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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原路速归京


从钟鸣鼎食的来历,讲到三牲六畜的摆法;从太庙里的祭祀仪轨,讲到乡间祠堂里的拜门规矩,承议郎高以适为了拖延时间,可谓是搜肠刮肚,把自己知道的和祭礼有关的东西全都讲了一个遍。
  可是,看赵无咎一直保持着那种稳健的躬身静听姿态,这位高承议也有点发愁了。
  还得继续?
  这少年郎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能讲的,该讲的,我全都讲了。
  我只是在礼部当官,可又不是编纂《大周礼制》的鸿儒,再要讲那就只能编……
  “着火了!”
  九塬坡上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被困在这小山谷里面的挽郎,很快也就有人发现了这个意外。
  只是因为受困于地势,他们分不清起火的地方在何处,可是看那从天边飘来的滚滚黑云,还有那呛人的焦糊气味,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判断出这火势必然不小。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
  他们这帮挽郎,可全都是为了那簟蒲宴才来的北邙山。山上起了大火,簟蒲宴肯定就要告吹,他们也就白来了。起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这岂能叫人甘心?
  “都给我安静,别吵吵了!”
  刚刚还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大谈周“礼”的高以适,蓦地就红了眼睛,也不顾什么君子风度,开口厉声喝止住了众人。
  相比于这帮从“外地”来洛京当挽郎的官宦子弟,他更清楚北邙山上起了山火,这是一桩多么严重的事情——都知道“祖坟冒青烟”或许是一个好兆头,可恐怕谁也不愿自己家的祖坟被烧,看着自家老祖宗的骨殖被一把火烧成骨灰吧?
  更何况,在这北邙山上埋着的,多半可不是什么寻常百姓。此地古来就是福地,千年以来埋了不知多少王侯将相。
  这一场大火下来,洛京朝堂之上那些位居三公九卿的大人物,不知道要呶呶不休多久。而这帮大佬一火力全开,下面又不知有多少小官小吏会因言获罪。
  “都吵吵个屁啊,现在哪里还是担心那边簟蒲宴参加不了的时候?痴儿辈!现在该担心的应该是你们那阿爷、阿翁的官位还能不能保住,你们各家会不会流徙千里!”
  高以适急得太阳穴“嘣嘣”直跳,他也在担忧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而就在这时,之前一直不作声、“安心受教”了好半天的赵无咎突然开口了。
  “我—要—下—山——”
  短短几个字,赵无咎说得咬牙切齿,这的确是他强忍着剧痛挤出来的。
  可是,听在高以适耳中,这话却有了几分郑重其事的意味在里边。
  这位高承议马上醒悟过来。
  对啊,赵无咎说得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毕竟,山火都烧起来了,继续留在这里自怨自艾下去又对解决问题于事无补。
  更何况,他心里已经断定,这把火泰半是那“轻薄公子”薛承誉的又一轻薄之举。
  现在的北邙山上,除了薛承誉的人之外,剩下的人应该就只有二皇子府内的下人以及他带着的这批挽郎。
  事后若是调查起来……
  放火烧山对泽王殿下没好处,他的嫌疑第一时间就可以排除,最多就是落个“监察不严”的罪名。
  而给薛承誉定罪,以当今圣人对这位外甥和未来驸马的疼爱,以及薛承誉他爹总督一道、节度一方、在域外为大周开疆扩土的赫赫威势,高以适觉得只要是个脑子没坏掉,大理寺的寺丞决计是做不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这样一来,适合去背负这口天大黑锅的人选,不就只剩下他和眼前这批挽郎了吗?
  甚至可以说,他们在此地待得越久,也就会越适合背负这口黑锅。
  “赵小郎君说得有理啊,虽然死局已成定势,但‘速速下山’却是我等此时能下的最好一手棋……”
  高以适脑筋转得飞快,他马上又“理解”了赵无咎简单话语里的深意。
  “……趁着山火没有彻底燃起拉来,我等速速下山去,反正礼部文书里面写的只是让我带人洒扫郡王陵寝,又没有明文规定要让我带这帮挽郎去泽王的簟蒲宴帮忙。
  只要速度足够够快,在山火燎原之前,我等若是能原路返回到建春门,并且在城门郎那里签过入城文书,日后就算被大理寺调查起来,也能多一分脱罪的希望。”
  想通了这一点,高以适赶紧向赵无咎抱了抱拳,行了半礼来感谢这个少年郎的出言提点。
  接着,顾不上在意赵无咎仍旧保持着的、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态,他赶紧招呼众人牵马从来时的山谷小路原路出去。
  令其感到惊喜的是,那只堵在峡谷口发出阵阵嘶鸣的疯象,此时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跟着我,回洛京城,路上一停都不带停的!马匹要是累倒,人就跟着队伍跑,不许抱怨,不许说话,谁要是再敢聒噪。哼……本官是进士出身的礼部正六品官员,说不定比尔等阿爷、阿翁的官职还要高一些,本官定要在其考评上写个大大的‘过’字,再附上一句‘门风有碍,管教不严’,给他的阿爷、阿翁看看!”
  走出峡谷,讲完这段话,这位高承议随即就用鞭子催动胯下那匹淮西大青骡,一骡当先的沿着下山的北邙古道跑了出去。
  被这位礼部六品官突然爆发出的威势所吓,来洛京当挽郎的这帮官宦子弟连大气也不敢喘,纷纷跟着扬鞭打马,紧随其后。
  回城途中,接连有挽郎的马因为不堪长途奔跑而累趴下,可是高以适真像他说的那样连等都不等,只是伏在骡背上,埋着头继续赶路。而那些没了马的挽郎,也只能跟着马蹄印和路上的马粪  ,沿着官道靠两腿紧追。
  来的时候走了足足两个时辰,可回去的时候,以丢下七八匹坐骑为代价——甚至就连高以适自己从乌氏马坊赁来了的那头以耐力见长的淮西大青骡都累趴了,被其狠心丢在路旁,日后还得去马坊赔钱——他们只用了半个时辰多点就跑回了洛京城的建春门。
  而一到城门,高以适根本顾不得其它,拿出自己的注色经历和鱼袋就去找城门郎签注过所。
  半分也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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