反对：“为啥不能？搞清楚原因，大家不就能互相谦让，化解矛盾了吗？”
苗淼看着灰硕那副天真的样子，哼笑道：“谦让？让谁谦让？天上那么多神仙，你能确保每一个神仙都愿意做到谦让吗？地上那么多妖精你也能让他们谦让吗？我讨厌神仙只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没打算改变双方的‘道’，毕竟谁又能说谁是对的呢？强行让两个方向的群体走在一起，是一种傲慢，毕竟哪一边也不想说自己是错的，不是吗？”
灰硕对于苗淼的理论一知半解，苗淼见他还不明白，干脆抛出另一个问题，让灰硕自己慢慢琢磨：“不如我问你，你的‘道’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灰硕问住了，灰硕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
见灰硕陷入沉思，苗淼满意地转头接着下山了。
虽然后面的小尾巴还在，但他安静多了，而且一想到他正愁眉苦脸地冥思苦想，苗淼心情更加愉悦了。
灰硕身体跟着苗淼自动导航，心绪却翻涌不断。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的道是什么。
最初在天界的时候，自己只知道修行是神仙都该做的，只有修行才能腾云驾雾，长生不老。
等长大了一点后，自己从家里人那里了解了自己家族的飞升之路，于是又想着为了家族的荣耀而修行。
等上到学府，从老师那里听闻各种仙魔大战、各种神仙在人界施展恩泽的故事，自己又想要当一个强大的神仙，斩妖除魔、乐善好施。
等自己在修行途中遇到瓶颈，学业内容多到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自己有时又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是为了从学府毕业，不让家族丢脸。
而当自己被评为优等生，正式踏入实习毕业神这一阶段的时候，自己又被问了道。
此时，自己的道是曾经的哪一个想法呢？是继续斩妖除魔当个好神仙？还是承继家族的荣光？还是仅仅为了完成学业？
亦或是全部都有？灰硕明白，如果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分不清主次了，那这个道就不纯粹了，在修行途中会顾此失彼，最终被不同方向的引力牵扯，留在原地寸步难行。
直到走出公园了，灰硕还是一言不发。走在前头的苗淼终于回头把目光施舍给了灰硕。
但他没向灰硕索要答案，而是直接和他说道：“已经到山脚了，公交车站在那边，你要自己把东西还给茗萃的话就去那边搭车吧。”
苗淼的话让灰硕回过了神来，随后，像是发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灰硕傻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副笑容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苗淼也没恼火，就问他：“你傻乐啥呢？我不吃卖萌博好感这套啊。”
“不是。”灰硕连连摆手，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苗淼先生您好矛盾。明明不喜欢我，但还能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处理我的问题，甚至还带我下山，告诉我公交车站该怎么走。你明明可以用法术遁形一走了之的。”
“还有，”灰硕说出自己一路陪他下山时的发现，“你明明有方法快速到茗萃那里的，但你还是乐在其中、悠哉悠哉地下山，这么喜欢忙里偷闲地摸鱼，但你还是当了调停者的首领，担任了这个责任重大且又忙碌的职位。”
竟然被看穿了。看来这小子虽然不谙世事，但好歹不算笨。当然，苗淼本身压根就没打算隐瞒自己摸鱼的行为。
苗淼耸了耸肩，回答道：“如果你在人界待得够久，你会发现，主动承担忙碌的工作，跟喜欢悠闲度日，其实并不冲突。同理，我不喜欢你，跟我选择帮你，也不一定会冲突。”
灰硕不能理解，但既然苗淼给的前提是“在人界待的够久”，那自己就等时间和经验来教会自己这些道理吧。
眼下，他还有个疑问优先度更高：“那……苗淼先生，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道吗？”
苗淼没有回答灰硕自己的道是什么，而是反问道：“问这些做什么？我先问你，你是打算当调停者？还是等完成了自己的修行后，回到人界入职当神仙？”
突然被反问了，灰硕思考了一会儿后，吞吞吐吐道：“我应该……还是会回到天界当神仙的吧……”
苗淼了然，头向车站的方向摆了摆，示意灰硕应该走了：“所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没必要从我这条道来找参考，你理解不了的。而如果哪天你能理解了，那你多半也走到我这条道上来了，到那个时候，你自己就能明白我的道是什么了。”
当什么谜语人嘛，灰硕暗自诽腹，但明面上还是恭敬地和苗淼道了别。
时间已经到□□点钟了，路上非常通畅，返程的汽车比来时更快。
当自己推门走进耀晶酒吧的时候，里面正热闹着呢，完成任务回来的调停者们直接开启了聚餐聊天等娱乐活动。
茗萃见灰硕回来了，赶忙上前慰问：“你去哪了？没伤着吧？一回来你人没了，我还以为家被偷了，你给劫走当人质去了呢。”
灰硕赶紧和大姐道歉：“对不起，我擅自行动去了。”
“跑哪去啦？”
“我看镜子里显示佰云山那里防守空虚，就一个人在，对讲机又没用，所以自己过去增援了……”
茗萃了然，随后笑道：“那你铁定碰到苗淼了吧，他和你说啥了？”
“也就……嫌我碍事吧……”灰硕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没事就好，那你今晚怎么办？有归宿了吗？”
灰硕点了点头，从八宝袋里面拿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匣子。
匣子上的禁制一到人界就自动解开了。灰硕从里面拿出了一沓证件，一张地址条，还有一串钥匙。
“这就是我在人界的住处和身份了。”
现在的人界不比从前，没有身份证以及一大堆的证明，来历练的神仙多半会被当成黑户。
灰硕在茗萃面前摊开地址条。他现在非常信任茗萃，而且认为茗萃是个热心肠，所以就没有对她隐瞒自己的住处，这样自己如果哪天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也许茗萃能找到他。
这个地址指向了光昼市佰云区的一处老城区公寓，茗萃仿佛对光昼市了如指掌，一下子就指认了出来。
“你住在佰云区啊，那感情好，我认识那里的【领主】，到时候跟你介绍介绍她，以后你在人界也能有个照应。”
“领主？”灰硕对这个词请求注释。
“是调停者的一个职位啦，在首领之下，负责各个区域的日常管理，有点类似于人类的街道办和求助中心的结合体。”茗萃热心地和灰硕解释调停者们的结构。
从职能来说，苗淼这种一大片地区调停者们的最高领导，被称为【首领】。
首领之下，根据职能不同又分出干部：
管理一片辖区异族的户籍、掌握大量物资，类似加强版人类街道办的【领主】，手下带有数名维护治安的【戍卫】；
调查涉及非人族案件的【巡判员】，辖区组长为干部——【巡判官】；
负责搜集和传递情报，并与人类社会管理层进行沟通的【信使】；
为调停者提供技术支持，以及修复修行者对人类社会不良影响的【工匠】；
调停者是没有专门的战斗部门的，几乎所有人员在履行各自职责时，同时也担当战力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调停者不组建专门的战斗团队，人类社会管理层中的知情人士，才会支持调停者们的工作。毕竟比起拥有兵权的其他异界政府，从安全角度来说，调停者们更值得人类社会信任。
“顺带一提，我是岳绣区的领主哦~”茗萃和灰硕调皮地眨了眨眼。
灰硕瞪大了眼睛，原来大姐的职位这么高啊。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茗萃提议道：“对了，既然你住在佰云区，那就让苏槐开车送你一程吧。”
茗萃和坐在大堂里的众人打了声招呼，其中一位男人站了起来，正是之前的那个长着狐狸眼的斯文男人。
“行吧大姐，这么说我能下班啦？”苏槐的眼底能看得出一丝丝疲惫。
茗萃挥了挥手：“你歇着去吧，注意休息啊，审问的事我交给易崚修去做吧。”
“那家伙能做得好吗？”苏槐先是嫌弃了一下茗萃嘴里的易崚修，随后好像意识到自己要是再说多可能就要加班了，于是连忙收起表情，转向灰硕，“那走吧，小老鼠？”
“那再见啦！大姐”
“嗯，明天见！”
苏槐有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但由于风斜街是步行街，不给车进来，所以停在了几百米以外的超商停车场里。
苏槐在前面走，灰硕在后面跟，两人都在尝试找话题，试图打破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灰硕觉得苏槐属于不喜欢神仙的那一茬。
结果还是苏槐先开了口：“不用拘谨，我虽然对神仙不是特别喜欢，但也不是特别讨厌。”
自己的心思仿佛被看穿了，灰硕在苏槐身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诶，谢谢这位大哥关照。”
苏槐回头瞥了眼灰硕，挑起了话题：“听说，你是来人界实习的？”
“嗯嗯。”灰硕连忙点头，“同时也是等机缘来渡劫的。”
“都修行到渡劫这一阶段了啊，可以啊，几岁了？修了多少年了？”
感觉自己像是被审问了一样，灰硕有点不舒服，但想到对方可能也是名调停者干部，出于赚取好感，灰硕还是如实交代：“我今年四百多岁了，大概修行了三百多年，其中两百多年是在学府里修行的。”
“可以啊，不愧是天界的灰家，资源丰富啊，我从出生到渡劫可是修了五百多年呢。”
“你也知道灰家？”
“知道，老鼠窝嘛，我好歹也是只狐狸，认识几个北方胡家的。”
原来是只雄狐狸精啊，难怪在斯斯文文的小白脸上有那么一双带着魅惑的狐狸眼呢。而且居然和狐仙那一家认识。
“那话说苏槐哥，”灰硕知道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为表亲切，称了他一声哥，“你为啥不选择往上修仙呢？”
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苏槐回过头来，一脸地莫名其妙：“这个问题问得好，那我为啥就要修仙呢？”
“天界灵气资源丰富，又盛产各种能有助于修行的灵花灵草，上天界的话修行之路不是更顺通吗？”
苏槐挑了挑眉毛，觉得这个小老鼠奇怪得有点可爱：“我又不是为了修行而修行，干嘛非得挑个天界让自己修行？”
这个回答把灰硕给噎到了，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修行就是一件长高长大一样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看小老鼠这副懵懵的样子，苏槐也猜到他在天界估计根本没怎么思考过人生之类的事，所以干脆开导了一下他：“多经历点不同的事，你自然会发现活着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两人来到停车场，灰硕把自己的地址给了苏槐，苏槐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行吧，确实顺路，把安全带系上吧。”
车辆行驶在路上，苏槐又新开了个话题：“既然你是来实习的，我有认识点胡家的人，怎么样？你在胡家有玩得好的吗？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人给你提供帮助。”
“我确实有胡家的玩伴，但是我既然是来实习的，那按规矩，我就不该去找帮助。”
苏槐趁着正好红灯停车，瞟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灰硕，看他脸上一脸的严肃正经。
“这么守规矩？不需要我帮你找找外援？”
“不守规矩那我岂不是个差神？”
苏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后盯着灰硕的表情看了一会，在确定灰硕是认真的之后，苏槐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绿灯亮起，发车起步。
“好吧好吧，我就是想帮帮你。”苏槐打哈哈。
灰硕可不傻，自己既然认识胡家的人，当然明白，坏狐狸心思可多着呢，刚刚肯定是在诈他。
毕竟自己跟苏槐才刚认识，他怎么就那么好心帮他呢？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头，灰硕当然得顺着杆子往上爬：“你真的想帮我？”
苏槐愣了愣，发现自己低估这只小耗子了，还真会钻缝啊。
不过这个缝既然是自己不小心留的，那苏槐也不打算否认：“怎么，你想要啥帮助？”
灰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苏槐：“你也是调停者吗？什么职位啊。”
豁，原来是打算走人界的关系啊，这小耗子还算能理解天界实习的目的。
“我？我是巡判官，负责岳绣区和佰云区两个城区。”苏槐介绍着自己，语气中流露出一点点炫耀。
岳绣区和佰云区是光昼市最老最中心的两个城区，虽然面积没有其他几个新区那么大，但是人口密集，称得上是光昼市的核心城区。
这样的两座城市的修行者也多，而且多数都是行于人世之间的修行者。
与那些避世而居的修行者不同，这些隐藏与市井之间的，多半都是些人精。
毕竟哪怕是脑袋不聪明的，只要活得够久，与人交往的经验都能成为智慧。
要与这些人精打交道，处理他们的案子，需要足够的实力，足够的狡黠。
自己能当上这两个区的巡判官，当然是个值得骄傲的事情。
灰硕没想到苏槐职位仅次于苗淼，和茗萃同级，所以谨慎地提议道：“那……你出案子的话，行行好，带带我呗？”
苏槐差点一脚油门给超速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打算入职调停者？”
“不是，我是想你们做的事也算是为人界谋和平，称得上是功德一件，我就想帮帮忙，蹭点助‘功’。”
原来是打这个算盘。
苏槐也对着灰硕打算盘。
调停者涉及的事情多，其中巡判员涉及的事情最多，苏槐现在还不够信任灰硕，不想让他接触到过多的案子。
不过，现在灰硕已经接触到一件案子了，如果他真想要帮忙的话，不如就只让他在这件案子的范围内帮忙，最为稳妥。
苏槐很快就做出了打算：“那正好，反正你已经接触到了黑诊所的案子了，我就允许你跟着处理收尾工作吧。”
毕竟苏槐已经从茗萃口中得知，当初是苗淼让灰硕去黑诊所取证的。也就是说，是苗淼让灰硕参与到这个案子的。
这灰硕要是真的在工作中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苗淼没法呛自己。
另一边的灰硕则是没想那么多，自己刚到人界，人生地不熟，第一天下来就搞出了乌龙，这么看来以后还是谨慎点好。
既然接触到了调停者，还蹭到了活儿干，那么就先跟着他们熟悉熟悉人界，等以后有其他打算了，再自己干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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