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短半尺”的烦心事儿
荷花儿算卦在那个时代的乡村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没想到却引发了村寨不小的轰动。原因自然是算卦的内容不一般,是算淹在黄河里两个年头儿的牛壮的死活。很快就像一阵风儿一样村寨里展开了对牛壮新一轮的关注和议论。有的人甚至把许多年前老掉牙的恩怨往事也翻了出来,以印证牛壮的淹死是有因由是有说头儿的。
在古寨葫芦庄那狭窄而热闹的街市路旁,孤零零地坐落着一个外表脏兮兮却充满故事的剃头铺。这间简陋至极的小草屋里,隐藏着一位非凡的剃头师傅。他便是人称“快刀”的老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但眼神依旧锐利。据说,他曾远赴县城,在那高手如云的剃头比赛中,凭借一手祖传的“快刀”绝技,力压群雄,荣获桂冠,赢得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圆。他的刀法之快,令人叹为观止,能在孩童撒尿的片刻间,就将一个成年人的头颅剃得干净利落,仿佛时间在他手中被无限拉长。
来这里剃头的人儿,都是些兜里有点重量的稍微讲究的人,不少是小商小贩。讲究不起来的穷庄稼汉子,头发长长了,就凑合着让走街串巷、担着挑子做剃头生意的把脑袋刮光。其实担挑儿游走的剃头人儿,伺候人也是很周到的。挑子的一头担着小火炉和烧水的铜壶,另一头担着一个脸盆架儿,盆架上放着洗头的铜盆和洗头用品,要是在夏天,担子上就少了一个小火炉。
整个古寨很少有留洋头的,大清朝那会儿男人的脑袋上是留着长辫子,民国以后把辫子都刮了,都像和尚一样成了光头。也有脑袋不光的,那是在外边大地方做事儿的人儿,很自豪地在脑袋上蓄着、像上海滩上穿来跑去的人儿一样的头发,以炫耀与众不同的时髦和洋气。
“快刀”师傅把一个个来剃头的人削光脑袋,削光脑袋的人儿留下几个小铜钱儿轻松而去。
这时“快刀”师傅右手拿着剃刀,左手扯拉着一个挂在墙上、像邋遢的男人裤腰带一样脏兮兮的篦刀布条,在上边娴熟而优雅地篦来篦去。
然后拿起一个用麻披儿捆成的刷子,蘸着一个很有些年头的、小脏碗里的洋碱沫儿,涂在一个眯缝着眼睛,半躺在柳圈椅子里的一个半老不嫩的男人的脸面胡上,这个人儿似乎很会怡然自得地享受这一会儿悠闲时光。
这个躺在柳圈椅子上的人儿是“快刀”的老客户,人送外号“短半尺”,是街市上一个布摊的老板。他平时卖布十分精明、奸猾,布的尺寸总是给不够买家,大方的庄稼汉或老实憨厚的买家明知道吃了亏也懒得与他嚷嚷,因为都知道他这个难改的老习惯。但一遇到爱较真儿或没有吃亏习惯的女买主儿,一旦对方红着脸瞪着眼儿提出布短了尺寸,“短半尺”就麻利地用右手抽出插在脑后衣领里的布尺,“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左手上,“嗨”地大叫一声向买主抱歉道:“这手……这尺子都不听使唤啦!”就一脸媚笑向买布的人赔送一两个薄铜子儿了事。
“快刀”面对那生意场上精明狡黠、斤斤计较的“短半尺”,可不敢轻易施展他那祖传的“快刀”绝技。他深知“短半尺”的脾气秉性与行事习惯,每次为他剃发或刮胡都只能缓缓进行,还得边忙活边小心翼翼地陪他聊天,生怕一个不慎,惹恼了他,分文不付,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听到牛壮最近的事儿了吧?!”“短半尺”仍然享受般地躺着,眯缝着眼睛问道。
“好像听到了一点儿……”“快刀”师傅随声附和道,他认为自己没必要关注牛壮是死是活的传说,牛壮是死是活与自己剃头没啥关系。
“连算卦的老仙人都算出来了!”“短半尺”故作惊讶地大声说道。
“算卦不灵、放屁不疼……”“快刀”笑着随口说道。
“咋会不灵?灵得很呐!一下子就算准啦!”
“呵呵……算卦仙儿就是吃这碗饭的。”“快刀”模棱两可地附和着。
“算卦仙儿算出牛壮没啦!”“短半尺”激动地想抬起头来。
“别动……别动……可别乱动!”“快刀”提醒道,“免得剃刀伤着头皮。”
“短半尺”只好老老实实地安静躺着,但他的嘴安静不下来,“短半尺”故意张扬性地感叹道:“事情都坏在那个女人身上啊!”
“你说的是……是哪个女人儿?”“快刀”故意装作糊涂,他清楚“短半尺”说的是谁,也知道他为何这样说。
“就是牛壮的媳妇荷花儿呀!”“短半尺”猛地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
“快刀”“呵……”了一声,算是友好回应。
“俺早就知道她克夫!要是牛壮和俺闺女结婚,保证不会淹死。”说完他又闭目养起神来。
“是呀……是呀……”“快刀”顺着“短半尺”的话回应道。
“真是老天有眼,报应哇!”“短半尺”很有点幸灾乐祸。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快刀”一边剃头一边不置可否地嘟囔着。
当“快刀”耐着性子给他刮完半个脑袋的时候,“短半尺”似乎烦躁和激动起来。
“俺闺女哪点儿比荷花儿差?”他忽然瞪起了眼睛。
“不差……不差……”“快刀”手里拿着利刃,利刃在人头上滑动,他不敢分神,不假思索地小声迎合着。
“牛壮他……他把俺闺女肚……肚子都弄……弄大啦,就甩了……”看来他肚里的怨气不小,更加烦躁和激动起来,下意识地想坐直身子。
这时只听到“短半尺”“啊”地惊叫了一声……
“快刀”当听到“短半尺”说,牛壮把他女儿的肚子弄大了,一时走神儿,剃头的刀子在“短半尺”的光脑袋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短半尺”提到的“牛壮把他闺女弄大肚子”的事儿,说起来这是十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短半尺”仍然对牛壮耿耿于怀、怨恨未消。他这种被村民们当做大笑话的怨恨,随着岁月对记忆的磨损,几乎被人们遗忘了。他要是不提这老掉牙的往事,谁也不会有兴趣再咀嚼这无聊的故事。
“短半尺”那时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名字叫“榆钱儿”,样子长得确实不比牛壮的媳妇荷花儿差多少,还很会帮助老爹卖布赚钱。
“短半尺”常带着她去开封城里进布匹,为了弄到便宜的好货,就找到在开封城里混事儿的本村人“大獾儿”。这个名叫“大獾儿”的老乡,虽然年纪轻轻 但在开封城里很吃得开,在古寨葫芦庄更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大獾儿”一眼看到“短半尺”十六七岁长得丰满俏丽的女儿,就像饿猫见到了肥鱼,恨不得一下扑上去啃上几口。
“短半尺”忙于赚钱,在他心里除了银子是大事儿,其他事情都不太重要。但也意识到“大獾儿”喜欢上了自己的闺女了,他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儿,榆钱儿能攀上这样年轻有为的人儿,帮助生意赚钱,应该是一桩令人高兴的事情。
一天,在开封城里一个小客栈里,“短半尺”把女儿叫到身边,嬉皮笑脸地问道:“榆钱儿哇……我看大獾儿像是喜欢上你啦。”
榆钱儿低着脑袋摸弄了一会儿衣襟,红着脸蛋儿害羞地“嗯”了一声。
“短半尺”扬起了兴奋的眉头,“你一定也喜欢他吧?!他赚钱是把好手啊!”
“不喜欢!”榆钱儿崛起了樱桃小嘴,脸上飞起一层红晕。
“咋……为啥不喜欢?”“短半尺”扬起的眉头又落了下来。
“不为啥!”榆钱儿生气地扭过脸去,红着脸蛋儿又羞答答地摸弄起了衣襟。
“这么好的茬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短半尺”眼里泛出亮光。
“俺心里早就有人儿啦。”榆钱儿又把脸扭了过来。
“啥……啥……”“短半尺”像被愚弄了一样,立时急躁起来,“爹咋不知道?”
“您光顾赚钱,哪有心思为女儿着想?!”榆钱儿低下头噘着嘴儿轻声说道。
榆钱儿这句话说得“短半尺”降下了火气,没趣地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子。
“赚钱……不赚钱咋养活你们?!”接着“短半尺”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你给爹说说,你心里的人儿是谁?”
“俺……俺……到时候再告诉您。”榆钱儿害羞地嘟囔道。
“到时候……到啥时候?”“短半尺”认真起来,“现在就是时候啦!”
“俺要是告诉您……”榆钱儿忐忑不安地犹豫起来,“不知道您会不会同意?”
“只要人儿中,爹咋会不同意?!”“短半尺”认真地盯着女儿说道。
“是……是……是咱村儿的牛壮。”榆钱儿羞红着脸鼓着勇气说罢,低着头转过脸去。
“啊!是那穷小子,没爹没娘的!”“短半尺”气得一下从客栈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穷个啥?有吃有喝的,没爹没娘少麻烦。”榆钱儿猛地转过脸对“短半尺”嚷嚷道。
“你看中他哪一点儿啦?!”“短半尺”瞪起了大眼。
“哪一点都看中!”榆钱儿也不示弱。
“短半尺”背着手,低着头在屋里转了几圈,又面向女儿,“你给你娘说过吗?”
“说过。”
“她咋说?”
“娘同意。”榆钱儿犹豫了一下,“娘不……不让俺给您说。”
“你娘懂个屁!”听到这话“短半尺”更加恼火,“你娘一辈子连寨门儿都没出过,她会有啥见识?!”
“短半尺”在屋里又转了几圈,可能认为发脾气不是好办法,就又好声好气地说道:“爹都是为你着想哇!为你未来的生活着想哇!牛壮能是怪能,人也长得俊朗,可他赚钱能比得大獾儿吗?”
“您就知道赚钱赚钱!您咋就没听说大獾儿在城里有女人?!”
“他有没有女人碍你啥事儿?!”“短半尺”瞪着女儿说道。
“榆钱儿”涨红着脸蛋,尴尬地欲言又止,生气地噘着小嘴巴眼里含着泪花儿。
停了一会儿,“短半尺”没趣地拍了拍脑袋,自己可能觉得对女儿说这话不太在路,“唉……”他叹了口气,“不说大獾儿啦……牛壮知道你看中他了吗?”
“没有媒人去提亲,他咋会知道?俺娘说抽空儿托媒人去……”
“短半尺”还没把话听完就火了起来,“傻妞儿!自古哪有倒提亲的!你们不嫌丢人爹还嫌丢人哩!”
“啥叫倒提亲?!”“榆钱儿”不服气地犟嘴道,“说媒提亲哪有那么多老规矩?倒提亲咋就丢人啦?”
“你……你……”“短半尺”恼怒得拧紧眉头欲向女儿发火,当他火儿还没发出来就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只好把火气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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